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回到茅草屋,远远地就听见一阵打骂声。

    毕竟是闯人家屋子,几人打开栅栏门,只能悄悄弓着身子来到窗边,露出眼睛一看,发现一个喝醉的男人正在抢夺昭昭手里的铜板。

    “爹!我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你给我留点吧!就算娘不买药,还得吃东西呢!”昭昭拉着男子的衣服哭着祈求。

    “早点死了也好,省得在家里躺着活也干不了,还晦气!”男子面色不悦,说完手上使劲一甩,猛地把昭昭砸在了床边。

    赵秉兮正想进去,却被解捷平按住了手。

    他不动声色地拉着梁生忆和赵秉兮出去,在附近的草树丛边蹲下来。

    确定隐蔽了之后,解捷平才小声说:“你帮得了她一时,帮不了她一世。就算你这次替她出了头,你走之后,她爹还是会变本加厉地打骂她。没准儿还会把气都撒到她头上。”

    赵秉兮脸上还是十分不情愿:“我从小没爹,若天下的爹都像这般,不要也罢。”

    这句话解捷平倒是同意。

    梁生忆没有说话,像是陷入了沉思。

    几人沉默半晌,心中种种思绪最终化作叹息。

    正在他们准备离开之时,忽然听到栅栏中的院子里传来一阵稀稀疏疏的声音。

    他们默契地俯身,将自己藏入草树丛之中。

    透过草丛的缝隙,梁生忆看到昭昭从屋子里拖出一个软弱无力的身体,正费力地拖往屋后的后山。

    她再定睛一看——地上那人正是刚刚屋里的男子!

    看得出昭昭动作慌张,一边拖动尸体一边警惕地看着周围,以防有人过来。

    在她将尸体搬入后山后,三人看准时机,迅速离开。

    走远之后,目睹了这一切的解捷平不禁感慨道:“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胆魄,将来必成大器啊!”

    其实他心里还想的是:这不就是他爹想要的孩子吗?但是想想又觉得晦气,这也算不上什么夸人的话,所以没说。

    昭昭为了母亲,反抗了父权。只有这样,才有机会为她母亲续命。

    解捷平想起自己的母亲,他们都说她死了,但是他连她的尸体都没有见过。

    如果母亲还活着,他是不是也可以早一点变得勇敢呢?或者是,有母亲在,他可能就不用勇敢了。

    在他思绪纷飞时,梁生忆突然开口问:“你们会报官吗?”

    赵秉兮摇摇头,勾唇一笑道:“当然不会。若我母亲还在世,我也一定会拼尽全力让她活下去。”

    说着她眼里染上几分狠戾之色,不复平时只顾饮酒的慵懒神态,嘴唇一张一合,吐出几个大逆不道的字来:“争权夺利,在所不惜。”

    解捷平:“俺也一样。”

    他们的回答都不出梁生忆所料,她点点头说:“附议。”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昭昭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眼里露出迟来的胆怯,对赵秉兮说:“姐姐,我想了想,这个银簪还是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你拿回去吧。”

    说着把簪子递到赵秉兮手里。

    赵秉兮了然地笑笑:“行。”

    梁生忆适时地开口:“天色渐晚,你别出村了,快回去吧。”

    昭昭点点头,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转身就跑了回去。

    女孩的脚步深深浅浅,赵秉兮目送着她,手中摩挲着银簪,一边嘴角勾起的弧度逐渐加深。

    人走远之后,梁生忆看着赵秉兮手中的东西说:“若我没看错,那男的脖子上的伤就是用这个捅的,而且不止一个口子。”

    她脑子里忍不住还原当时的场景:第一簪下去,当时鲜血喷涌而出,她家里的墙估计都染红了。

    不过土墙和泥土地最好掩盖,削掉一层,或者再涂上一层就是。

    后面补的几簪,估计血就喷不了这么远了。不过经脉中断,鲜血汩汩冒出。她用门边的干泥巴堵住,再拖出去……

    解捷平也分析道:“确实,看你簪子上的划痕,应该是在水里洗过又在湿土洗了一遍,想掩盖气味。”

    解捷平凑近,使劲嗅了嗅,接着说:“但若仔细闻,簪子上还是有淡淡的血腥味。”

    赵秉兮却豁达一笑道:“我头上的峨嵋刺,血腥味更重。我偶尔出招错拿成了簪子,也在情理之中。”

    说完,她把银簪重新插进发间。上面被泥土摩擦后遗留下的土臭味和血腥味,就这样悄然无声地隐匿在发丝的芳香之间。

    再无人知晓。

    赵秉兮眼神扫过梁生忆和解捷平:“这件事就当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解捷平迷惑地看了一眼梁生忆:“为什么我感觉我们好像跟很多人都有了秘密?”

