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祁襄的明媚笑容,林策冷哼一声道:“怀王殿下从不信怪力乱神,竟会不辞路遥请一位方士回来,这鬼话我会信?”

    祁襄耸耸肩:“那你就当是怀王殿下沉迷于本姑娘的美色,亦无不可。”

    “别人倒罢了,谁不知怀王不近女色?而且,你又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的目光对她从头扫到脚,眼神颇为不屑。

    祁襄的眼中现出一丝凌厉:“我有什么特别之处,这你得问怀王殿下,但是林大人,你这般咄咄逼问,究竟是为何呢?”

    “怀王去姑苏除了寻你,还做了什么?” 他压低嗓音,话里也亮出了锋芒。

    祁襄浅浅一笑道:“没做什么,要不是看在他心诚的份上,我也不能来啊是不是?”

    “林大人既是客,主人家不在就别往内宅进了吧。” 她迎面朝他走过来,衣袂擦过他的,就这样贴着他绕了过去。

    林策猛一回头,望着她的背影,目光寒冷如冰。

    傍晚时分,云芷端着几样小点心进屋来。祁襄正倚在榻上昏昏欲睡,手里拿的书几乎要掉到地上。

    “小姐。” 云芷小声唤她,将她手里的书接了过去。

    “啊……来了……” 她打了个哈欠,露出一个慵懒的微笑。

    “小姐,前头派人来传话,殿下已经回府了,正和一位大人在前厅议事呢,他怕您饿着,叫厨房先准备了点心,稍后便会来陪您用晚膳的。”

    “议事啊?我去瞧瞧。” 祁襄从榻上跳下来,从盘子里挑了块绿豆酥,放进嘴里。

    她信步穿过花园,走到前厅的屏风后头,果真是早上见过的那位林策大人的声音,这人还真就等了萧允墨一整天。

    “殿下刚到姑苏,户部派去调查匿税的机要人员就失踪了,未免太巧了一些。”

    萧允墨道:“我早说了,去姑苏只为寻人。”

    “寻谁?那位祁姑娘么?我已经见过她了。”

    “既然见了,也就不必问我了。”

    “她究竟是什么人?劳动怀王殿下亲自去寻?”

    “心上人,当然要亲自去带回来。”

    林策显然没料到萧允墨会这样说,愣了一会才又道:“倒是稀奇,怀王殿下也会有心上人?”

    “有,不可以么?”

    “下官不敢,只是先前殿下极力争取亲自前往常宁县调查匿税案,皇上令户部先行自查,却刚到苏州府就折了兵,难免惹人怀疑。”

    “我的确不相信户部能秉公自查,但也没必要使这下作手段。林大人,你来了王府,也亲眼见了我要找的人,总该明白我说的都是实话。”

    林策再次沉默,片刻后,他又说:“既然王爷如此说了,那下官也没什么要问的了,林策先行告退。”

    萧允墨漠然道:“那林大人自便吧。”

    过了一会儿,他从屏风边上绕了出来,低头看了看祁襄,仿佛对她扒墙角偷听的行为毫不意外。

    “来这里干什么?”

    “自然是想殿下了,急着来找你。”

    萧允墨瞟了她一眼:“信口开河。”

    祁襄吐了吐舌头,笑问道:“那个林大人什么来头,对你这么不客气?”

    “户部尚书是他亲姑父,匿税案又是朝廷大案,他来问也是情理之中。”

    “那户部的人……是你搞的吗?”

    “不是。”

    “你去姑苏,真就为了找我?”

    萧允墨停下脚步,猝不及防揽住她的腰身,另一手抬起她的下巴作势要吻她,然而没有,他只是贴着她的脸,沉声道:“找你就够我折腾的了,哪有功夫管别的事。”

    祁襄的心跳得飞快,她故作镇静地撇过头道:“王爷请自重。”

    “这是我的王府,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谁敢多说一句?”

    祁襄咯咯一笑:“可是小的害羞。”

    萧允墨放开她,冷冷哼了一声,拂袖往前走。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祁襄的小院,桌上已经摆上了热腾腾的晚膳,都是她爱吃的南方菜色。

    他们默默吃着饭,云芷和晚翠在边上悉心伺候着,小姑娘们的眼神一会儿飘到萧允墨脸上、一会儿飘到祁襄脸上,对两人的关系甚是好奇。

    用完膳,云芷端着一碗药上来,萧允墨看也没看一眼,一口干完。

    “你们退下去吧。” 萧允墨对两名侍女道。

    二人退出去后,祁襄问:“老王爷都不在了,你还喝这药给谁看?”

