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慕颜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手都在发抖翻到最后一页,当解毒一栏大写的无字映入眼帘时,胡慕言觉得最后的希望都在此刻彻底破碎了。

    他甚至要站不稳,胡陵见状赶忙扶着,就看到胡慕颜哭了。

    “人还没死,哭什么哭”,百晓生看似气急败坏一般,上前一把将胡慕颜掰正了过来,“从我那破草庐走的时候那丫头还好好的,她干什么了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

    “救人”,胡慕颜头也不抬,抹了把眼泪,“不计代价的用内力救人”。

    “真是自找死路”,百晓生换了一张脸,“既然她自己不想活了,普天之下谁能救她?她以为自己还是从前那个洛温颜吗?做事还是这么肆无忌惮不知收敛!我看不救也罢”!

    “她做事必然有她必须这么做的道理”,胡慕颜泪眼婆娑,也不忘维护洛温颜。

    胡陵跟着点了点头。

    胡慕颜平复了下情绪,突然就跪下了,对着药尘磕了三个头。

    “外祖母,这三个头是替我阿娘的,她生前未能在您跟前侍奉,她一直都很想您”,然后又磕了三个,“这三个是为我自己的,请您原谅我不孝,以后我恐怕也会像我阿娘一样不能在您左右陪伴。药仙谷无解,不代表别的地方没有,我不信命由天定。天下之大,我会去往任何有可能的地方,也可能遇到哪种意外就此命丧中途,但这都是我自己选的,无论任何后果、任何代价我都会自己承担。我从前已经错过了太多,她是我无论如何、不计任何代价都一定要救的人,我没有更多的时间了,今晚就此拜别外祖母”。

    胡慕颜磕完头后起来就准备往外走,他很感念眼前这些他一直没有谋面的亲人的心意,但是扪心自问,他更担心洛温颜。

    回到颜院是他此时最想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阻挡。

    “去吧”,药尘看着胡昱,彷佛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胡云梦。只是胡云梦的事情她不想再一次上演了,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不能再失去女儿留在世上唯一的孩子。

    “如果有什么需要药仙谷的,你可以随时回来;如果洛少侠身体允许,她也愿意,我希望一切终了后能再见她。她失踪的这些年,药仙谷虽然不像是清辉阁那般兴师动众,但也一直没放弃找人,如今能有她的消息我也算入土之前了了一桩心事”。

    胡慕颜点了点头,然后拍了拍胡陵的肩膀,想要叫的弟弟最后还是没有叫出口。

    “表哥,你放心去吧”,胡陵道,“还有我呢”。

    胡慕颜哽咽的嗯了声。

    “小昱,连今晚也等不及吗,我们见面的时间才几个时辰”。

    “姨母”,胡慕颜上前抱了一下胡云想,“您多保重,我走了”。

    “等等”!胡慕颜前脚还没迈过门槛,就被百晓生叫住了。

    “前辈,还有事吗”?

    百晓生路过的时候和药尘相□□了点头,“我跟你一起回去”!

    胡慕颜以为百晓生的意思是也要离开药仙谷,回到自己的地方,就道,“夜色难行,您要回家可以白日再走,晚辈与您也未必同路”。

    “她何其聪敏,怎么会有你这样缺根筋的二愣子朋友”。

    “表哥,前辈是说要与你一起去找洛少侠”,胡慕颜被胡陵提点,这才反应过来。

    “不用你谢我”,百晓生道,“我又不是救你的命,要谢她自己亲自谢。我就算是解不了毒,但是能跟她身边那个老家伙一起想办法缓毒”。

    望着二人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胡云想叹了口气,“还真是跟姐姐像,为着一个人什么都不顾了”。

    “母亲”,胡陵揽着胡云想的肩膀,“我倒是觉得人之一生,若是能遇上一个能让自己如此羁绊的人也不失为一件幸事。多少人至死都是平淡无奇的,从来没为什么人、什么事这么一腔热血的不顾一切付出过,更何况表哥为之如此孤勇的人还是洛温颜,那可是整个江湖都仰望的人,至今无人能够替代的人,再有什么传奇新秀也跟她相差十万里的人。如果换做是我,若是能做洛温颜的朋友,此生也算是不枉来人间一趟了,只是我没表哥这个机遇罢了”。

    “你表哥可不是孤勇”,药尘看不到二人的身影后,就转身往里走了,“为了洛少侠能做到如此程度的可不只有他一个人”。

    “老祖宗,您跟孙儿说说呗,洛少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我都不知道您早就认识她了,如果知道,我肯定时常缠着您听她的故事”。

    “是一个无论江湖正派还是邪魔外道都又爱又恨的人,是即便周身浴血也让人不敢亵渎的站在至高处的人,她虽是凡人,却一身神性”。

    “您对她评价这么高?老祖宗,那洛少侠难道就没有缺点吗”?

    “有”,药尘拍着胡陵的手,“人无完人,谁都有缺点”。

    “都有哪些缺点?我对洛少侠可太好奇了”。

    /

    回去的路上,胡慕颜满脑子还都是他翻开奇毒百解注的最后一页时,却见赫然写着的无解。他那时恨不得是自己瞎了、痴了、疯了,才会看不到声声慢的解毒之法。

    可声声慢当真无解。

    百晓生看了一眼还处在魔怔状态一样的胡慕颜,咳了声,这才把胡慕颜的魂魄重新勾了回来。

    “前辈”。

    百晓生嗯了声,“垂头丧气做什么?她还没死呢!你想她醒来就看见你这副要死不活的鬼样子”?

