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温颜按照小姑娘手中已经皱巴的药方抓了药,让车夫留下等泽漓和大司命,胡慕颜就充当起车夫带着二人一起去了小姑娘说的地方。

    一直到郊外。

    掀开帷幔,入目的是一座算不上房子的房子。

    靠近才发现窗棂断了几根,门前很久没人打扫了,不远处有一个简易支撑起来的灶台,上面一口既能熬药又能煮饭的锅。

    进门旁边放着一个有些脏兮的盆,用来接房顶漏下来的雨水。

    屋内除了一张桌子、几把椅子,还有一张床外,没什么明显的家具了。

    洛温颜现在知道了小姑娘没说谎,这样的家境可能确实抓不起药。

    小姑娘熟练的去烧水、熬药。

    床上一袭薄衾之下,躺着一个面色很不好的老人,见有人来,咳嗽着要起身。洛温颜见状赶紧上前扶了一把。

    “是我这孙女给两位添麻烦了吧,实在是对不起两位,我,咳咳咳……”

    “没有”,洛温颜给人拍了拍背,“您孙女很懂事,路上给我们帮了忙,我们想要表示感谢、顺带应邀来家里做客”。

    “那就好,不过这里破败,很久没有人来了,两位贵人你们随便坐”。

    洛温颜和老人家聊着,胡慕颜就出来了,小姑娘正在熬药,“小妹妹,你家祖母是得了什么病”?

    小姑娘摇了摇头。

    “那你叫什么名字”?

    “罗一一”。

    “你父母呢,怎么只有你和祖母在”?

    “我不是她亲孙女,只是她捡来的,名字也是她取的”。

    “那一一知道她是什么人吗?是否还有家人?”

    罗一一摇了摇头,对胡慕颜还是带着防范,不肯多说什么。

    胡慕颜看了眼药方,就是治疗普通痨症的,但是看床上之人的气色倒不像是这么简单,罗罗一一闷着头在添火,胡慕颜见问不出来什么,就只能回去了。

    路过门口的时候,门框上的一处雕刻胡慕颜觉得熟悉,但是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

    “胡公子,你可懂医术”?

    “略知一二”,胡慕颜说着,就走上前来给床上的人把脉,脉象奇怪,但又说不出来是什么。

    洛温颜见他面露难色,也不知道这人能否信得过,便道,“胡公子,我朋友也通些医术,胡公子敏捷机敏,能否麻烦回去一趟请我朋友过来,我看城里大夫开的药方未必合适,我暂时留下陪着老人家”。

    胡慕颜应了声,他自己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但毕竟是一条人命,既然撞见了,多少管上一管,不管结果如何总是心安些。

    洛温颜确认胡慕颜确实已经离开了,就将老人家扶着坐好,从背后缓缓开始输入内力,没多一会儿的功夫,就见老人家一口黑血吐出,咳嗽了起来。

    果然是毒。

    洛温颜平复了下因为动用内力而起伏的气海丹田,将一股不适感快速的压了下去。

    “你、你是什么人”?

    “一个路过的人”,洛温颜将人扶着躺下,“与您没有渊源,非敌非友的陌生人,老人家不必紧张”。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老人有些后怕,她不清楚眼前人是谁、要做什么,又对自己做了什么,但眼前人却好像知道自己。

    “我只是将您体内的毒逼出了一部分,但是毒素已深,我只能做到这么多了,至少能舒服些”。

    “哎,这人呢,还真是奇怪,亲人不管,陌生人却愿意相救,罢了,你要是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老婆子是快死了,但不是瞎了。姑娘你隐藏的很好,看起来无欲无求的,还好像柔弱,但是年纪大了的好处之一就是见过的人和事足够多,你瞒不过我,说句可能不爱听的,姑娘可绝对不是面上的模样”。

    洛温颜笑了下,并不在意,“我原本确实只是要来救人的,真的没多想别的”。

    “那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门框上的雕刻,还有您头上唯一的发簪,您大概是念旧的,或者说始终没有和曾经的事情和解,所以青玉教的教徽您一直记着、想着、甚至是期盼着,所以生活起居中就有了体现”。

    “姑娘,你到底……”

    “不重要”,洛温颜很坦诚,“要不是常年中毒将您气脉都逐渐封锁,现在是不是要教育一下我这个胆大妄为还不坦诚的后辈了”?

    老人就笑。

    洛温颜也笑,“那我便猜猜,青玉教的旧事我倒是不感兴趣,对您中的毒我确实有兴趣一问。当年无尽崖一战后各门各宗或元气大伤、或损失惨重,青玉教时任教主罗易青也深受重伤,几年后便命陨身亡。后青玉教副教主黄齐先在罗教主死后谋位,对旧人可谓是毫不手下留情,您应当是罗家一脉的故人,才被迫至此。晚辈冒昧,您莫不是当年罗教主的母亲?但当年您并不是无尽崖之战的亲身参与者,怎么会中毒至此?”

    老人愣了愣,她现在不仅不知道眼前的女子是谁,更好奇为什么她会知道这些事情,甚至是对当年无尽崖之战颇有兴趣,不过转念一想,这世上谁不是带着各种秘密在活,没必要一一求索。

    “为什么就不能是黄齐先下的手”?

