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开学伊始，第一件事不是备课，而是新生军训。这项任务不可谓不繁重。时值九月，天气仍然酷热。班主任不用亲自下场以身相陪，但一天不落下的蹲守，也是种煎熬。
一开始，老师们还循规蹈矩。之后，军训方阵位置相邻的老师就开始两两抱团，轮流过去巡查。剩下的人在不远处的大食堂吹风扇，喝喝茶聊聊八卦。
跟周自晴搭伴的老师也是本系新老师，本地人李薇薇。她性格活泼，有点小傲娇，好几个跟她搭讪的老师都被她三言两语打发了。
周自晴跟她并不熟，两个人能搭在一起也是因为她实在不想跟其他人废话。这不，周自晴就是个没什么废话的，人家说话她听着，问到什么简单回应，绝不肯多言。一看就知道是个省心的。
这种场合，周自晴真觉得有点无聊。人少点吧，还能带本书看看，互不打扰；人多嘴就杂，她可不想被人暗地里编排装AC爱作秀。社会的险恶，往往从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开始。混在人群里，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异类，才是群居动物的生存法则。
周自晴遮住嘴，打了个哈欠。唯一的消遣，大概就是这群人聊起的八卦。她也不知道，为啥开学没几天，就能搞到那么多小道消息。
什么某某系主任是个惧内的，媳妇儿让往西他不敢往东；哪个教授家的儿子不争气，快三十了还没找着女朋友，正满大街的找人相亲，未婚女青年一定要当心；学工处有个母老虎，生冷不忌，比男同事还能讲黄段子云云。
李薇薇边听边翻白眼，这都是什么神奇的品种？领导们的闲话在这种公众场合居然张口就来，脑子被驴踢了吗？
“周老师，咱们一起去学生那边看看？”
周自晴正看戏呢，被李薇薇一个打岔，漏听了关键信息。刚刚似乎说到她们老江了？哎呦，还是撤吧！别人家的瓜可以吃，自己顶头上司？还是保命要紧。周自晴跟在李薇薇身后，两人走出大厅，李薇薇却朝一边的水龙头走去。
“洗把脸凉快凉快，”她掏出一包纸巾，递了一张给周自晴，自顾自拿了一张，并不完全打开，稍微用水打湿，之后开始擦脸，一边擦还一边吐槽，“这都是些什么人啊，也亏你听得下去。”
好吧，一句话得罪所有人的效果完美达成。
周自晴没有拒绝她的好意，也擦了把脸，微风拂过，果然清凉很多。
李薇薇的脸有着养尊处优精心呵护后的光彩照人，一看风貌气质，就知道有个好出身。这种抬着下巴王之蔑视的眼神，也只有被宠成公主般的滋养才如此信手拈来一气呵成。
难得遇到一个看着勉强顺眼的，李薇薇也只能将就着处处。从小被熏陶出来的处世哲学让她明白，在一个陌生的环境，自以为是单打独斗绝不可取。她需要盟友，不求大佬带飞，但求不扯后腿。
周自晴不知道她已经被这个新同事暗地里安排好了角色戏份，她看向不远处带教官的带领下正来回齐步走的新生，宛如看到了烤箱里一排排自动翻烤均匀受热的波波肠。视觉效果还行，但油腻了些。
“咦，那是谁的方阵，是不是有人晕倒？”
周自晴从波波肠的色香味中一秒惊醒，“那是你的方阵！”无语之下，一把抓住李薇薇的手腕，就冲向了半丝遮挡也无的宽阔运动场。
“哎呀，忘拿伞了！”李薇薇虽然嘴上懊恼，但脚步却不慢。
摇摇欲坠的是一个女生，好险被旁边眼疾手快的同伴扶了一把才没摔地上。两人赶到的时候，女生已经被搀扶到给军训师生供给消暑饮品和饮用水的帐篷下。跟她关系好的同学找到她的水壶喂她喝了点水，李薇薇及时疏散围过来看热闹的人，请教官继续训练。
周自晴看着被同学扶着的女生，“有力气走动吗？去趟医务室？”
女生摇摇头，看脸色颇有些尴尬。李薇薇顾不上那么多，去操场喊了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充当劳力，背着女生就去找校医。男生有些脸红，不知道是羞红的，还是体力不济憋红的，或者是天气太热晒红的？
食堂那边发现有动静，都出来看热闹。周自晴对李薇薇挥挥手，“你去吧，方阵这边我帮你看着。”
教官喊了休息，躲懒的人趁机督促自己的学生多喝水，防中暑。无人敢大意。
半个小时后，李薇薇带着两个学生回来，挥挥手让学生归队，自己拿出纸巾擦汗，又拿过水杯吨吨吨。
