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继任典礼要司巫主持,湘泽便以这样的名义让她留下来。

    他邀她入宫小住,兰潇没有推脱,她不喜与人接触,湘泽便选了条人少的小路,但天公不作美,好端端的下雨了,二人不得已留在一间废弃宫室避雨。

    这宫室虽年久失修,但也能看出昔日富贵。

    户牖破败,室内视线昏暗,湘泽点了几盏灯,才勉强能看清一些,殿里已经有不少地方生了杂草,他欲清理一块地方出来给兰潇休息。

    兰潇挥挥手,示意他不用如此麻烦,随意在殿中走动起来。

    “小心有蛇。”他拉住她。

    兰潇被这么一提醒不敢乱动,只能张望起四周,却见壁上布满蛛丝,一副陈旧泛黄的画像积满了灰尘。

    她小心走到那幅画前,帛画中的女子衣袂飘摇,身戴兰草,头簪杜若,虽被尘埃蒙盖,却难掩其绰约风姿,神采飞扬。帛画前供着一个香炉,香只燃了一半便熄了,不知当年发生了什么意外,如今剩下的那一半香早已起了霉,只是杵在那里未曾倒下罢了。

    兰潇认出这是湘水女神,只是宫中为何会有宫室供湘水女神?

    “这里以前是我母亲的寝宫。”湘泽似看出她心中疑虑,主动开口解释,“这里还没有修缮好。”他看了一眼兰潇。

    是了,湘泽是他的小名。因他母亲在船上产子,生产那日湘水格外平静,他母亲认为是神女恩赐,故为他起名湘泽。

    湘泽很少提及自己的身世,名字的由来便是他提过的为数不多的往事。

    他用手除去画像上的蛛丝及灰尘,将身上的兰草香囊摘下,供到画前,这便是母亲的教导,无论在哪里见到湘水女神的像都要供奉一番,不可忘了女神的恩情。

    见状,兰潇也摘下身上的兰草配饰,供到香囊旁边,“虽说现在司巫供的是巫神潇女,但数百年前也是要供奉湘水神女的。”

    “你是司巫,掌管祭祀礼仪,怎么比我还疏忽规矩?”他双手抱在胸前,玩味地笑起来。

    “我疏忽规矩?从何说来,可不要冤枉我。”兰潇不信自己哪里错了,但又没那么笃定,一些忐忑抿唇的动作被湘泽看在眼里,勾得湘泽玩心大起。

    “这一男一女是不可以同时在女神面前供奉兰草的。”他故弄玄虚。

    “还有这种说法。”兰潇从没听过,心虚地问:“若是这么做了会怎样?”

    “会……”湘泽正欲说出口却一时看呆了,一旁的烛火摇曳,火光如水光波动,流转着映照着她的脸颊,她的眼神从来纯净无瑕,鼻梁秀气高挺,鼻头一点儿翘,又添几分俏皮率真,他的视线不自觉停留在她饱满的唇瓣上……意识到自己的心思,再看下去便是亵渎,不由得撇过头去,避开她的眼睛。

    “会怎样?你快说啊。”兰潇伸手去拽他的衣袖,被吊足了胃口。

    他伸手示意兰潇贴耳过来,兰潇乖巧地凑上去。

    “会做夫妻。”他在兰潇耳边轻语,说话的热气弄得人耳朵发痒。

    “糟了。”兰潇如临大敌,鬼鬼祟祟地拿回自己的配饰,“兰潇冒犯了,神女大人切莫挂心,我没有要婚嫁的意思。”无论是从前侍奉湘水神女的巫祝,还是如今侍奉潇女的司巫,都遵循着终生不婚的传统。

    “哎呀,晚了晚了。”湘泽故作头疼,“已经放了这么久,你我要做一辈子的夫妻了。”

    “那怎么办?”兰潇果然慌得不行,去拽他的袖子想让他一起想办法,但他却一点儿也不急,甚至还在幸灾乐祸地笑。

    看到他笑的有些浮夸,兰潇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诓了,“原来你拿我打趣。”她少有的生气,转身就要走,刚走两步,就被湘泽拽着手肘一把拉到怀里,“你……”

    “嘘。”湘泽神情严肃,做出噤声的姿势,兰潇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发现自己将要落脚的地方有一条蛇,殿里灯火微弱,那蛇通体漆黑,静静游走,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兰潇幼时在云梦泽被蛇咬过,因此一直很怕蛇,见到这情景只得把头埋在湘泽怀里,将他紧紧抱住。