    洛温颜摇了摇头,“他对有异议之人都能赶尽杀绝,更何况是罗家的人,篡位者是不会给自己留下隐患的。”

    “这种毒叫摇风散,取材毒花素冥草,一开始不致死,但是会像野草疯长一样让中毒之人心脉堵塞、难以运功,若不及时解毒,连骨头缝都会滋长这种毒,在骨头上形成不明显的花斑,让人逐渐丧失行动能力,最后身体爆裂而死。死亡的过程很漫长,可能几年,也可能几十年。它不必下到饮食中,只要散在空气中吸入口鼻就会中毒,但是因为有一定的气味,所以并不隐蔽,大范围用很容易被识破和防范,所以通常是偷袭之用,不了解的人会以为是迷香,但是反应过来时就太迟了,这些也都是我后来用了很多时间才知道的”。

    这么开门见山不遮不掩,洛温颜倒是意外之喜,省了很多功夫。

    “摇风散?您知道要怎么解毒吗”?

    “找到极难寻的素冥草,将花瓣吞服;或者在中毒之初用内力将毒逼出,基本就没事了”。

    洛温颜沉思了下,素冥草,她对此确实不知,不过只要有解,就还有机会。

    “至于怎么中毒的”,罗夫人道,“这么多年我思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头绪,时间应该是在无尽崖大战前,但是谁做的我并不知道。一个将死之人不知道自己的仇家是谁,丫头,你说多么可笑”。

    罗夫人将当时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那时正值武林首尊擢选前,有一日他们收到了飞雪城送来的请帖,言及请各宗各派前往飞雪城一聚。那时飞雪城是被认为最有可能夺得武林首尊的门派之一,其余同样被寄予厚望的还有玄宗。这份请帖是什么意思大家心知肚明,胡行蕤不过是想借此试探人心。

    青玉教虽然是更支持玄宗,但是请帖已到也不好不去,其余门派也基本是一样的情况,不管是支持谁的,都没必要撕破脸做的太过。

    本来一切就这样进行着,罗夫人后来等来的却是重伤的儿子,说是在前往飞雪城的路上遭到了玄宗高凛的偷袭,各门各派损失惨重。这也成了无尽崖大战的导火索。

    后来各宗门得知了玄宗一行人的行踪,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无尽崖设下埋伏,各门各派围攻玄宗,也就是世人皆知的无尽崖大战。

    那场大战之后,各宗门基本都元气大伤,飞雪城在组织、安顿众人等各方面尽心尽力,自然当选为了那一届的武林首尊,一直延续到现在。

    后来首尊擢选比试不是没有进行,但均败于胡行蕤,加上玄宗自无尽崖之战后与各宗门成了死敌又实力强悍,所以各宗门也就默认了这个结果。

    洛温颜听完罗夫人的讲述,和她先前了解到的差不多,无非都是玄宗偷袭惹了众怒,众人围攻报复有了无尽崖之战,而后有了现在不死不休的魔宗与正派之战。

    江湖乌烟瘴气了二十几年。

    皆因旧事而起。

    但是洛温颜很多地方没想明白,正要再问什么,余光就见胡慕颜和泽漓几人回来了。

    泽漓急匆匆的冲到跟前,“怎么样?雪儿,你没事吧,没受伤吧”,他自己检查了一番不放心,又让大司命检查一番,“我只是出去买个糕点的功夫,怎么就”?

    “我没事”,洛温颜拍了拍泽漓的手臂,“只是事出紧急,并非不告而别,让你和大司命担心了”。

    泽漓微微一愣,然后低头笑了下,他的王妃今天愿意主动开口向他解释事情了,是在乎他的。

    “大”,洛温颜下意识要喊大司命,意识到有外人在场,就改了口,大司命心领神会,将糕点递给了胡慕颜,就上前去给人瞧看了。

    洛温颜趁机跟胡慕颜低声说了几句,后者就将糕点拆开,拿了一些去给了罗一一。回头时就见大司命已经看完了,冲着洛温颜的方向轻轻的摇了摇头。

    洛温颜心下了然,和自己的判断差不多。想着将人带去镇上的旅馆安顿,但是胡夫人不肯,不愿意将死还成为别人的拖累。

    洛温颜暗道也罢,这世上鳏寡孤独悲苦凄惨之人数不胜数,如何救助的过来,但既然遇到了,就只能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吧。

    于是泽漓、胡慕颜、大司命三人在洛温颜的指挥下,开始修房子,洛温颜陪着罗一一吃糕点,偶尔给房上的人递过去几件勉强能凑活用上的工具。

    “高姐姐,我不是故意要诬陷你的,他们要是把我抓住了,会打死我的,我那时候害怕的乱跑,撞到了你,就把玉佩挂到你身上了”。

    “我知道,但是下次不允许这样了,这次带来的药够你祖母服用一段时间了,走之前我会给你留足银两,不铺张浪费,度日足够了”。

    “高姐姐,你要去哪里吗”?

    “去做几件必须要做的事情”。

    一大一小两个人倚在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夕阳很快就落下了。洛温颜拍了拍手,掸去了不小心落在衣服上的渣子,迎着夕阳的方向,去检查三人的成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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