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科好会啊……他说“遵命”,浪漫得像在说什么童话。

    “大小姐”本是一种调侃,我只是一个管理员,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但这句“遵命”以后,我却仿佛变做了哪国尊贵的公主殿下。

    童话里不都这样写吗?公主殿下一声令下,勇士们肝脑涂地。

    我的勇士也开始行动了。

    助理刚回消息,还没有开始介绍体育课程,马尔科已经决定了——“要篮球课”。

    助理开始输入,还没有介绍篮球课的课程模式,马尔科已经给出方案——“四节课都要,不过时间上得沟通一下”。

    篮球课也分理论和实践,要考完理论部分才会开始实践操作。

    马尔科身兼多职,医学方面的文化课已然堆叠如山,篮球课的理论部分属实分身乏术,无暇顾及。这一部分他准备自学,课不上了,由助理和授课老师沟通,届时只参加理论考试。

    至于实践部分,教务处上明确提供了两种模式:一种是针对纯新手的跟课,只算课时分;另一种是对于有一定基础的学生,不算日常分数,只在期末考试时安排一场比赛,参赛即可。

    马尔科选择第二种,不过这样一来,他至少得参加四次比赛。

    “……但这样的话,不就等于全部自学吗?”

    “嗯,还是和之前一样,考前通知我好了。”

    助理没有异议,每次马尔科找上门都是如出一辙的结果。

    ——OK。他说他去搞定。

    但我颇有微词:“时间这么仓促,真的来得及吗?”

    十二月见底,眼下篮球课已经开课了一个多月,普通学生已经通过了理论考试阶段,进入实践环节。马尔科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当插班生,理论部分的确可以自学补考,但实践部分也能这样完成吗?

    篮球课毕竟是四节,难度层层递增。要一次通关篮球,意味着要在短时间内学会打篮球,甚至要有各个位子的理解……学习本身困难重重,并不容易,何况一个月后是考试季,马尔科本身还有医学课要备考。

    我不是怀疑马尔科的实力,我只是在说他太辛苦了。

    我希望他离开教室,多出去走走,目的是休息,而非变本加厉地加重他的负担。

    “别事,来得及的,”马尔科不以为然,语气坚定,毫不动摇,“还有一个多月,怎么来不及?”

    “……”我一时语塞。

    我手笨脚拙,连走路都摔。“学个打球”对我来说难于上青天,但对马尔科……我无法评估。

    “那你太辛苦了。”

    “没有辛苦,”他否认了,“这算什么?家里的事修兵和卡卡西挑了大梁,我也没什么事可以做,就只是读书而已——读书怎么能叫辛苦?”

    他的意思是,读书是一种享受,为此他甘之如饴。

    我也承认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读书是好的,读书的事不能叫“辛苦”,我只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从来不是一个擅长表达的人。

    片刻的停滞后,我再次强调:“……那要是辛苦就停一停,成绩没有关系,不用那么快毕业也可以。”

    “好~知道了,”马尔科笑了笑,答应地爽快。不再和我聊读书的事了,话锋一转,忽然说起,“大小姐,我今天下午没课,现在也还早——”

    “嗯,所以你想做什么?”

    我懂他的画外音。我都可以,我听他的。

    冬天的太阳虽然明媚,但没有太多的温度。坐在空空如也的小路上,行人捎来阵阵阴风,即便身侧有马尔科挡着,吹在我身上,仍然寒冷刺骨。

    一旦离开家,马尔科就不能点燃火焰,替我取暖。

    我早感到手冷,说着话,又把手塞进他风衣外套里。

    “……又冷了吗?”马尔科见怪不怪,接过我胳膊,把我整个人也拽进了外套里。

    正午一过,天气只会越来越阴冷。

    “我之前在学校论坛里看到冬至吃羊肉汤是这里的习俗,”他冷不丁地问起,“这是真的吗,大小姐?”

    “嗯,是真的。”

    “那果然还是要让你吃上羊肉汤才行……”马尔科喃喃自语。

    他居然还没死心呢?可我已经不再考虑羊肉汤的事了。

    修兵毕竟是做记者出身,对事件的分析和心理刻画非常精准。我们在这里居住了整整六年,过去六年羊肉汤从未有过这般高价,这次的例外很大程度上是大家都受了气温骤降的刺激,油然地引动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所以这已然不是一个吃饭的问题,而是一场和大众的心理博弈。

    问题的根源在于人们对“未知”和“绝对力量”的恐惧,而这种恐惧无法消散,它来自更深层次的“剧本落幕”。风险意识会让大家做出蜂拥而至的不理智行为。越是性命攸关时,越知金钱无用,是废纸,并不能抚慰人心。

    我们已一一拨通了附近的羊肉汤店电话,结果只能作罢。马尔科还想带我吃,那只能考虑去市中心找店。可是如果连我们这偏远的地方都供不应求、有价无市,我想市中心的状态大概率只会更甚。