    萧允墨淡淡道:“人人都知怀王自小体弱多病,这戏既做了,自然要做到底。”

    祁襄无言,老怀王为防先皇猜忌,从世子还在娘胎时便暗中下毒,致使小世子先天不足,王妃母体受损,在萧允墨七岁时撒手人寰。

    她至今记得,十五岁的萧允墨在得知父亲派人从封地月月送来的补药竟是毒药之时,脸上的神情。本就毫无血色的脸苍白如纸,嘴角抽搐着,他就像在狂风中挣扎的纸鸢,仿佛随时就要支离破碎。

    然而此时的他平静异常,已然看不见当年那个无助少年的影子。

    祁襄喝了口松茸汤,故作轻松地问:“当今圣上很是信任殿下,这病还有装的必要么?”

    “树大招风,皇上越是信任我,越是有人虎视眈眈,但我若是废人一个,又无子嗣,自然就没什么把柄能落到他人手里了。”

    “王爷高瞻远瞩,小的自愧不如。”

    萧允墨翻了个白眼道:“你我之间,这些违心的奉承话就免免吧。”

    祁襄起身,从一旁的小桌上拿过一壶酒来,斟了两杯,将一杯递到萧允墨面前道:“你们府上的人说,好酒都在你屋里藏着呢,这是我能找到最好的,将就喝一口吧。”

    萧允墨皱着眉道:“你怎得如此嗜酒?”

    祁襄看了他一眼,若无其事地说:“喝酒总比抽烟袋强一点,不是么?”

    萧允墨思索片刻,脸色更难看了。

    “因为身上的伤么?还会疼?”

    “疼啊,不过喝了酒就好多了。” 她嘴角微微扬起,斜眼望着他道,“所以啊,什么时候殿下把你藏的那些好酒拿出来,给小的尝尝呗。”

    他脸上笼着阴霾,一口喝完面前的酒,道:“想尝好酒?可以,去我房里,有的是。”

    “王爷这是图谋不轨。”

    “没有图谋不轨,我图谋的就是你。”

    祁襄的脸色阴沉下来,低声道:“我已不是从前的我了,怕是要让王爷失望的,殿下何必如此执着呢?”

    “襄儿变成怎样,都是好的。”

    “你若见过我的身子,就不会这么说了。” 祁襄拿起酒壶喝酒杯,转身朝里屋走去。

    “我乏了,殿下请回吧。”

    过了两日,怀王府又来了客人。萧允墨差人来传祁襄,她来到若水堂,一位气质儒雅的公子正与萧允墨端坐闲谈。

    “这位是?” 祁襄一脸好奇。

    萧允墨难得露出松弛的神情,介绍道:“祁襄,这位是我十三皇叔肃王殿下,皇叔,这是祁襄。”

    肃王和善一笑,对祁襄道:“我记得,你便是峻清从前身边那位小伴读,我见过几次,如今也长成大姑娘了。”

    “见过肃王殿下。” 她轻轻福身。

    “你以前总着男装,我还以为你是男孩子呢。” 这肃王萧敬虞说起话来老成持重,颇有长辈之风,实际上是先帝幼子,比祁襄和萧允墨大不了几岁。

    萧允墨道:“皇叔说京城里造了个新园子,要带我去瞧个新鲜,你去不去?”

    祁襄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去去去!自然想去,多谢肃王殿下!”

    萧允墨讥讽道:“光谢我皇叔,不用谢我?”

    祁襄连忙陪着笑道:“自然要的,小的多谢殿下关怀。”

    这春晖园是皇帝为年迈的太后特意在京中敕造的,太后仁慈,不在园子中住的时候也准允宗族子弟和朝廷重臣携他们的家眷前往赏景。

    原本说是去马园看马,萧允墨一个没留神,祁襄就没了踪影。

    萧敬虞见他神色慌张,忙宽慰道:“此处是皇家园林,祁姑娘不会有事的,我这就差人去找。”

    “皇叔,你有所不知。这丫头诡计多端,不看住她,又不知要逃到哪里去。”

    萧敬虞笑了:“峻清竟也有这样紧张的人,也是奇事。”

    萧允墨叹了口气,道:“我对不起她,一心想弥补,但她却不领情。”

    “若真心为她,便该想着她要什么,便是你想把心掏出来给她,若她不要,岂不反倒成了累赘?”

    萧允墨抿唇不语,萧敬虞拍拍他的肩,呵呵笑道:“嗨,我一个孤家寡人,哪懂什么男女之情,你就当皇叔胡言乱语,别往心里去!”

    那一头,祁襄早就翻墙溜出了园子,直往刑部去了。

    她走到刑部衙门口,从袖子里掏出腰牌,举到守卫面前高声道:“你们林大人的腰牌落在了我这里,我特来还,麻烦通传一声。”

    那两名守卫面面相觑,这话背后蕴含的信息量实在惊人,他们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应。

    “愣着干什么?去啊!”

    其中一名守卫还算机智,忙问:“请问姑娘姓名?”

    “我姓祁,你且去告诉你们大人,他便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那人又出来了,后头还跟着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果真来请祁襄进去。

    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昂着头,跟着满脸写着瞧热闹心思的小厮进了刑部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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