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真的有人能拒绝“等到夏天就一起去看海”的邀请吗?

    我反正不行。毕竟它那样浪漫——

    不需要“忘记那些过去”,没必要“忘记那些过去”,过去已经过去了,随便都好。时间在前方招手,生动新鲜的人事物在那里等待邂逅,不妨去回应那些召唤——结局好坏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身在其中,永远前行。

    这多浪漫啊!连我这种没什么感性细胞的人都忍不住地心驰神往。

    所以两年前的那场投票肯定有黑幕!“一起去看海”才应该是无冕之王!

    没有人可以拒绝的,没有生命甘愿停滞。我甚至会希望它是真的,不是测试和玩笑。

    “真的要和我一起去看海吗?”我问马尔科。

    “真的啊,”马尔科点着头,他笑起来很有夏天的味道,“怎么了,大小姐?”

    “没怎么。”

    我只是觉得如果他是真的邀请,那我的回答不够正式。

    我想重新回答一次,赶在上课前,我握住马尔科拿笔的手腕,让他别看书,先看看我。

    “马尔科……”

    “嗯?”他转回头,一见我就笑,“到底怎么了?怎么这样叫我啊……”

    我没有怎么叫他吧?我不知道。我见他笑盈盈的,眼睛清澈明亮,会想到晴朗夏天的夜晚,夜空中的星也像这样莹莹闪耀。

    我更期待那样的星空了,郑重地跟他说:“等到夏天,我要和你一起去看海。”

    “……”马尔科愣了愣,回神又一次忍俊不禁,“啊,就和我说这个?”

    “嗯,是的。”我点着头,却愈发把他惹笑。

    “好,知道了大小姐,等到夏天我们就一起去看海,”他拿笔的手丢了笔,转而摸起了我的头,“大小姐只管吩咐就好了,我都记着,不用刻意再跟我说一次。”

    “可这是我的态度。”我和他强调。

    他勾着唇角:“是是,是态度,那大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

    老师来了,马尔科该上课了。上课时间不能闲聊,一些琐事不聊也罢。反正我们都已经说好了:等到夏天就一起去看海!

    ……

    我记性不好,容易忘事。我怕我把这件重要的事情忘记了,当晚回家我连忙打开我的小本子,把夏天要和马尔科一起去看海的约定郑重地写在纸上。

    一周后才刚到冬至,别说夏天了,就是距离夏至都还有好长、好长、好长一段时间!

    我愁眉苦脸地趴在床上数天数,马尔科哈哈笑我。

    “大小姐。”

    “嗯?”

    “真的这么期待看海吗?”

    “嗯。”我不瞒他,反正也瞒不住,都叫他瞧见我写小本本了。

    我准备迎接他有如暴雨一般的嘲笑,但他却只是把他爱不释手的专业书放下,缩回了被窝里。闷闷的笑声在我头顶荡开时,只像轻风细雨一样和悦。

    好像不是嘲笑?我不确定,偏头看向他时,只看到他干净却躲闪的眼睛。

    我被马尔科一把抓进了被窝里。

    没有狂风暴雨,只有春风拂面。

    “那我们早点睡吧,睡醒了就离夏天更近一点了。”

    “好主意,但是你今天不看书了吗?”

    “今天不看,”他不急不慌地掖着被角,顺便问我,“大小姐,我总觉得你一到学校就不怎么说话了……是因为担心打扰我学习吗?”

    “是的。”

    “但这样的话……每天都说不上几句呀?”马尔科满是感慨。

    我好像听出一点言外意,但我不确定,我抬起头问他:“你想跟我说话吗?”

    “当然了,”他笑着,信誓旦旦,“要多和大小姐聊天才行啊……”

    “好啊,”我也笑起来,“那你想聊什么?”

    马尔科好体贴啊,学习那么辛苦,还要分心照顾我的感受。

    他人真好。我缩进他臂膀里,抱住他的腰。头枕着他胸口,总能听到他怦然有力的心跳声。

    我喜欢这个声音,回荡着充满生机。

    “大小姐。”

    “嗯?”

    “下次别趴着床上写日记,我一不小心就会看到。”

    “那个不是日记,”我想他误会了,这有必要解释,我从被子里探出头来,“马尔科,我记性不好,重要的事我得写下来。你看到也没关系,看到更好——如果你记得住,你提醒我。”

    “能有多不好?你这么年轻,”他胳膊揽着我的后腰,人笑着,掖了掖被我顶开的被角。

    “真的。”

    “那你张嘴,让我看看。”

    我不明白,但我张嘴。

    马尔科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只小电筒,照着我的口腔。他捏着我下巴看了一会儿,忽然问:“大小姐,你有二十岁吗?”

    “……!”我愣住了,“你怎么知道!因为牙齿吗?”