“是不是中暑？”周自晴站在食堂外的走道里，看李薇薇形象全无一通豪饮。
李薇薇看周自晴的眼神中充满了一言难尽，“轻微中暑，”她压低了嗓音，“主要是经期不适，她还不肯喝解暑的绿豆汤，说会宫寒。”
行吧，人各有志。
平平无奇国庆节，好不容易跟完为期四周的军训，可以出去透透风，刘婷婷来电话：她要结婚了。
周自晴挤在人山人海的汽车客运站，赶回江洲参加刘婷婷即将举办的婚礼。这大概是她身边结婚最快的一对？那些从高中到大学缠缠绵绵的，也没有这么厉雷风行。
望着检票口乌泱乌泱的人，她第一百次给自己加油，得想想办法增加收入。啥时候才能拥有一辆说走就能开走的小汽车？爽文主角那种起飞的人生，大概真的不适合她。念个双学位已经让大学生活满满当当，单细胞动物永远怕顾此失彼，想到股市薅个羊毛差点都攒不起初始资金。真的是，白瞎了老天爷给的机会。
人生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你大学毕业后，人家都以为你从此飞黄腾达，扬眉吐气；但其实，你的收入离回馈家庭还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因为时间仓促，周自晴一路杀回江洲，连参加婚礼的新衣服都只能临时采买，根本来不及精挑细选；周昱更是被公司安排值班，根本脱不开身。
喜宴摆在一家口碑不错的饭店，这年头还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婚庆公司搞流程，只是正常待客，新人敬酒。周自晴好不容易才找到跟刘婷婷的独处时间，看刘婷婷一副开心的样子，她只能在心里纳闷：能拐得人姑娘刚毕业就迫不及待结婚，还能搞定女方父母，这新郎是何方神圣？
周自晴暗暗问刘婷婷：“一定要给这种意外的惊喜吗？”
刘婷婷一身大红新娘服，也颇有些不好意思：“哎，我们家办完，过几天还得去他家办一场，安排稍微紧凑了些。”
周自晴翻白眼，这是紧凑的问题嘛？转念一想，婚事着急成这样，难不成？？
“你该不会是，中了？”
刘婷婷伸手就锤她，“没有的事儿，别瞎想。”
很明显，婚礼现场绝对不是说话的地方，而且，要真有什么猫腻，能说不早说？既然刘婷婷自己并没有不愿意，那她能做的就是祝福。
她只是被请来观礼的好友，很快就被安排到合适的位置吃席。新郎是退伍军人，五官周正，中等身材，比刘婷婷之前提到过的年纪更显成熟。或许，这样的稳重才是父母能托福独生女的必杀技？
婚姻带给女人的究竟是什么？周自晴前两年见过一个小时候的玩伴，初中毕业就辍学，十八岁就嫁人，路上遇见，她看到的是中年妇女般的沧桑，听说在婆家过的还可以。就这？
生活将真相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回都回来了，周自晴去周自明的店里逛了一圈。
一年过去，孙丽群这个老板娘招呼客人有模有样，穿衣打扮也跟城里姑娘并无分别。店里堆着大大小小各种型号的材料、工具，门口也立着几件半成品，但都被归置的整整齐齐。听说周自晴要回村，孙丽群呼啦啦买了一堆给孩子的玩具衣服小零食让周自晴带回去。
“你们是多久没回去了？”这阵仗不太对啊？
“最近活挺多，你哥一个人忙不过来。我走不开呢！”孙丽群也是犯愁。闲了吧，可以回去看孩子，但是不来钱啊！忙了吧，倒是能有进账，但又抽不开时间回去。
成年人总是面临这样的选择。
都说上班的第一份工资要给父母买礼物。周自晴买的是一部手机。为啥不一人一个呢？没必要嘛！父母常年在家，焦不离孟，手机也基本是当固话使。周自晴已经很能解读父母真实的意思表达。如果开口就抱怨她浪费钱，那就是喜欢。周建军很快就学会了怎么打电话看短信，还学会了录入电话本联系人。
王香英翻出家里陈旧的电话薄，让周自晴将电话都录进去，她也能在一边观摩学习。她那个老头子哦，仗着自己有初中文化，只顾自己快快学会，根本不教她。
如熙小朋友两岁，走路跟小鸭子似的摇摇摆摆，偏偏上下台阶爬梯子非常灵活，一看就知道有丰富的调皮捣蛋经验。她一点儿也不记得这个不怎么见面的姑姑，但这并不妨碍她的甜言蜜语张口就来。一边好姑姑亲姑姑地叫着，一边拉着周自晴去村口小卖部买她最喜欢的棒棒糖，坑蒙拐骗业务相当熟练。
