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穿过湖面上的荷花,朝藏书阁飞去。

    这一个月来她都留在藏书阁翻阅典籍,即便如此,也还有一半多的藏书未被查阅。

    时间不等人,她最多还有一年的时间。

    藏书阁的正门没关,但芒种翻窗惯了,它从窗户翻进来,一脚踩到本旧书上。

    “诶诶诶,芒种,不能踩书。”兰潇见了忙让它让开。

    芒种赶紧跳开,却落到另一本书上,它低头发现自己又踩到了书,赶紧又跳开,就这样接连踩了好几本书,才猛然发现屋子里无立足之地,连兰潇周围也全是书。

    兰潇顺着一连串带有水渍脚印的书籍望去,也发现屋子已经被书塞满的事实。

    “芒种,委屈你站一下窗台,我先收拾一下。”

    “咯呜……”它通情达理地跳上窗台,兰潇开始一本一本将书放回去,这对她来说是个体力活,她从来不是身强体壮那一类的,多少有些吃力。

    “咯呜,咯呜……”芒种问她要不要叫人过来帮忙。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兰潇不想让人知道她在做什么。

    “咯呜咯呜……”芒种说要是湘泽在就好了。

    “真是难得,你居然开始怀念他了。”兰潇一边笑,一边又整理好几本书。

    芒种又叫了几声,它说湘泽个子高长得壮做这种事最合适了,可以尽情使唤。

    “我看是你想使唤他吧。”兰潇一语将芒种的小心思点透。

    芒种撇过头去,嘀嘀咕咕地嚷了半天,说了一堆欲盖弥彰的话。

    见兰潇不理自己,就跳到她面前,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好了芒种,等我忙完再跟你说话,你先自己去玩。”兰潇抱着一堆书。

    “咯呜……咯呜……”芒种委屈地将头枕在兰潇抱着的那堆书上,最上面的一本是记载情蛊的书,它控诉她已经很久不理自己了,它忍不住问:“你究竟在这里做什么?”

    “我找东西呢,很重要的东西。”兰潇将芒种的头挪开,把书一一归类。

    芒种又叫了几声,想帮兰潇一起找。

    “谢谢芒种了,但是你不认识字啊。”她摸摸它的头。

    “咯呜!咯呜!”芒种表示自己可以学。

    兰潇拗不过芒种,找了本小儿启蒙书给它。

    它终于消停了,兰潇整理了一下午,发现芒种安静地不寻常,这个家伙是最话唠最好玩的。

    太阳即将西下,余晖斜洒入户,芒种靠在墙角,正一只脚掂着,双眼闭着,修长的鹤颈也缩着,这是它熟睡时的模样。反观那本小儿启蒙书,歪斜斜的落在一旁,像是被一脚踹开的。

    兰潇无奈将书拾起,她没吵醒芒种,而是继续从这浩如烟海的典籍中找到有关复生之术的记载。

    无心插柳柳成荫,她随手抽出一本《湘神杂录》,在里面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元瑞十年,潇女为湘神侍奉,是岁夏,大旱,沧浪太守妻子寻水未归,后收尸于野,太守日夜哀痛,血泪不绝,潇女上祭湘神,尽告其悲,湘神感怀,乃使其妻子复生。”

    对此事的记载只有寥寥数字,未写明术法,也未详细记录太守妻子如何复生,但好歹她知道湘神有如此本领。

    既与湘神有关,那她可以求告神祇。

    “咯呜……”芒种不知何时醒了,它忽然的鸣叫吓了兰潇一跳。

    芒种问她是不是已经找到了,兰潇笑着回应说是。

    它又问那是不是可以和它一起玩儿了,兰潇摇摇头,商量道:“现在还是不行,明天吧,好不好?”

