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元淼朗声道:“朕是连洲之主,凡真心臣服者,朕必恕之。”

    此时,早有士卒抬来了大桶米粥和菜肴。

    昭定襄道:“真心归降者,可丢弃盔甲武器,过来用餐。”

    宜阳城的士卒早已饿了数日,此刻闻到米粥和菜肴的香气,哪里把持得住,个个丢盔弃甲,饿狼一样扑了过去。

    顾元淼对贤亲王等人道:“朕今日得了宜阳城,心情舒畅,不愿见血。你等既然无心归降,朕就送你们几匹马,放你们归去。”

    顾旭看着贤亲王等人的背影,不解道:“皇上何时变得这般仁慈?”

    昭定襄道:“皇上是放他们回去报信,魔君不管他们死活了,他们没了依仗,军心势必崩溃。”

    顾旭道:“昭大将军,你说方才那真是魔君所为?”

    昭定襄笑道:“管他是谁,总是皇上的手段。”

    入夜,景深坐在顾元淼的御帐内,手中端着一杯酒,见她不停歇的批阅奏折,忍不住道:“皇上,你每日这般辛苦,有什么意思?”

    顾元淼微笑道:“是啊,凡人的帝王甚为辛苦,朕羡慕上卿大人得很呐。”

    景深得意一笑,道:“你征战大半年,劳心劳力,不如本座今日凌空断喝一声。彭国崩溃指日可待。”

    顾元淼又批了一份奏折,抬头问道:“朕有一事不明,上卿大人能否解惑?”

    景深饮尽杯中酒,轻描淡写道:“但说无妨。”

    “巫师为何要点名向紫焰魔君祭告,莫非魔君与他们早已有过渊源?”

    景深不屑道:“本座染指连洲甚早,却不是哪个家族都看得上,从前的朱家……”

    顾元淼抬起头,与景深四目相对。

    景深的丹凤眼魅惑一笑,突然住了嘴。

    两个人对视了片刻,相对一笑。

    景深捧出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柔声道:“皇上,你今日还未用过补血汤药。”

    顾元淼道声多谢,接过汤药一饮而尽。

    顾旭在御帐外高声禀报道:“皇上,西征军战报到。”

    顾元淼翻看战报,果然,明允和华尚云二人利用妖邪开路,沁水、禾煜、宝莲三城均不战而降。

    景深在一旁冷笑道:“皇上今日越是欣喜,他日便更加痛楚。妖邪之力用得多了,日后反噬起来,苦不堪言。”

    顾元淼盈盈一笑,道:“朕与魔君都能言笑晏晏,妖邪之力又算得了什么。当初俊彦哥哥就曾说过,帝王之路,不计手段,只论成败。”

    景深道:“你既有如此认识,为何不肯借助本座之力?”

    顾元淼笑道:“上卿大人是朕的杀手锏,请您去平定那些小小城邦,岂不是杀鸡用牛刀。”

    景深将脸凑到顾元淼面前,眨也不眨的凝视着她。

    顾元淼放下手中羊毫,含笑与他对视。

    景深在顾元淼越发灿烂的笑容中败下阵来,低眉敛目,悠悠说道:“皇上的心意难测,本座就不乱猜了。待到连洲山河一统,尽归天威名下,皇上答应本座的东西,莫要忘记。”

    顾元淼含笑点头,毫不迟疑。

    景深面带狐疑的走了出去。

    顾元淼将手中羊毫狠狠扔在地上,面色苍白。

    她仰望帐顶,深深吸了几口气,然后拿出瓷瓶和匕首。

    永宁三年的冬季并不寒冷,南境没有下雪,顾元淼没有回到平安都,留在南征军中和景深一起度过了除夕。

    太子转来了荣洲天荣帝国的国书,说是淳熙帝的太子降世,与天威帝国同庆。

    顾元淼嘱咐太子备足礼物,送去荣洲。

    天荣帝国国力强盛,与天威帝国隔着辽阔的碧落洋,短期内不会有冲突。

    顾元淼从淳熙帝亲拟的国书中,看到了一位父亲的拳拳爱子之心,那位太子出生在天荣帝国这样富庶繁华的国度,又有皇室的无尽宠爱,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永宁四年秋,西征军气势如虹,兵不血刃拿下了连洲南境除彭国之外的所有国土,与南征军在彭国都城玉华京外顺利会师,形成合围之势。