在家过了一夜，第二天吃完早饭就撤了。但凡多耽搁一会儿，村里人就聚过来开始攀扯找对象的事儿。惹不起。
一开始，老师们还循规蹈矩。之后，军训方阵位置相邻的老师就开始两两抱团，轮流过去巡查。剩下的人在不远处的大食堂吹风扇，喝喝茶聊聊八卦。
跟周自晴搭伴的老师也是本系新老师，本地人李薇薇。她性格活泼，有点小傲娇，好几个跟她搭讪的老师都被她三言两语打发了。
周自晴跟她并不熟，两个人能搭在一起也是因为她实在不想跟其他人废话。这不，周自晴就是个没什么废话的，人家说话她听着，问到什么简单回应，绝不肯多言。一看就知道是个省心的。
这种场合，周自晴真觉得有点无聊。人少点吧，还能带本书看看，互不打扰；人多嘴就杂，她可不想被人暗地里编排装AC爱作秀。社会的险恶，往往从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开始。混在人群里，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异类，才是群居动物的生存法则。
周自晴遮住嘴，打了个哈欠。唯一的消遣，大概就是这群人聊起的八卦。她也不知道，为啥开学没几天，就能搞到那么多小道消息。
什么某某系主任是个惧内的，媳妇儿让往西他不敢往东；哪个教授家的儿子不争气，快三十了还没找着女朋友，正满大街的找人相亲，未婚女青年一定要当心；学工处有个母老虎，生冷不忌，比男同事还能讲黄段子云云。
李薇薇边听边翻白眼，这都是什么神奇的品种？领导们的闲话在这种公众场合居然张口就来，脑子被驴踢了吗？
“周老师，咱们一起去学生那边看看？”
周自晴正看戏呢，被李薇薇一个打岔，漏听了关键信息。刚刚似乎说到她们老江了？哎呦，还是撤吧！别人家的瓜可以吃，自己顶头上司？还是保命要紧。周自晴跟在李薇薇身后，两人走出大厅，李薇薇却朝一边的水龙头走去。
“洗把脸凉快凉快，”她掏出一包纸巾，递了一张给周自晴，自顾自拿了一张，并不完全打开，稍微用水打湿，之后开始擦脸，一边擦还一边吐槽，“这都是些什么人啊，也亏你听得下去。”
好吧，一句话得罪所有人的效果完美达成。
周自晴没有拒绝她的好意，也擦了把脸，微风拂过，果然清凉很多。
李薇薇的脸有着养尊处优精心呵护后的光彩照人，一看风貌气质，就知道有个好出身。这种抬着下巴王之蔑视的眼神，也只有被宠成公主般的滋养才如此信手拈来一气呵成。
难得遇到一个看着勉强顺眼的，李薇薇也只能将就着处处。从小被熏陶出来的处世哲学让她明白，在一个陌生的环境，自以为是单打独斗绝不可取。她需要盟友，不求大佬带飞，但求不扯后腿。
周自晴不知道她已经被这个新同事暗地里安排好了角色戏份，她看向不远处带教官的带领下正来回齐步走的新生，宛如看到了烤箱里一排排自动翻烤均匀受热的波波肠。视觉效果还行，但油腻了些。
“咦，那是谁的方阵，是不是有人晕倒？”
周自晴从波波肠的色香味中一秒惊醒，“那是你的方阵！”无语之下，一把抓住李薇薇的手腕，就冲向了半丝遮挡也无的宽阔运动场。
“哎呀，忘拿伞了！”李薇薇虽然嘴上懊恼，但脚步却不慢。
摇摇欲坠的是一个女生，好险被旁边眼疾手快的同伴扶了一把才没摔地上。两人赶到的时候，女生已经被搀扶到给军训师生供给消暑饮品和饮用水的帐篷下。跟她关系好的同学找到她的水壶喂她喝了点水，李薇薇及时疏散围过来看热闹的人，请教官继续训练。
周自晴看着被同学扶着的女生，“有力气走动吗？去趟医务室？”
女生摇摇头，看脸色颇有些尴尬。李薇薇顾不上那么多，去操场喊了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充当劳力，背着女生就去找校医。男生有些脸红，不知道是羞红的，还是体力不济憋红的，或者是天气太热晒红的？
食堂那边发现有动静，都出来看热闹。周自晴对李薇薇挥挥手，“你去吧，方阵这边我帮你看着。”
教官喊了休息，躲懒的人趁机督促自己的学生多喝水，防中暑。无人敢大意。
半个小时后，李薇薇带着两个学生回来，挥挥手让学生归队，自己拿出纸巾擦汗，又拿过水杯吨吨吨。
“是不是中暑？”周自晴站在食堂外的走道里，看李薇薇形象全无一通豪饮。
李薇薇看周自晴的眼神中充满了一言难尽，“轻微中暑，”她压低了嗓音，“主要是经期不适，她还不肯喝解暑的绿豆汤，说会宫寒。”
