涂山长珩身为世家公子,做了一天苦力累得很了,也没什么心情吃饭,只想尽快休息。见轩辕明玉离席,也随着她一起走。

    回去的路上有人围在一起扮演傩戏,只见一男伎手执蛇杖,头佩白羽,带着一群孩子鼓乐而舞。

    古老的调子压抑着悲情,曲辞已不知何人所作,透着万般无奈,轩辕明玉不禁倾耳细听,分辨出曲中大意。

    “天亡我族命昔归,太上娲皇泪含悲。”

    “三十万载明月历,幽冥后土纪焚灰。”

    “无舟渡下红河血,万骨坟头君王殿。”

    “恨水自断长生路,宁折天柱共黄泉。”

    场下有人议论纷纷。

    “南都若是失守,我们还能往哪里逃呢?”

    “只能往西域去,求宣武南宫氏王君庇护。”

    “宣武王宫不是轩辕氏十四姑轩辕纪霄的主场吗?南宫氏岂能做主?”

    这时便有钻研江湖学问的郎中信手拈来,哗众取宠。

    “昔日神皇老姥从西而归,座下带回一个长相俊美武力高强的西邑姑爷,正是九天御女轩辕纪霄之夫。他受神皇之恩养婿为儿赐氏南宫,轩辕纪霄随神皇登天之后,南宫氏姑爷将亲生四子共同改氏南宫,同其他姑爷争夺宣武王宫主位。如今谁要去西域逃难,只能求南宫氏的人。”

    众人听得恍然大悟,轩辕明玉想到神皇主政时的天祈一朝尚有七大轩辕氏皇储,如今神祝年间四位改氏,皇储只剩其三,心底也是暗暗感慨。她从前尚称呼纪霄姑姑家的姊兄为皇姊皇兄,不想既然改氏南宫,那便又生疏些了。

    涂山长珩怕身份惹来误会,拉着轩辕明玉避开热闹,两人无声走了。

    这一路步子走得分外沉重,战争与死亡的阴影始终笼罩在心头。

    二人同吃同住两三日,渐渐如普通夫妻般默契,只是到了晚上还是规规矩矩各睡各的,没精力再去谈情说爱闹出大动静。

    随后数日之中,轩辕明玉又获赏识,被调去连夜默写先圣农书。这本就是昭华上宫日日所做公务,怕的是后世王朝动乱焚烧旧典,先民技艺失传,反而让人住不上砖瓦之舍。莫说天文历法、机关偃术这类难懂的数术难寻传人,只怕耕种纺织这类生存之技都无法精进。

    为此涂山长珩和轩辕明玉见面的时机又大大削减,甚至晚上回屋都见不到轩辕明玉的人影。

    此时月轮当空,溪涧未冻,青石掩映在斑驳竹林之中,四周一片寂静,唯有风吹过枯叶,掩住其他生灵夜间活动的沙沙声响。

    轩辕明玉刚刚结束文书工作,偷偷跑出来躺在冰雪刚刚消融的溪水边休憩,半睡半醒好一阵子,竹林里突然响起脚步声。

    一道光点越变越大,涂山长珩提着灯笼寻来,见到她之后叹了口气,寻了一方青石坐下,道:“怎么睡在这种荒郊野外,不怕着凉吗?”

    轩辕明玉瞟了他一眼,道:“清醒点好,不容易做错事哦。”

    涂山长珩没说什么,将灯笼放在一边,静静地坐着陪她。

    轩辕明玉察觉涂山长珩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始终容色冷清,颇有些后悔当初攻击他笑容虚伪,此时不知该说什么,沉默片刻后道:“手磨出泡了?我给姐夫看看?”

    “够了。不许胡乱称呼。”

    涂山长珩低头看她,少女穿着单薄,纤长的睫毛在他的注视下微微颤动,一双美目悄悄偏开视线,不敢回视于他。

    他将少女的手捉入掌心,察觉那双柔软的小手紧张地悄悄蜷起了手指,涂山长珩不紧不慢说道:“玉儿,你摸摸看,长珩哥哥近来日日务农,是不是比从前粗糙了?”

    两人假扮夫妻,平日里叫得亲密,轩辕明玉听他私下仍唤昵称,不禁顿了一顿,才道:“是有一点,等本宫设法联络上巫教教主,给南疆谋划好后继之策,那时定会免了你的劳役之苦,眼下辛苦你再忍忍吧。”

    涂山长珩摸了摸她的头,随后转过身轻轻咳嗽起来。轩辕明玉一开始以为他只是受了风寒,却听他越咳越厉害,连嘴角也溢出了血丝。

    咳到最后,涂山长珩从怀中取出一条白绢按在嘴边,绢上染了血,芝兰玉树般的男子显得分外脆弱。

    轩辕明玉担心道:“花时情捅你那一刀,现在伤口还没好全吗?”