    “晚辈知道”。

    “木头葫芦一样闷”,百晓生连鼻孔都在生气,“她自己知道命不久矣的时候都没你这么丧。此番折腾那丫头必定折损不小,还能活几日都不知道,既然要回去她身边,怎么,你准备就带着这一副死人脸去给她添堵吗”?

    “命不久矣是什么意思”?胡慕颜一下子支愣起来,“就算声声慢无解,但她内力醇厚,总是能压制的,这次是因为救人;前辈不要乱说,怎么能说活几日这种话去咒她”!

    “咒她?看来她还是和之前一样,以前喜欢当整个江湖的英雄,现在还又喜欢当自己的英雄了,觉得一个人赴死好像有一种不给别人添麻烦的洒脱感,觉得是一件正确的事情一样自以为是”,百晓生见胡慕颜的反应,就知道这家伙不知情。

    他本来没想说,可是既然如此他就偏要挑破了。

    “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什么都不知道,那丫头刚回中原的时候原本还能活五六个月,现在这么一折腾,能不能活两三个月都难说,也说不定你回去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前辈”!胡慕颜实在难以控制的失了态,“我敬您是前辈,但就算是”

    “怎么,只是几句话这就接受不了了”?百晓生还是很冷淡,并没有因此就停下,“我说的都是她没告诉你的实话,她身边的那两个西域人更知情,那个老家伙为什么每日几乎寸步不离的紧跟一直在调理她的身体,就是怕她哪一日突然倒地不起。看来只有你不知情,看来你这么不计代价的人什么都瞒着你”。

    胡慕颜听着听着,眼泪就扑簌扑簌的往下掉,他知道洛温颜身体不好,但是怎么会,只有几个月的时间?

    她可是洛温颜啊。

    马车还在继续,胡慕颜突然就要跪下,被百晓生制止了,“求前辈救人,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刀山火海,万难不辞,我说到做到”!

    “你跪我没用”,白茑往旁边挪动了下,“她已是强弩之末,别说是我,就算倾药仙谷、温凉岛甚至各医药门派全部之力最后也只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要是不动用内力还能多活几天,可就她的性子,根本就是次次上赶着找死。就你这样的二愣子还闯荡江湖,她应该也没少耗命救你”。

    胡慕颜嘴唇哆嗦了几下,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百晓生说的都是真的,洛温颜不只救了他一次。如果最后洛温颜真的难救,胡慕颜觉得,自己也是罪该万死的罪魁祸首之一。

    百晓生看了一眼没有理会。

    他并非要让人难过,也不想刺激胡慕颜已经快崩溃的神经,更知道洛温颜的本意,只是想要洛温颜活着就只能从她身边的人入手。

    她既然自己不惜命,那就得多几个人知道,多一些人了解实情,大家一起用力拉着拽着,总是多少能拖住她一些。

    不必当英雄,江湖乱象丛生就乱吧,一人之力想要力挽狂澜是注定要付出代价的。

    这是百晓生最想劝洛温颜的,不是现在想劝,是从很多年前。

    也偏偏是最劝不住洛温颜的。

    /

    云荼自上次被泽漓按在地上揍了一顿后并没有离开,无人明确要把他赶出去,他就厚着脸皮留下了。一来是不相信救他的人不是洛温颜,二来是怕万一期间有事他在也能应付。

    泽漓的拳头很结实,但是那时他并没有感受到泽漓会武功,庄如月也再也没有出现过,说的夸张一些就是一院子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人。

    云荼就这样每天随便吃些什么东西,在他醒来的房间打坐清除余毒恢复功力,然后找各种机会去寻人。

    只是现在的云荼冷静下来后理智多了,知道自己先前发疯一样的行为毫无意义,无论是救他的人不想见他,还是其余人不想他见,他越是发疯就越容易引起反感。

    整个颜院就那么大,哪怕是一天找一个地方也总有能找到的时候,所以云荼就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避开所有人,小心翼翼的一点点摸索。

    果然最后找到了一间最可疑的屋子。

    在颜院最漂亮最安静的地方,泽漓、庄如月、他不认识的一个煮药的老头还有仆从婢女轮流进出照顾,不用想,屋子的主人必然十分重要。

    白天的时间云荼毫无机会,到了晚上也会有人轮流照看,云荼想要正大光明的进去根本不可能。

    因此在这晚房间里只有庄如月的时候,云荼一直等到凌晨确认暂时不会有第二个人来,就用了此前最看不上的迷香的方法轻身快速的进入了房间。

    庄如月没有几个时辰并不会醒来,云荼确认无误,就着房间里并不昏暗的光一路毫无阻碍的到了里屋。

    映入眼帘的躺在床上的人不是因为迷香睡了过去,是真的昏迷不醒,从云荼的视角看,这人正是不久前庄如月为他画的连雪。

    云荼把手搓热,他看着床上的人拥有一张他确实陌生的脸,可是那人尽管昏迷着,却依然是带着这么多年熟悉的感觉,顿时热泪盈眶。

    人与人之间的感觉是很奇妙的,时隔多年后云荼只是看了一眼,甚至都没有去验证洛温颜手臂上的胎记,没有任何佐证就知道这就是他朝思暮想的人,不会有错。

    白皙的手腕被云荼小心的拿出,他如今只能在这黑暗中和洛温颜十指相扣,接触上爱人皮肤的一瞬间云荼只有极力克制才能将拥人入怀的冲动压制下去,然后窝在床沿压制声音呜咽了起来。

    自上次生死一别,再见这一面他用了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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