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自晴没说假话,毕业后的第一个春节,真的有同学聚会。大年初六,江州一家高级酒店。以前望而却步的高消费场所,如今也能轻松随意地要个包间。

    照例先去了趟实验中学给老马拜年。未曾想,又见马绪。

    她想要的F语资料,马绪过了一个月才寄给她,大概是费了一番周折。马绪简单解释了一下,他是托人去找的,多花了些时间。也因为马绪迟迟不发银行账号过来,她只能将书款给他充成了手机话费,此外,又寄了些丰城特产以表谢意。礼多人不怪嘛,首都就这么个熟人,以后要拜托的事情还多着呢,不哄着些,下回怎么好开口?

    这两年,老马似乎迷上了功夫茶,特喜欢找人细品。为此,周自晴还找过丰城市面上的好茶叶,可惜,大多价格虚高,品质却一般。

    小马跟同学约好逛街,并不在家,师母招呼她在沙发上坐下,老马重新泡了茶给她斟上,她便顺利加入了品茶小组。

    热茶入口,口感醇厚,应该是大红袍。周自晴赞了声好喝,老马就笑了,得意地说:“还不错吧?马绪年前专程给我送来的。”

    周自晴只得再赞一句:“好品味。”

    马绪看着稳重了许多,不似少年时那般健谈。虽不至于惜字如金,但总觉得有些沉静。听得周自晴夸赞,他只是点点头,“喜欢就好。”

    师母忙活着拿零嘴切水果,老马喝着茶就提到了小马,“看着你们一个个都出息了,我也为你们高兴。就是我们家马绫,真的是让人不放心。”

    周自晴看了看马绪,四目相对,马绪微微摇头,表示一无所知。

    “马绫怎么了?不好好学习?”周自晴开口问。

    “那倒不是,这孩子学习还算努力,”师母谈起这个也想叹气,“就是不知怎么地想当医生,说以后要考临床。”

    周自晴有点懵:马绫应该是高二?这么早就选好专业了?

    马绪一听,顿时有点头大。家里已经有两个成天不着家的,怎么还有往里冲的?

    师母看周自晴愣住,还以为她不懂里头的门道,不免叹气,“当医生看着是不错,可是一来学习紧张,二来工作也紧张,个人生活全都得搭进去。”

    就像马绪兄弟俩,有爹妈跟没有差不多。这只是摆在台面上的缺憾,更严峻的是这几年伤医事件频发,由不得家长们不多想。

    看马绪也是一脸震惊的状态,周自晴知道指望他是不可能了,只能放缓了声音安慰两位忧虑过重的家长,“师母您别急,她才高二,离报志愿还远着呢,咱犯不着提前焦虑。”

    沉吟片刻,她再次开口:“我有个表妹就是学医的,大四了,每天痛不欲生,就差找后悔药。不然,让她俩接触接触,先听听过来人的惨痛教训?”

    这只能算不是办法的办法。

    师母照常留饭,但周自晴表示还有其他安排,小马不在家,老马让马绪代为送一送。周自晴最怕跟人推来推去的客气,送就送呗。周自晴以为送到楼下就已经算客气了,哪知,马绪一马当先,一直送到了公交站。真的是执行了送客的最高标准。

    一路上,总不能上演哑剧。如今,她许多资料都是拜托马绪代购,而马绪忙得不可开交,又托一层关系,找其他人搜罗,很是费心。这必须要算人情。故而,活跃气氛这种小事,她自觉责无旁贷。

    周自晴问了问马维的创业情况以示关心。马绪答的都比较简短,但却并不让人觉得敷衍,很是神奇。她很想问问怎么就变成了这么个画风,莫不是经历了社会的毒打,懂得了言多必失的道理?但转念一想,这状态跟企鹅号上的表现其实挺一致,两人这种君子之交,保持一定的社交距离,还是不要多探听为妙。

    客厅里,师母跟老马在叨叨,“你说,这俩孩子也算是咱们看着长大的,怎么就没产生点化学反应?”

    “没有就没有吧,一个在首都,一个在丰城,真看对眼了反而麻烦。”老马讲究顺其自然,一向对这些事情无感,“你可别在他们面前提起找对象的事儿,年轻人最反感这个,别惹人嫌。”

    “我哪里就不懂了,还要你说?”师母没好气。

    周自晴坐上公交车,奔赴下一场,马绪在路边站了一会儿,掉头回学校。他也说不清为什么莫名其妙走到了公交站。或许是怕留在家里被二婶追问对象的事儿?抑或是想慢慢消化一下马绫那丫头丢出来的学医霹雳弹?