    “嗯,前阵子不是刚学过快速鉴定吗。”

    “……是喔!”我恍然大悟。果然,马尔科相当聪明灵活,很会学以致用。

    前阵子他上了一门医学鉴定理论课。各行各业都存在类似的课程,会基本介绍本职业该如何配合办事处工作。作为医学生,配合的方向除了基础治疗,还有伤痕鉴定、身体特征分析……其中讲到了通过牙齿磨损程度来分辨人的年纪。

    不过理论只是理论:

    办事处的工作内容需严格保密,有大量能力者参与,几乎不需要普通人“配合”;即便工作时的确通过牙齿磨损辅助测试身体年龄,也会使用全自动化仪器,不需要人工,我还从没有见过有人真用肉眼分辨。

    马尔科也就上了短短几节课而已,怎么能判断地如此精准——他是不是什么学医的天才啊?

    我沉浸在震惊里不可自拔。

    那门课提及许多次“办事处”,马尔科可能听不懂,所以我也有在听。

    这门课的老师很注重互动,学到牙齿磨损的时候一连三堂课都在现场点学生做判断。马尔科的名字没有上花名册,自然没有被点到过,没有接受实验,但医学院的佼佼者齐聚一堂,三堂课被点到的学生里能答对的寥寥无几。

    他真是好厉害呀!无论多少次,我都会因为马尔科的专业性惊艳到。

    但他本人对于这件事似乎并不在意。

    马尔科很快关了小电筒,又抱住我,再和我说话时语气有点难言的落寞:“……你才二十呀。”

    “不到二十。”我纠正他的措辞。

    “还不到?”他瞪圆了眼,“那你成年了吗?”

    “成年了啊——”

    我当然成年了,我可是货真价实的大人。

    ——但马尔科那种惊讶的口吻是什么意思?

    我不理解:“你是在嫌弃我年纪小吗?”

    “没有!怎么可能!”马尔科否认了,下巴抵在我头上,那语气听来仍然落寞,“我只是说……你才十几岁,这么年轻,记忆力再不好又能有多不好?”

    普遍理性而言,记忆力的确会随着年纪呈不可逆的衰退。

    马尔科所言在理。但我们说的不是一回事。

    “不是的,”我探出头,和他强调,“鱼的记忆力只有七秒,你知道吗?”

    “嗯,听说过。”

    我缩回去:“我也差不多。”

    他忽然笑了:“大小姐,你是鱼吗?”

    “我是,”我承认,“差不多吧。”

    我真的记忆力不好,我是认真的,没有开玩笑。

    但我的坦诚只换来他笑得更大声:“……好吧,那也就是说,你记忆力不好跟年龄没有关系,是个人体质的问题?”

    “是的,”我点点头,“所以你不要笑我了。”

    “我没有笑你啊,我只是……很高兴,”他和我说,口吻柔柔的,像春风拂面。

    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就算他当真笑话我,我也不会真的和他生气。何况他说没有——

    我往他怀里缩了点,抬起头问他:“有什么好高兴的?”

    “很高兴啊,大小姐很看重我们的约定不是吗?这一次有写进小本子里提醒自己啊。”

    “嗯,是的!”如果他会因为我的重视而高兴,那我也高兴起来了。

    说明我们都有认真地对待约定——这很值得开心,不是吗?

    “马尔科,我现在好期待夏天。”他怀里暖呼呼的,我缩在其中,也用暖呼呼的口吻跟他讲。

    马尔科在我耳边笑:“我也很期待……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得先实现冬天的约定哦。”

    “冬天的约定?”

    “是啊。”

    “……”糟糕,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我不敢问,我们冬天有什么约定?

    ——我们冬天有约定吗?

    我记性是真的不好,我认真思考了很久,但思来想去,属实没有结论。

    对于我不确定的事,我得翻一下我的小本本。可是马尔科到来这两个多月里,除了这条“等夏天一起去看海”,本子上没有其他约定,我什么也没有记录。

    马尔科刻意提起,言之凿凿,信誓旦旦,想必一定是有的。我不怀疑他,这种情况我只会怀疑我自己。

    ——我肯定忘事了。

    ——糟了。

    过去忘事,我会立马询问和我形影不离的卡卡西,他几乎是我的人形小本本。

    可惜他在出任务,任务期间一直处于断联状态。现在我不方便问,问了他大概也不知道——因为次日早上我偷偷咨询了修兵,修兵说他不知道,猜测是我和马尔科私下里的约定。

    “私下里的约定?”

    “嗯,”修兵靠在门框上,呵欠连天地提醒我,“你私下跟人家说什么了?”

    “我说什么了?”

    我不知道啊,我一头雾水。

    ——糟了。

    ——私下里的约定。

    我真不知道,我到底和马尔科约定了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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