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老爷回到自己的房间,想起还有一些琐事没有处理,于是嘱咐汪管家道:“阿甫,一会儿你去——咳咳——”

    话还没说完,傅老爷便剧烈地猛咳起来,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揪着自己的衣领,大口大口地喘气,额头上不断渗出汗珠,意识逐渐模糊起来。

    汪管家的心猛地一揪,立刻去搀扶他,可是接触到他的手时,愣住了。这手冰冷得不像话,哪里像是正常人的温度?

    “老爷!老爷!你怎么样?有没有事?啊?”看到傅老爷如此痛苦的模样,汪管家慌乱的眼神不断地扫着他这幅清瘦的身躯,紧紧地盯着他的表情,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我,我,我去买药!我立刻就去!”

    傅老爷一手抓住了他,粗喘着气,竭力再三嘱咐着:“记......记住,别,别让任何人看......看见,尤其是,孩子们......”

    饶是见惯了多少腥风血雨都不眨眼的汪管家,此刻见到傅老爷疼到连话都说不完整的模样,眼里也竟然有了泪。他小心地将傅老爷搀扶到床上之后,立刻运起轻功,一个闪身,从傅府的侧门出去了。

    第二天上午,安然收拾好行李,来到傅家大门,准备辞行。

    “不许!今天谁不能出去!!”一个浓妆艳抹,穿着艳丽的中年妇女就直接站在傅家的大门口,拦住了所有人。可是她却拿着手绢捂着鼻子,眼神中透露出浓浓的嫌弃。

    一个小厮苦着脸,上前给这个女人不断地作揖:“二娘子,小的求求您了,让我先出去吧,今天五小姐的药还没抓呢!等五小姐醒来,就要吃了,要不然——”

    中年妇女立刻厌恶地撇过身子。

    她身边站着的老奴仆却狠狠地扇对方一巴掌,隔开了小厮和女人:“说话就说话,靠那么近干什么?!”

    傅老爷也上前给那女人作揖求情:“二姐,未来的身子,你是知道的,她每日都必须要吃药才能稳住病情。你拦住我们可以,但是你能不能放他出去?”

    “放他出去?可以啊。三弟,你把拖欠了我这么久的银钱还了,你们爱干什么干什么,我管不着。”

    “二姐,我手上真的没有再多余的闲钱了,我能给的都给你了,能不能在宽限几天?如今我府上也——”

    被傅老爷称作“二姐”的女人非常不耐地打断了他的话:“你有钱给你家儿子女儿治病,没钱还债是吧?再说了,半个多月前你就这么说了,前几天我来催你,你还这么说。你是不是想拖延时间?糊弄我?我告诉你,今天你少说也得吐出点东西出来,要不然,你们今天谁也别想出这个门儿了!”

    说完,傅家二姐便要直接坐在门槛上。身旁陪同的老奴仆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洗得无比干净的坐垫放在门槛上,好让自己主子坐着。

    傅家二姐就这样,翘着二郎腿,显得十分蛮横。而她带着的一个老奴仆此刻正卑躬屈膝地殷勤地给她扇着扇子,驱赶蚊蝇,时不时还回头瞪一眼傅家老爷家的小厮们。

    傅家老爷紧锁眉头,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什么办法。

    而汪管家则是紧紧地盯着傅老爷的身体和面容,生怕他被气出任何身体的不适来。

    安然一来到大厅中央,就看见了这种场景,双方对峙着,谁也不让谁。有小厮硬着头皮上前劝说傅家二姐,还要扶她起来,却被她一把拍开,愣是挨了一顿臭骂。随后,大家都不敢上前,惴惴不安的,不知如何是好。

    “汪管家,这是......”

    傅老爷听见动静,微微偏头,用眼神示意汪管家。

    接到命令之后,汪管家立刻转身致歉,压低声音:“啊,真是不好意思,让你看到了这种事。现在正门暂时出不去,我带你从侧门走,跟我来。”

    “等会儿!”傅家二姐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她一下子就发现了远处站着的安然,看到安然要被汪管家带走,立刻出声制止,“那个小姑娘就是你前两天救的人吧?”

    安然正要回头,汪管家却不管不顾地直接拉起安然就要走。

    “站住!汪甫!你一个奴才,连主子的话都敢不听?!”

    汪甫像是没听见一样,依旧往前走。

    傅家二姐给自己身边的老奴仆使了个眼色,老奴仆会意,直接跑着上前,一把就扯住了安然的小臂,将她狠狠地一拉,直到安然吃痛得连身子都颤了一下,汪管家才停了下来,神情阴暗。

    老奴仆被汪管家看的这一眼也吓了一跳,片刻愣神之后恢复,又赶紧抓着安然就要往自家主子那边走。

    安然回头看了一眼汪管家,对他轻轻点头,汪管家这才很不情愿地松开了手。

    汪管家走到傅老爷身边,微微垂头,有些愧疚:“老爷——”

    傅老爷用眼神表宽慰,随后上前几步走到傅家二姐身边:“二姐,这孩子跟我们家没关系,你就让她离开吧。”

    傅家二姐根本就没有搭理傅老爷,不耐烦地拿着扇子指了指安然身上的包袱,却不想扇子的一头触碰到了,她立刻无比嫌弃地掏出手绢使劲儿擦了好几遍,脸都快扭曲了。

    “快点儿!”她不耐烦地催促着。

    老奴仆便立刻扑上去直接一把薅过来,摔在地上,野蛮地搜索着,三下两下就从行囊中的众多小囊袋中找到了花色袋子,正是昨天傅老爷秘密交给安然的那个绣着“汪”字的钱袋子。

    老奴仆高傲地抬起头,把东西拿在手里高高地托着,给众人看清楚。

    “三弟,你想要做善事,我随你。可你总该理清楚道理吧?你明明说还不出钱来,却转身把钱给了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你这胳膊肘倒是越发往外拐了啊!”