行吧，人各有志。
平平无奇国庆节，好不容易跟完为期四周的军训，可以出去透透风，刘婷婷来电话：她要结婚了。
周自晴挤在人山人海的汽车客运站，赶回江洲参加刘婷婷即将举办的婚礼。这大概是她身边结婚最快的一对？那些从高中到大学缠缠绵绵的，也没有这么厉雷风行。
望着检票口乌泱乌泱的人，她第一百次给自己加油，得想想办法增加收入。啥时候才能拥有一辆说走就能开走的小汽车？爽文主角那种起飞的人生，大概真的不适合她。念个双学位已经让大学生活满满当当，单细胞动物永远怕顾此失彼，想到股市薅个羊毛差点都攒不起初始资金。真的是，白瞎了老天爷给的机会。
人生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你大学毕业后，人家都以为你从此飞黄腾达，扬眉吐气；但其实，你的收入离回馈家庭还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因为时间仓促，周自晴一路杀回江洲，连参加婚礼的新衣服都只能临时采买，根本来不及精挑细选；周昱更是被公司安排值班，根本脱不开身。
喜宴摆在一家口碑不错的饭店，这年头还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婚庆公司搞流程，只是正常待客，新人敬酒。周自晴好不容易才找到跟刘婷婷的独处时间，看刘婷婷一副开心的样子，她只能在心里纳闷：能拐得人姑娘刚毕业就迫不及待结婚，还能搞定女方父母，这新郎是何方神圣？
周自晴暗暗问刘婷婷：“一定要给这种意外的惊喜吗？”
刘婷婷一身大红新娘服，也颇有些不好意思：“哎，我们家办完，过几天还得去他家办一场，安排稍微紧凑了些。”
周自晴翻白眼，这是紧凑的问题嘛？转念一想，婚事着急成这样，难不成？？
“你该不会是，中了？”
刘婷婷伸手就锤她，“没有的事儿，别瞎想。”
很明显，婚礼现场绝对不是说话的地方，而且，要真有什么猫腻，能说不早说？既然刘婷婷自己并没有不愿意，那她能做的就是祝福。
她只是被请来观礼的好友，很快就被安排到合适的位置吃席。新郎是退伍军人，五官周正，中等身材，比刘婷婷之前提到过的年纪更显成熟。或许，这样的稳重才是父母能托福独生女的必杀技？
婚姻带给女人的究竟是什么？周自晴前两年见过一个小时候的玩伴，初中毕业就辍学，十八岁就嫁人，路上遇见，她看到的是中年妇女般的沧桑，听说在婆家过的还可以。就这？
生活将真相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回都回来了，周自晴去周自明的店里逛了一圈。
一年过去，孙丽群这个老板娘招呼客人有模有样，穿衣打扮也跟城里姑娘并无分别。店里堆着大大小小各种型号的材料、工具，门口也立着几件半成品，但都被归置的整整齐齐。听说周自晴要回村，孙丽群呼啦啦买了一堆给孩子的玩具衣服小零食让周自晴带回去。
“你们是多久没回去了？”这阵仗不太对啊？
“最近活挺多，你哥一个人忙不过来。我走不开呢！”孙丽群也是犯愁。闲了吧，可以回去看孩子，但是不来钱啊！忙了吧，倒是能有进账，但又抽不开时间回去。
成年人总是面临这样的选择。
都说上班的第一份工资要给父母买礼物。周自晴买的是一部手机。为啥不一人一个呢？没必要嘛！父母常年在家，焦不离孟，手机也基本是当固话使。周自晴已经很能解读父母真实的意思表达。如果开口就抱怨她浪费钱，那就是喜欢。周建军很快就学会了怎么打电话看短信，还学会了录入电话本联系人。
王香英翻出家里陈旧的电话薄，让周自晴将电话都录进去，她也能在一边观摩学习。她那个老头子哦，仗着自己有初中文化，只顾自己快快学会，根本不教她。
如熙小朋友两岁，走路跟小鸭子似的摇摇摆摆，偏偏上下台阶爬梯子非常灵活，一看就知道有丰富的调皮捣蛋经验。她一点儿也不记得这个不怎么见面的姑姑，但这并不妨碍她的甜言蜜语张口就来。一边好姑姑亲姑姑地叫着，一边拉着周自晴去村口小卖部买她最喜欢的棒棒糖，坑蒙拐骗业务相当熟练。
在家过了一夜，第二天吃完早饭就撤了。但凡多耽搁一会儿，村里人就聚过来开始攀扯找对象的事儿。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