    涂山长珩虚弱的咳嗽声渐渐停了下来,修长的手指一松,染血的白绢随风飘走,落入溪中顺流而下,轩辕明玉连忙起身,捧着他的脸观察气色。

    涂山长珩的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轻声道:“我确实生病了,虽念生而失爱,如病深宁就死。”

    也不知是从何时起,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变得这么奇怪了。

    虽然夜夜同寝,却半点不能亲近。

    轩辕明玉目光一颤,连忙声明:“我们只是逢场作戏而已,你不能当真呀。”

    涂山长珩倾身逼近她,清俊的脸上露出讽意,他低声道:“缘何不能假戏真做?你的清白是清白,我便是不顾清白的那种人吗?殿下把我豢养在身边,又对我的心意不管不问,是不是太过分了?”

    轩辕明玉心中一酸,用手指抚过他眼角的小痣,柔声道:“好了好了,长珩哥哥别怨我了,无论皇姊与我有何矛盾,都是皇族的家事,不会牵连到你。当初从洛都带你走,本意也是为了相救,并非要将你困在我的身边……”

    话音未落,光风霁月的公子紧紧搂住魂牵梦绕的心上人,低头吻住她的柔唇,无度地索取着少女的气息。

    少女还不算特别成熟的身体抱着不重,她不是第一次被涂山长珩强吻,男子的泪水沾在二人唇间,少女紧张地合上双眼,内心煎熬地被男人拢在怀里,体会着他汹涌发泄的情欲。

    涂山长珩哑声质问道:“这样还能做姐夫吗?”

    轩辕明玉也眼眶红红地望着他,委屈道:“长珩哥哥总是这样,不打招呼就欺负我……”

    涂山长珩浅色的瞳眸迎着月色,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竹林间空气清新,天色不晚,二人情话绵绵还没说完,四周传来熟悉的响动,听声音是那日巫皇宫附近未除尽的余匪,正持着刀锁叉戟悄悄潜伏过来。

    轩辕明玉忙推开涂山长珩,低声道:“你听,来人和绑架谢殊的强盗像是一伙的,我们得小心他们报复。”

    她说着站起身,从路边灌木撷了片叶子,随意折了折搭在唇边。

    一段古怪悠长的旋律高高低低从她唇边传出,涂山长珩心中一凛,音韵之中暗藏杀机,不知这次是何杀术。

    果然没过多久,打埋伏跟来的那群余匪突然觉得眼前迷雾渐重,只恍惚了一下,便再看不到轩辕明玉的身影了。

    余匪们还不知道身中幻术,为了给死去的同伴复仇,继续向前追了几十步,但仿佛鬼打墙一般,半点人影都看不到。他们正要商讨对策,腿上忽然传来一阵滑腻,低头一看竟然是一脚踩进了自己布置的蛇窟里。

    声声哀嚎过后,余匪们渐渐没了声,已经被蛇吞尽了骨骸。

    自始至终,竹林外不远处,还有数道身影隐在林间,一直没有动作,静默地看着这一切。涂山长珩竭尽目力可以看出,其中包括十大天巫中的梓弥、青娥等几个宗师大能。

    轩辕明玉放下叶片,轻慢一笑:“杀人未过百,还没到杀心四起之时,小题大做了,见笑。”

    一道飘渺声音传来,十大天巫随着为首之人从暗处现身,缓缓走上前来,与轩辕明玉相对。

    “可惜不过区区十载,人族中又出异端,拐卖掳掠渐成惯例。若有人心怀叵测,甚至冠以婚姻之名,可就实在辜负先贤,害人不浅了。”

    轩辕明玉傲然道:“无妨,有本宫在,见之即杀。”

    但天下不平之事,哪里能管得完?罪孽之人,又如何能杀得尽呢?

    涂山长珩恭敬地起身陪侍在轩辕明玉身后,向驾临之人躬身行礼。

    “涂山氏长公子长珩,见过巫教华胥圣女风教主。”

    携十大天巫在暗处默默目睹这一切的正是巫教教主风妙惊,她是轩辕明玉的亲姨母,早就关注到了轩辕明玉与众不同之处,考察数日之后,才亲自出面与她相见。

    轩辕明玉更是见姨母如见母后,不再百般掩饰身份,坦然面对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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