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间第一节数学课如同世界灾难,下课铃一响瞬间扑倒了大片人。

    周舟起身收完昨晚的语文作业后抱进办公室。

    看到抱来的作业,王雯顺势询问她:“作业收齐了吗?”

    “没有。”周舟想起座位后排趴着睡觉的人,回答道:“沈随说他把作业忘家里了,明天交。”

    王雯闻言莫名觉得好笑,她放下了手中的红笔:“没写还是没带?”

    周舟沉默下来。

    王雯不再追问,她教了这么多年书,一个学生是没写作业还是没带作业她比谁都清楚:“先回班上,下节课我会说这件事。”

    周舟点头,抬脚走出办公室时,班主任刘洪却叫住了她:“周舟,过来一下。”

    走路期间,刘洪已经特意选了个隐秘的角落站好:“你今天早上是怎么回事?”

    “摔倒了。”周舟敷衍道。

    学生自尊心强,刘洪也不能太过于逼迫,他继续软下了嗓音安抚她:“你不要怕,有什么事情老师们都可以和你一起解决?”

    刘洪此刻的嗓音温润,周舟实在是想不出他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平时上课洪亮的能震死一头牛的声音。

    体谅到对方的良苦用心,周舟耐着性子回答道:“真的只是摔倒了刘老师。”

    实在不是周舟自尊心强,而是就算说了刘洪也无法帮助。她难道要告诉刘洪自己连学费都付不起的情况下,她爸死之后还给她留下一大笔债没还,讨债的人天天跟在她屁股后面逼她还钱,好一点是辱骂,不好一点就是被拳打脚踢。

    解决这些问题的办法太简单,就是有人给她一大笔钱,关键是根本没人愿意。

    周舟苦涩的弯了弯嘴角,今早被拖拽地上摩擦的膝盖处隐隐疼痛起来。

    揭露苦难唯一的好处无非就是收获更多的同情和可怜。

    这种感情毫无意义,周舟不稀罕。

    “你这孩子。”周舟家里的贫困程度刘洪知道,他不好再多为难,语重心长道:“你爸爸逝世的事情我们都很惋惜,假如真有什么困难,给老师说,别什么都自己憋着……”

    世界上太多人都把怜悯当做关心,这种廉价的感情像施舍,周舟不愿意多听,她平静地打断了对方:“刘老师,我先回教室了。”

    膝盖处的鲜血凝固,黏着裤子的布料,走两步都疼,周舟不想被别人看出来,放慢了脚步。

    上课铃声正好响起来,英语老师王雯气势汹汹地将作业拍在讲桌上:“有些人转来班上好一阵了,按理说早该适应,可我一看他最近的状态,上课不听讲,作业不交,是成心想跟我作对是不是?”

    王雯的话意有所指,明眼人都知道是谁,唯有沈随这个当事人,他刚被路池舟叫醒,头脑一阵刺痛,起身就想去教室外透透风。

    “沈随,你干什么?!”

    王雯深感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她教书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学生没见过:“我今天把话给你说清楚,我不管你以前什么状态,到了这儿不准给我拖后腿,明天起我要看到你的作业。”

    王雯是学校的资深教师,她工作了这么多年,每次她带的班英语成绩都是最好的,教书的成就有目共睹,她绝对不会让这个人拖后腿。

    一番严厉的话语落下来,学生们幸灾乐祸的转过了头。

    可沈随只是定住脚步,平静应话道:“我知道了,王老师。”

    众人顿时索然无味地将目光移回黑板。

    “这次就当警告。”王雯见他认错态度良好,刚要让人坐下,像是又想起什么,再次开了口:“作业没写就是没写,让课代表帮你撒什么谎,下课把作业补了交给我。”

    话语落下,周舟挺直的背僵了僵,她转头看向沈随,就见他漫不经心的瞥了她一眼。

    窗外的枝丫繁茂,逆着人群,他看清了她。

    “随哥,你这是换了学校准备改过自新,好好学习了?”

    路池舟实在诧异沈随此刻的乖顺。

    “蒋于给了她我妈的联系电话。”

    蒋于是沈母身边的秘书,沈母平时的工作忙,沈随的大多数事情都由他来处理。

    沈随的入学手续自然也是由他经手,离开当天,蒋于善意提醒沈随道:“王雯王老师是沈女士特意为沈少爷选的老师。”

    沈随当时没太在意,直到第二天他在学校惹了祸,沈母的电话就像有人在现场直播似的打来。

    “我说呢。”路池舟感叹道:“还以为你转性了,原来是沈姨的威力。”

    提起沈母,路池舟顿了顿,下意识的背后泛起一阵寒凉。

    假如这个世界上路池舟一定要有两类恐惧的人,第一类就是他哥路洲衍这种做人做事永远冷静自持,第二类就是沈母这种笑里藏刀,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初三毕业,沈随每天吃喝嫖赌,认识的人鱼龙混杂,几个人混在一起样样都来。

    某天晚上,身旁人见沈随兴致缺缺,狗腿子地就拿了一个玩意儿就往他面前递过去,说吸一口提神醒脑。沈随当然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但他无所谓,家里再怎么都有人给他兜底。

    这件事当然很快地就被沈母得知,她每天在公司劳心劳力,无暇管束沈随,从前无论自家儿子做了什么她都可以默不作声,唯独这件事是底线。

    沈母当下就决定将沈随送进他舅舅的部队,顺便也磨一磨他这不成器的鬼样子。

    沈随那会儿也是年轻气盛,自认这个世界上还没人能掌控他的人生,说什么都要跟沈母抗争到底。

    直到某天晚上,沈母当着沈随的面将一把刀插进自己的大腿。

    刀刃拔出来时鲜血淋淋,渗出的暗红液体如线般源源不断聚拢到地板上,沈母惨白着一张脸,说话间却仍然游刃有余的笑着威胁沈随:“随儿,你想清楚了去还是不去,你妈可就这一条命……”

    至亲自残相逼,沈随看似镇定,可浑身血液近乎凝固,手脚冰凉到麻木的感觉,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沈家三口人还真就是凑不出一个正常人。

    路池舟想着转头看向了身旁人。

    沈随眼下忙着把书桌底下用来垫桌脚的语文书拿出来,他甚至都没抬头,就猜到路池舟这傻缺肯定正用一种充满关爱的目光看他,不禁将书拍在了他脑门上:“收起你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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