    国家对大学生创业有一定的扶持,但这本身也意味着创业的艰难。曾经的天之骄子,一身光环,毕业之后谁也不是,泯然众人。这样的落差,正是他以及他的团队所面临的坎。道理大家都懂,急于求成,难成大事。可一边是名企高薪,一边是创业未半。梦想对很多人而言,已是海市蜃楼,它比不过月下花前和一日三餐。

    昔日香饽饽,如今失意人。他并不怕创业的遥遥无期,而是身边的人陆续在选择放弃。最无奈的是,他相当理解那些人的离开。这种情感上痛恨而理智上却选择尊重的矛盾,让他有着无可倾诉的愤懑。

    有人说,加油吧,你的选择是对的;有人说,真不行就放弃吧,你这样的人才,到哪里都能发光;有人说,相信自己,战胜自己。

    不不不,他只想静静。

    或许,孤独比失败更可怕。

    周自晴进入预订的酒店包间时,已经有一部分人到了。高中同学聚会,虽然大家都是本市人,但经过大学四年,毕业后散落各地,并不是每个人春节都回老家,再排除掉一部分行程冲突或者不想出席的,能坐满一张十六人的台就不错了。

    周昱向来跟高中同学有壁,早早就订好了南下的火车票,赶回去上班;刘婷婷更不用说,婆家娘家的行程紧张,同学会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无暇侧目。

    胖子赫然在列,看到周自晴进来,忙不迭朝她招手。他旁边打扮时尚的姑娘,依稀是任筠筠。任筠筠也是毕业后回江州的一员,在旅行社当导游,可谓如鱼得水。周自晴走过去,跟任筠筠打了个招呼,在散发着求救信号的胖子旁边坐下。

    胖子作为国企新人,一个字,忙。大家都闲他跑腿,大家都忙他打杂。平时单位各种活动,都是推给新人,美其名曰,锻炼。

    周自晴朝胖子点了点头,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隔壁的任筠筠,有事儿?

    胖子一脸苦大仇深。懂了。

    周自晴问完工作问生活,之后又问到张慧。任筠筠在一边听得无聊,但是又插不上嘴,气哼哼的。好不容易等两人告一段落,趁各自喝茶润喉的功夫,她正要开口,门口有人进来。她眼睛锃地一亮,起身迎上去。

    周自晴转头,看到了张航。嗯,不愧是自诩高岭之花的美人,灰色羊绒大衣,更显清俊挺拔。周自晴侧头看了一眼胖子,胖子低下头来嘀咕,“蓝颜祸水你知道吧,刚刚任筠筠缠了我半天,各种打听,这下我解放了。”

    周自晴笑笑,并不做评价,转移话题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胖子苦笑,“哪有那么快,怎么也得先弄套房子?”

    “丈母娘要求的?”

    “那倒不是,”胖子抹了把脸,“结婚乃人生大事,我是觉得,得先有个自己的窝。”

    这就是刚需,活该房地产商赚钱。再过两年房价要起飞,得好好筹划这一波。

    张航进门就看见了周自晴,跟胖子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并没有多看他一眼。任筠筠过来活跃气氛,顺势带着他加入了另一波侃大山的人群。后面,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位,有个同学读的是幼师,如今在幼儿园上班,也算是同行,坐在周自晴旁边,两人不免寒暄几句。

    周自晴为人随和,但交友却有清晰的界限。高中三年,能称为好友的,也就那么几个。其中,好好一个张航,还折损了。其他人,只能叫熟人,时间长了,熟人都算不上。毕竟,大家都已经不是曾经熟悉的模样。

    这类聚会,叙旧是一方面,更多的是交流近况、搜集信息、拓展人脉。彼此身上有对方感兴趣的东西,那完全可以多加来往,关系不就亲近了?周自晴不怎么聊自己,但他人交流的东西,还是暗暗记在心里。书到用时方恨少,人脉也是。

    步入社会,男生们多多少少都沾染上一些酒桌陋习,好像不把人灌醉显不出自己的好口才一样。周自晴每每赶在人家说“不喝是不是看不起我”之前,抢先以茶代酒,丑话在前。几轮下来,大家都知道她滴酒不沾,也没人再来撞南墙。

    幼师同学汤小敏一脸钦佩地给她竖大拇指:“看来在大城市混的人都有几把刷子,自叹不如,自叹不如。”

    周自晴苦笑,“同学嘛,总不会闹的太难看,就看谁豁得出去。如果是单位领导,舌灿莲花都没用。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能躲一次是一次。”

    饭后有人喝茶,有人麻将,包间里甚至还有卡拉OK,果然高大上。周自晴没打算待太久,夜不归宿不是她的风格。她坐了一会儿,跟几个熟悉的人打了声招呼,就提前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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