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什么都是冷的,外面也冷,点着炭火的房间里也冷,清晨也没鸟儿的叫声,只留丫鬟们的窃窃私语。

    昨日鹿聆在温情舒院子里留了晚膳后才回到自己的院子,又忙忙碌碌捯饬到半夜才入睡。

    今日月丹来唤人,确是怎么也叫不醒。

    每每叫一次,鹿聆都会轻轻拂一下她的手,然后又发出黏糊的声音:“好月丹,就一会儿,我就再睡一会儿!”

    这次月丹却没有任由着鹿聆继续睡下去:“小姐,可不能再睡了,大夫人那边送了人过来,您总要去看看才是!”

    鹿聆听见这番话,好一会儿才明白月丹说的什么。

    迷迷糊糊地起了身,月丹立刻走过去,又吩咐外面的丫鬟去打热水。

    等到鹿聆洗漱梳妆完后,早已过了辰时,月丹又去了厨房让厨子们重新做了一份饭菜送到鹿聆的院子。

    鹿聆用膳时,月丹领着温情舒送来的丫鬟走了过来。

    “三小姐,奴婢是大夫人身边的丫鬟南湘。”

    南湘恭恭敬敬地给鹿聆行了礼,半蹲在那里一动不动。

    “嗯,起来吧,进了我的院子,就是我身边的了,知道了吗?”鹿聆抬眼看向她,语气淡淡道。

    “奴婢知道了!”南湘站起身来,心里却是生了怯意。

    虽然早有耳闻三小姐对下人十分严厉,但是只要不是大错,三小姐对待下人还是不错的,因此她来时还是十分情愿的,可是如今看见三小姐,单单坐在那,周身气势就已经吓到她了。

    许是看出来这新来的丫鬟有些害怕自己,鹿聆语气微缓:“你是我母亲送来的,只要你不犯了大错,我是不会为难你的,现在既入了我的院子,胆子就要大起来,,可不能漏了怯。”

    “是……是。”

    鹿聆见她听进去了,便不再说话,就安安静静地吃饭。

    鹿聆吃完饭后,便让月丹带着南湘出去,自己一个人收拾着昨晚上的成果,看着手上的图纸,鹿聆满意地点了点头。

    月丹也趁着这一会儿的功夫,跟南湘仔仔细细地说了鹿聆的喜好以及她的底线,为了防止这小丫鬟记不住,月丹又来来回回说了好几遍,直到南湘完全记住了才停。

    “月丹,去准备马车,咱们该出去了。”

    鹿聆在房间里大声吩咐着月丹。

    “是,小姐。”月丹说完,又转头看向南湘:“你进去,收拾一下三小姐要带的东西,莫要弄错了。”

    “是,月丹姐姐。”

    南湘走进房间,见鹿聆正在簪发,快速走了过去。

    “三小姐,奴婢来吧。”

    听见此话,鹿聆便将手上的发钗递给了她,自己则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鹿聆瞥见梳妆台上的一个长盒,鹿聆这才想起来,这是昨日凌麓送给自己的,现下有些好奇,便伸手将盒子拿过来,打开来却发现,竟是一颗上好的猫眼石做成的发簪。

    颜色血红,阳光底下又似流水一样在流动,鹿聆欣喜,觉得凌麓惯会讨女子欢心,不愧是常年留恋烟花之地的人,虽然传言也不尽是真的。

    鹿聆瞧了几眼,甚是喜欢,便又仔细地放了起来,南湘也将她的头发簪好,鹿聆看着镜子,左右摇了摇头,不语。

    南湘攥紧了手,手心渗出一层薄汗。

    “不错,是一双巧手。”鹿聆转头看向她笑笑,这一笑,显得鹿聆整个人都温柔起来。

    南湘听见这番话,很是开心:“谢小姐夸奖。”

    鹿聆看着她,什么心思都摆在了脸上,心想,果然还是个孩子。

    “小姐,马车已备好。”月丹从外面走进来道。

    “那便走吧。”鹿聆起身准备向外走去。

    南湘将床边架子上挂着的斗篷取下,赶紧走到鹿聆身边给她系上,月丹则是又仔细看了看整个房间,生怕漏了什么东西。

    主仆三人收拾完后这才出了门。

    ……

    鹿聆坐在马车里,听着街上小贩的叫卖声,一瞬间恍如隔世,呼吸间吐出的白汽模糊了她的眼睛,竟是分不清是在现世还是在书中。

    直到月丹的声音将她唤醒。

    “小姐,咱们到了。”

    鹿聆垂眸,便慢慢走下马车。

    鹿聆抬头看向铺子的招牌,“粮铺”这两个字映入眼帘。

    鹿聆讥笑,堂堂盛世,竟也会克扣农民的收成,她倒要看看是谁的良心被狗吃了。

    鹿聆走进铺子,店里的掌柜也不抬头,语气散漫:“今年收成不好,粮食紧缺,想要的话,就加价买吧。”