    “好了,好了,没事了,它走了。”湘泽轻抚她的脖颈,手指有意无意掠过脖子上的脉搏,知道她一颗心跳得剧烈。

    “我们去屋檐下吧,我不想待在这里面。”她仰起头,怪可怜见的。

    “好。”湘泽灭了灯,拉着她的手出去,兰潇却不走。

    “有……有……蛇,我怕。”她快哭了。

    “不怕,就一条,走了。”他装作要走,却故意伸出一只手好让兰潇抓住。

    “不要,湘泽哥哥,别丢下我。”她生怕湘泽走了,把他的手抓得很紧,“我求求你了,可不可以背我出去。”

    湘泽一颗心都要化了,但表面上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将人打横抱起快步走出大殿。

    此时乌云仍聚在一起,大雨倾盆,光线艰难地刺过云层,外头的光景也只比里面好上一些。

    “司巫怕蛇就算了,怎么还怕鬼啊。”湘泽今天心情很好,又在打趣她。

    “我现在……早就已经不怕鬼了。”她辩驳道,兰潇第一次跟师父学招魂之术时,就招来了一个死相堪称惨烈的鬼,虽然已经很多年过去了,她也招到过好看的鬼,但心里还是有些犯怵。

    “是吗?”湘泽又起了坏心思,“我母后被废时,这里有不少宫人含冤被杀,没有人度化他们,现在应该满宫室乱窜吧。”

    “你……你……别说了……”兰潇声音颤抖着,她看到湘泽背后有个白头发的嬷嬷,但嬷嬷已经去世很久,亡魂在世间游荡,最容易积怨。即便生前是好人,一旦化为亡魂,便最易被怨气侵蚀。

    嬷嬷身上的怨气相当重。

    兰潇后退两步,“在你后面。”

    湘泽耸耸肩,无所谓道:“我又看不到。”

    嬷嬷发现了兰潇,她好像知道兰潇能看到她,慢慢向她走过来。

    兰潇吞咽着口水,心里害怕,一步步往后退,却忽然感觉背后一凉,一回头,她刚刚撞上一个吊死鬼,舌头伸的老长,不禁大叫一声。

    为躲避这些亡魂,兰潇慌不择路,一脚踩在掉下来的碎瓦上,崴了脚,若不是湘泽接住她,她就摔在地上了。

    “我的错,我的错,我不该吓你。”湘泽心疼道,紧紧抱住她,轻声安慰。

    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天色越来越沉。

    “也不是你吓我,你又看不到。”兰潇释怀不少,起码到现在为止,那些亡魂还没有发狂伤害她。

    “你可以度化他们吗?”湘泽央求道,漆黑的眼珠墨玉般,剔透又纯粹。

    他向来不求人的,很多时候宁愿自己受苦也不见得肯开口说半句求人的话,兰潇想起前世他也求过自己,他求自己不要死……

    兰潇眼中闪过几分伤感,却又无可奈何,无论多少次都一样,她从未想改变什么。

    “自然,我是司巫,度灵乃我职责所在。”她收起心中恐惧,这个要求她合该成全的,心中镇定不少,拿出玉箫,吹奏度灵曲。

    箫声清越,亡魂被一一度化。

    而天空中乌云渐散,就这么放晴了。

    雨过天晴,章华台明明没有修葺,却焕然一新,有了新气象。

    “章华台历来是皇后的宫室。”湘泽忽然解释。

    “你已经想好要立后了吗?”兰潇惊喜,这一世居然能看到他成婚,“那我该送什么贺礼好呢?”

    湘泽心里忽然来了气,她都不管自己要和谁成婚就这么高兴,可见心里一点儿都没有他。

    “湘泽哥哥,你怎么了?”兰潇见他眉头紧锁,不太开心的样子。

    “没什么,雨停了,我们走吧。”可湘泽怎么能又真的气她呢。

    他拨了兰台给她住,将典礼一拖再拖。

    兰潇正不知道该怎么和湘泽说以后纪北来犯的事,以卜卦的名义?但出乎意料的是湘泽好像早有防备,他说黎安多年无雄主,纪北一直虎视眈眈,他不防不行。

    他的眼光向来不错,兰潇想前世也许他也看出了端倪,只是容愉他们不成材,不听劝谏。

    “我不会让黎安有事。”湘泽说这话时,目光灼烈又温柔,他不会让黎安有事,更不会让她有事。

    但兰潇并没有看湘泽,而是从高唐台望向整个郢都,“我也不会让黎安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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