    连洲山河一统,只在旦夕之间。

    永宁四年的冬季比往年来得要早,缠绵阴雨无休无止,玉华京高大的城墙在深灰的天空下越发阴森晦暗。

    华尚云低声道:“皇上那只金眼雕养在灵洲步云门守阳真人处,无需挂念。”

    顾元淼微微点头,目光始终不曾离开远处的玉华京。

    她的面颊上傅着厚厚的粉,精致的妆容美艳动人,却掩饰不住眼底的疲惫和眉宇间的憔悴。

    华尚云低下头,声音更加低沉,道:“妖邪们甚是配合,臣幸不辱命,兵不血刃,已经将南境十六城、七国和六大部族尽数纳入天威治下。”

    顾元淼轻轻“嗯”了一声,华尚云道:“臣已经命华氏子弟撤出南境,日后裕西、怀月以南,再也见不到一名修士。”

    “那些妖邪,有没有关心朕的安康?”

    华尚云默默点头。

    顾元淼轻笑道:“关心就对了。魔君也很关心朕的身体,日日给朕把脉,给朕熬汤煎药,把夏宫令的差事都抢完了。”

    华尚云疑惑不已,问道:“妖邪不过是觊觎皇上的血肉,魔君又是什么缘故?”

    “朕不知道。朕只知道天威一统河山之日,魔君就会索要朕的心头血,”顾元淼冷冷道:“朕宁愿散尽一身血肉,也不能如他所愿。”

    华尚云点点头,艰难开口道:“臣明白。”

    顾元淼淡淡道:“既然明白,去做你能做的事。”

    彭国王室拒绝了劝降。

    当夜,阴风怒号,整个彭国王宫被鬼魂包围,另有数以百计的妖灵出现在王宫的各个角落。这些妖灵鬼魂并不伤人,只是在人们面前反复高喊“降了吧”。

    第二日,天威大军依然按兵不动。夜里,玉华京的大街上也出现了鬼魂和妖灵,它们见人就大喊“降了吧”。

    第三个夜晚,妖灵和鬼魂的数量更多,挤满了玉华京的每个角落,有的奇形怪状,有的变化莫测,有的形容可怖。

    顾元淼和景深站在云端,俯瞰着玉华京。

    听着城中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景深忍不住大笑起来,道:“皇上好算计,这一招软刀子杀人,彭国怎么招架得住。”

    顾元淼淡淡道:“这是妖邪们自己想出来的招数。”

    景深收敛笑容,冷冷道:“破了彭国玉华京,皇上的天威就算是一统连洲了。”

    顾元淼轻轻拍了拍景深的手臂,柔声道:“过完年,朕就禅位给太子,上卿大人能否多等几日?”

    景深冷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第七日,玉华京的百姓和守城的士卒不堪妖邪折磨,开了城门迎接天威大军入城。

    彭国王室见大势已去,焚毁宫城,举族殉国。

    顾元淼留下明允和昭定襄善后,带着夏嬷嬷和顾旭等人,依靠景深的阵法率先回到了平安都。

    姚皇后一见到顾元淼,便嚎啕大哭起来,哽咽道:“阿淼,你怎么憔悴成这样?”

    顾元淼任凭姚皇后抱着自己哭闹,面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太子和太子妃看着顾元淼的脸色,一阵心惊肉跳.

    二人对视一眼,太子妃上前劝走姚皇后,又传了夏宫令去叙话。

    “皇上……姑母……”太子不知该说什么,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旋转。

    “保儿,姑母终于可以把一个完整的连洲交予你。”

    太子亲手为顾元淼奉上一杯热茶,道:“姑母辛苦。”

    顾元淼忽然放低声音,急促道:“保儿,即刻准备禅位大典,姑母时日无多,有几件要事交代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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