    梁生忆想起了他们跟唐逸鸣夜晚去神庙误入命案的事,后怕地缩了缩脖子说:“我也想问。知道的越多感觉脑袋越凉啊。”

    解捷平赶紧摆摆手正色道:“这次我们就当没看到,下次我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了啊。”

    赵秉兮见他俩默契地一唱一和,忍不住笑了。

    回到店里,赵秉兮又去后院捣鼓她昨天向徐掌柜买的一些药材。

    药庄是前店后院的构造,后院是个四合院。除了一间小型藏书苑,一间上课的书房,一个角落的小厨房,其余的都是贮藏药材的房室。

    中间的地方经常晒一些药材,还有一块地方是午饭时大家一起吃饭的固定场所,地方还算宽敞。

    吃完饭,梁生忆被赵秉兮拉到了茶桌旁。

    赵秉兮把一杯茶递到梁生忆手边,眼神期待地示意她尝尝。

    梁生忆端起来抿了一口,细细品尝后,开口道:“加了菊花和雪梨?”虽然是问句,语气却充满肯定。

    赵秉兮眼睛一亮,夸赞道:“不愧掌柜的亲封的医药天才!”

    赵秉兮又看向跟着梁生忆来蹭喝的解捷平:“这菊花雪梨茶味道如何?你不用说成分,只需不带偏见地评判。”

    解捷平艰难地咽下嘴巴里奇怪的味道,说:“啧,这很难评,喝起来好怪,有一种馊了的生姜泡在水里的感觉,难以形容的味道。还有一股诡异的酸味。喝一口想呕,喝两口想吐,喝三口火就大起来了,忍不住想骂这种东西到底为什么能生产出来,究竟是谁在爱喝!这款茶现在还在生产简直是天泉国未解之谜之一。”

    听到他的话,赵秉兮眼睛的神采已经尽数消失,笑容也变得难以维持。

    梁生忆提醒道:“刀刀,我劝你谨言慎行。”

    解捷平惊讶地看向赵秉兮:“这茶不会是你做的吧!”

    赵秉兮用沉默的微笑回答了他。

    “那来尝尝这杯。”她又端起另一个茶杯,在梁生忆和解捷平的杯子里各倒了一些。

    这杯茶颜色呈紫红色,像桑椹一般,解捷平新奇地端起来看了半天,而后爽快地一口饮尽。

    他正想学着梁生忆一样猜测一番是不是有桑椹,但喝下去的瞬间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赵秉兮期待地看着他的反应。

    解捷平费了好大劲才忍住没吐出来,吞下去之后,他艰难地开口:“颜色是桑椹的颜色,味道嘛……我建议你以后别做了,一股馊酸味,浪费咱们店里一杯热水。”

    赵秉兮拉下脸来,又看向梁生忆。

    梁生忆言简意赅道:“莲子,酸梅。”

    赵秉兮激动地拍手:“对!莲子酸梅茶!不过是我酸梅放太多了吗?真这么难喝?”说着她自己尝了一口。

    “噗——”赵秉兮毫不留情地一口喷了出来。

    好在她在祸从口出之前把头转向了后面,桌子和其余二人的干净才得以保全。

    接着她又坚持不懈地斟茶倒茶,让梁解二人尝试了许多杯不同的味道。

    梁生忆和解捷平一个分析一个点评,也已经驾轻就熟——

    梁生忆端起来喝了一口,冷静道:“陈皮白茶。”

    解捷平端起来喝了一口,皱眉道:“苦!还有一股生姜味!细品了好久都品不出来为何会这么难喝!”

    梁生忆:“桂花青茶。”

    解捷平:“这杯还好,偏苦,但还算是正常茶味,不错不错。”

    梁生忆:“茉莉绿茶。”

    解捷平:“淡淡的茶味带着些甜味,好喝!爱喝!”

    ……

    终于品鉴完了所有的茶,赵秉兮在一边仔细记录两人的反馈。

    梁生忆忍不住说:“你不会是想往这个方面经商吧?”

    赵秉兮抬头看了她一眼,挑眉道:“有何不可?”

    梁生忆眼神从她脸上移开,说:“宣源城的百姓饭都吃不上,肯定没钱买茶喝,若你的的目标是普罗大众,可能赚不到什么钱;要是你的目标是富家子弟,他们喝那些名贵的茶已经是习惯,没有必要买你的创新药茶,肯定不会买账。”

    赵秉兮记录的动作停下,她放下笔,垂眼沉思,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

    赵秉兮问:“那你打算怎么通过经商考核?”

    梁生忆:“炼丹。”

    赵秉兮的眼神变得难以言喻起来。

    天泉国人都知道,皇帝在四年前大病回世之后,一直苦求长生之术,这几年请了不少道士,只为炼出长生不老药。

    只听梁生忆继续说道:“准确来说,是炼制丹药,制作药丸。”

    “一颗上好的药丸,能抵两碗上好的人参汤。回阳救逆,可把人从鬼门关救回来。但是店里条件一般,没有合适的药炉工具。虽然药材充足,各种名贵的药材悉数可见,但是却都要我们自费购买,我的本金还不够零头的。”

    赵秉兮给了她一个疑问的眼神:“所以?”

    梁生忆图穷匕见,胳膊搭在茶桌上,凑近赵秉兮,两眼放光地问:“所以你愿不愿意用你的钱投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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