    芒种不情不愿地应下,兰潇可算腾出手来准备求神事宜。

    其他的物件云梦泽都容易找到,只是这湘神的画像难寻,云梦泽现在供奉的是巫神潇女,她上哪儿去找湘水女神的神像,顶多在藏书阁的藏书中找到几幅小画。

    焦头烂额之际,她忽然想到湘泽,湘泽一直都供着湘神神像,就是不知他离开云梦泽时有没有把神像带走。

    湘泽所住的芙蕖居空了一个月,里面的陈设都落了一层薄薄的灰,从前芙潇司巫住这里,里面的陈设皆是她所爱,这位司巫最喜水中芙蓉,于是室内桌椅多雕刻芙蓉,兰潇穿过硕大的芙蕖屏风,看到原本挂神像的地方空空如也,难免沮丧,她不想轻易回去,侥幸地想也许神像是被湘泽收起来了,便翻找起来。

    意外发现湘泽还留有衣物在这里,他没有彻底离开,他始终惦记着要回来。她想起故人,手不自觉抚在衣袍上,料子柔软,好似此刻她渐渐软下的心。

    这里是放衣服的柜子,神像这样圣洁的东西是断不会放在这里的,她才要合上柜门,却见衣服下面压着一角宣纸。

    兰潇撩开那套藏蓝色绣兰草的袍子,看到衣服下面压着的一沓画像,每一张都是画的自己。

    自己舞剑、坐在桥头吹箫、趴在桌上小憩、光脚抱荷花上岸……甚至还有自己和芒种玩闹的样子,只不过芒种没有正脸。

    为什么湘泽哥哥会画如此多自己的画像?还将画都放在衣服下面?

    一定是走的时候太匆忙,胡乱堆在一起的。兰潇好心想将画像归置到书房,这画许是放的时日久了,连宣纸都沾染了衣袍上熏的梅花香气。

    但又转念一想,这样岂非会被发现自己翻过他东西了,只得作罢。

    她继续找湘神的画像,终于找到两个匣子,一个匣子里放着湘泽母亲的画像,看落款是五年前中秋画的,装裱精致,一看就是费了心思的。

    而第二个匣子里放的正是她苦苦找寻的湘水女神像,她忽然想起章华台供奉的那一副。

    反观自己仅是画芯的画看起来更像是某种练笔,她忽然明白湘泽的意图,只是拿自己练练手而已,她倒不介意这样。

    得到画像后,她按古法求问神祇,用佩剑“小福”划破手掌取血,这一世五隐丹她还没开始用,五感具在,痛觉尤其敏感,殷红的血不断渗出,痛的她眉头直皱。

    可要得到湘神回复哪有这么简单,自潇女成圣后,黎安人大多供奉巫神潇女,湘神的供奉日益衰败,湘神也逐渐不理人间之事。

    一个下午,手掌划破三次,祭舞跳了好几遍,还是暑气灼人,晴空万里,天色没有一丝变幻。

    得不到湘神的回应,她败兴而归,独自为自己清理伤口,她一个人不好包扎,只得咬着纱布的一头,将结打得歪歪斜斜。

    云梦泽夜色将至,水面泛起薄雾,一只信鸽破雾而来,落在窗头。

    这是宫里的鸽子,只有要事皇氏宗亲才会放出的信鸽。

    她的心一下悬起来,一是前两世在这个时间点都没收到密函,二是她怕和湘泽有关,她担心他的安危,她不知道他在郢都过的怎样?他给自己的信从来报喜不报忧。

    湘泽弑君了!兰潇震惊地看着密函,可这一世自己没有被容忻掳走,他怎么会……

    此事非同小可,她赶紧将密函烧掉,忧心忡忡,现在师父在外,新君继任典仪只能是她来主持。

    她记得最开始湘泽是在自己成为大司巫后离开的云梦泽,而后两世他都是即刻离开,且每一世都有所不同,反观自己,重活的第一世几乎没有改变什么。

    云梦泽的雾渐渐浓了,她就身处其中,身边没有人相伴,若到子时,这雾只会更加浓烈。

    心里似乎变得空落落的,兰潇独自走到后山的木台,这里少有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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