    安然闻言,有些疑惑。她怎么知道这个钱袋子是傅老爷给的?

    “我们家老爷到底有没有欠你钱,你不清楚?”汪管家实在是看不过去了,忍不住开口质问。

    傅家二姐不紧不慢地掏出一张纸,上面写了一些字,还有红色的印章,给众人看着:“白纸黑字,签字的人是谁,我可都有证据。你还想怎么说?振遑啊,我可是念着咱们两个一母同胞,所以才屡次给你面子,要不然我早就报官了!”

    汪管家瞬间吃瘪,只能忍耐。

    “大娘,傅老爷只是见我可怜,所以才给我的。况且,这也不是傅老爷的钱,这是汪管家的私房钱,你没看到上面还绣了个‘汪’字吗?汪管家的钱,您好像无权干涉吧?”安然的语气不咸不淡,也是平静。

    “大、大、大娘?!嚯,你这乡下来的小皮子嘴巴果然很厉害嘛!!”傅家二姐被气到大口吸气,拼命地用扇子扇着,却突然想到什么,立刻再次用手绢捂住口鼻。

    “果然”?听到这两个字,安然不禁皱起了眉头。

    傅家二姐对安然翻了个白眼:“还汪管家给你的,你说我就信啊?好,我不跟你这个小皮子计较。你走吧。”

    安然朝着老奴仆伸出手,淡淡地开口:“那你把钱还给我,这是汪管家给我的。”

    “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你算什么东西?!识趣儿的,赶紧给我滚!”

    老奴仆弯下腰,脸几乎是贴着安然的,龇牙咧嘴的,一口大黄牙让人瘆得慌。但是看到安然还是伸着手,他也来气,直接就狠狠地推了安然一把,让她重重地摔倒在地,吃痛得下意识要喊出声来,却又生生忍住。

    傅老爷一惊,立刻让众仆人扶起安然,忍不住对老奴仆呵斥:“谁让你动手的!”

    老奴仆被傅老爷显露出来的威严吓了一跳,立刻躲到自己主子身后。

    傅家二姐直接站起身,拿扇子横眉竖眼地指着傅老爷也骂一句:“你胳膊肘还真往外拐啊?!傅振遑,你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安然正要被扶起来,却临时改了主意,随手抓着泥土草屑往自己脸上胡乱地涂抹,拿着昨日和三女傅未来、幼女傅未央采集的朱果碾碎,就涂抹在自己的嘴角,然后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一阵盖过一阵,越来越剧烈,然后爬着向傅家二姐走去。

    “大娘~~大娘~~咳咳咳咳,大娘~~把钱给我吧,求你了,有了这钱,我的病就能好了~~咳咳咳~~求你~~”

    傅家二姐如临大敌,仿佛看到了洪水猛兽,立刻拔腿就要跑,可安然已经爬到了她跟前,刚要碰上她的衣角,却被她忠心护主的老奴仆一把薅住头发,摁着安然的头,就要狠狠地往地上磕,没想到手腕被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边的汪管家一把抓住,竟然让他丝毫动弹不得?!又像之前一样了!

    “只是个孩子,不用下死手吧?”汪管家低声警告,眼神毫不退让。

    安然见到有空隙,转而一把抓住老奴仆的衣物,用脸不断地蹭着他的衣角,“哭”着请求:“我知道我错了,不该这么凶的。求您了,让那个大娘把钱还给我吧~~~”

    “你......你松手!”老奴仆根本丝毫无法脱身,只能求助于自己的主子,没想到却换来自己主子更加嫌弃的眼神。

    傅家二姐一手拿着绢布捂住口鼻,另一手拿着扇子掩面,面容越发扭曲,就连脂粉都掉了,她立刻选择退出傅家大门。

    眼看这衣角近在咫尺,安然努努力,脚一个蹬地,一探身直接一手拽住她的裙角,傅家二姐一看到安然满面脏乱的样子,眼睛里也充满了血丝,还有眼屎,立刻“啊”的一声尖叫起来,被门槛绊倒,直接摔在地上,可是一边痛着,一边还不断急切地朝后退着。

    “别碰我!!你这病死鬼!!这傅未之的病果然会传染!!这才来多久啊,就变成这样了?!!”

    “大娘~~求你啊~~~大娘~~~”

    傅家二姐直接吓得走掉,都不顾及此刻身上的狼狈。

    老奴仆也一把推开汪管家,追了出去:“二姑娘!等等我,二姑娘!”

    眼看着银子还在老奴身上,安然直接爬起来,一把抱住了老奴仆:“钱啊~~~咳咳咳~~”还故意对着老奴仆的脸用力地咳了好几下。

    傅家二姐跑几步回头,刚好看到了这一幕,大惊失色,连手中的手绢和扇子都扔掉了。

    安然顺利地从老奴仆的怀中摸到了银子,这才放过了他,老奴仆一把推开安然,就追了出去。安然身子一轻,刚要落地,就被汪管家稳稳扶住。

    “二姑娘!别丢下我!”

    傅家二姐一看到老奴仆在追自己,跑得更快了,大哭:“啊!!你不要过来啊!!!”

    看到人走了,那个要去抓药的小厮也就立刻马不停蹄地去了药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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