    掌柜的手只拨弄着桌子上的算盘,噼里啪啦的声音在这时竟有些刺耳。

    “是吗?张掌柜,可本小姐怎么听说今年的收成好的很。”鹿聆语气冷冽,比外面的风还要刺骨。

    熟悉的声音传来,张掌柜猛地抬头,见是鹿聆,奴颜婢膝地走过来。

    “三小姐怎么来了,这么冷的天还劳烦您过来,是出了什么事吗?”张掌柜满脸堆笑,脸上的褶子因为笑容被堆起来好几层,看着有些恶心。

    “出了什么事,张掌柜你不清楚吗?”鹿聆也没有废话,直入今天的目的反问道。

    张掌柜收起掐媚的笑不回答。

    “装死?那不如真的去死一死如何?”鹿聆向前走几步,语气散漫,好像在说一件可有可无的事。

    张掌柜依旧不说话,看来背后的人许了莫大的好处,不过也是,能做出这种勾当,自然是不怕死的。

    “看来张掌柜……你背后的人有能力保住你,是哪一家呢?让我猜一猜。”

    鹿聆又围着张掌柜走了几步,并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

    “华太傅?”鹿聆看向他,见他不为所动,又道:“看来不是,也对,他现在估计忙着其他事情呢。”

    “那是荣尚书府?”鹿聆快走几步,走到他面前看着他,“也不是,荣尚书向来小心谨慎,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会抄家的事。”

    “那……卫将军?”鹿聆见他的眼睛躲闪了一下,就知道背后之人多半就是这个卫将军卫礼了。

    昨日晚上,鹿聆从温情舒院子回去后,便一直在想书里的剧情,她想了半天,才发现一个有用的线索。

    那就是卫将军卫礼因揭发有功,特赐宅院一抵,赏金百两,绸缎十匹。

    而这个旨意被宣读后,鹿章就因为一些事情被禁足在家里,也就是这次过后,鹿家开始慢慢落魄。

    “三小姐别猜了,小人没做过的事,又怎么会承认。”张掌柜抬头看着鹿聆嗤笑。

    “你不说就以为所有人都不知道吗?卫将军是天子近侍,他的一举一动皆在各家族眼中,你真的以为他能保住你?”鹿聆反过来嗤笑他,像是看跳梁小丑一般看向他。

    张掌柜看着鹿聆嘲笑他,瞬间恼怒:“你们这些贵族,自以为高高在上,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投胎投的好罢了。”

    “那你就能去欺压农民,去欺压比你更为弱小的一方人?用着他们血汗换来的东西享受荣华富贵?”鹿聆被他气笑了,只觉得有些荒谬。

    “贵族的荣誉是他们用血换来的,安德侯府,一家十几口人皆战死沙场,我鹿府为先帝冲锋陷阵,我父亲代替先帝被掳敌军险些丧命,而你呢,谎报农情,加价粮食,拿了一点银两就打发了那些佃户,自己则是用着这些钱来享乐,你倒是说说,他们怎么该被你侮辱。”

    听见鹿聆的一番话,张掌柜似有动摇,但依旧倔强地说:“不过几人而已,剩下的也都是蛀虫。”

    “可你,害的是我鹿府,若你害的是那些朝堂上的蛀虫我还会赞叹你是英雄,可你害的是忠臣,是给你泱泱盛世的功臣,只配让人唾弃。”鹿聆轻蔑地看着他。

    张掌柜哼笑:“三小姐,若你来只是要说这些,那你还是回去吧,现在是真的没有粮食,更何况,该给那些佃户的我可是……一分不少的给了。”

    鹿聆看着他脸上洋洋得意的笑容,只觉得他该去烟花巷柳去卖笑才是。

    “你怎么觉得我拿你没有办法呢?月丹!”鹿聆朝身后摆了摆手,月丹立刻递给她一叠纸票。

    这些是从温情舒那拿过来的有问题的账目。

    若只是单个铺子去看,自然是没什么头绪,可若是把所有有问题的铺子都拿到一起看,自然就能看出来问题所在了,这几个铺子还都恰好是张掌柜张伍在打理,这是昨晚上鹿聆思考半晚得出来的结论。

    “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我母亲是多信任你呀,交给你这么多铺子。”

    “不过,你很聪明,只挑了几间收支不高的铺子,想必是知道我母亲十分忙碌,这些小铺子她肯定不会仔细去看,所以才选择在这几家铺子上动手脚。”

    “可惜了,我比较清闲,所以我有耐心去看每一个账本。”

    鹿聆将手上的账本递他面前,在他马上抓到后又迅速收回了手。

    “现在,你还觉得我拿你没办法了吗?”

    张掌柜泄了气,满身肥肉的身体直直落在地上。

    “三小姐果然聪慧,外面的传闻信不得呀,信不得!”张掌柜却突然抬起头道:“可你斗不过的,你们鹿家斗不过的他们的。”

    “你怎么知道斗不过?好了,若你能帮我一个小小的忙,我或许会考虑放过你一“命”,还会让你和你的家人离开京城,保证那些人不会找到你们。”鹿聆蹲下捧着脸,眼底的翻涌的情绪被她很好的掩藏了,一双秋水剪眸淡淡地看着他。

    张伍眼中闪起亮光,不可思议地看向鹿聆,似是没想到鹿聆会这么“好心”放过他,以至于他没听出来鹿聆的戏谑的语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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