    羊肉汤这件事基本是定局,没有改变的余地。一味纠结于此,结果不会乐观,恐怕只会遗憾。

    马尔科心好。心好更不应该受伤。

    我认定今年情况特殊,羊肉汤不吃也罢。

    “你刚才要说什么?”我跳过羊肉汤的话题,提醒他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做。

    马尔科却笑着把话题拉了回来:“没什么,我是说时间还早,反正今天没课。不如我们去市中心看看吧?刚才只是看到我们家附近,市中心说不定有卖羊肉汤的……”

    “……”马尔科是真不死心。

    我已经在用力往回拽了,但结果显然易见,我没有成功。

    好吧,既然于此,我不说了,忍俊不禁。

    他平常很好说话,我不知道马尔科骨子里还有这样倔强的一面。

    我忍俊不禁。好吧,这也是一个优点,恒心和毅力都是不可多得的宝藏。

    “那我们现在走吗?”我只会配合他,我也会说到做到。

    “好啊!”

    等这一阵寒风过了,马尔科牵上我,即刻出发。

    学校外面的银杏路上有公交车站,41号可直达市中心。我们去站台等,秋天人声鼎沸的道路,一到冬天万籁俱寂。十二月底并不是我们这里最冷的时节,我怕冷,早早围上了围巾、裹上了厚棉服。隆冬将至,马尔科还穿着单薄的风衣。

    公交车未至,闲着也是闲着,我叫他——

    “马尔科。”

    “嗯?”

    “你帮我问一下修兵,置物中心最近有没有上新……”

    天太冷了,我不想把手拿出来,便使唤他帮忙做事。

    这种时候他脾气很好,任劳任怨,说什么都配合。在此之前,我都只知道马尔科性格认真,待人温和,从没见过他执着的一面。但羊肉汤已成定局,他执着下去只会受伤。

    我不想看到他失望的表情,那种表情在他刚来我们家时我见到了太多。马尔科还是笑起来好看。

    修兵在开会,暂时没有回复。马尔科问起我:“大小姐,你要去买东西吗?”

    “嗯,”我认真答道,“我们去看看,最近应该有上新,也会有折扣——你还没有冬天的外套。”

    “啊?给我买吗?”

    “是的。”

    他愣了下:“但我不冷啊。”

    “!”我惊了,他在说什么傻话,我听不懂:“你不冷也要买啊,哪有人冬天不穿厚外套的?”

    “可是我不冷的话——”

    公交车在转角处探出了头,不是我们要等的41号。它呼啸而来,孑然而走,卷起寒风数道。

    我没能听清马尔科在说什么,我在风里睁不开眼。马尔科及时把我揽进了风衣里,而那风衣之单薄,压根无法替我阻挡寒气。

    “买吧。”

    没有“可是”,马尔科当场改口。

    “就是嘛!”我嗔怪他,“你的风衣一点也不保暖,风吹过来,我都好冷!”

    “哈哈,抱歉抱歉,都忘了你怕冷,得在我这里躲着……”

    马尔科现在负责照顾我,一举一动都和我息息相关。从前他是一个人,过惯了自由日子,但现在他的事不全是他的事,也是我的事。我的冬天可就指望赖着马尔科生存,没有厚外套怎么行?

    一件厚外套并不会给他带来额外的负担,在教室里他也没有穿的余地。

    那推辞的口吻和跟我商量退课时如出一辙——我想“不冷”的背后,大概是对钱的考虑。

    但这没有任何考虑的余地。

    我们家是不富裕,是应该开源节流以缓解经济危机。但在必要的生活开支上“节流”是本末倒置。

    我们只是尽量避免奢侈,不是不能正常生活。

    该买的衣服要买,该吃的饭要吃。苦什么不能苦孩子,穷什么不能穷教育。别人有的,马尔科都要有。

    ——他在说什么啊他?

    ——怎么会有人为了省钱连必要的衣服都可以不买啊?

    退一万步讲,不怕冷也不能不换冬季外套,那会被人看出“不同寻常”,能力者身份一旦暴露会惹来更大的麻烦。与法与理于情,这都不是可以推辞的内容。

    马尔科他说傻话,或许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被我传染得脑袋冻坏了。

    我懒得理会他那些奇奇怪怪的发言。脑袋冻坏了,要快点买外套才行。

    “修兵还没有回消息吗?”

    “我看看……”

    修兵回消息了,马尔科一拿手机,他的消息恰如其分地抵达。

    上文马尔科转述了我的发言,问他置物中心有没有上新。别的不用说,修兵秒懂,不仅回复“上新了,正好想给马尔科买冬天的外套”,还直接转来了我们家在置物中心的SVIP购物卡权限。

    “正好。最近置物中心上新了冬装,你们有空的话自己去试穿一下,种类太多了,我选择困难。”

    “专项资金在卡上,优惠券也购入了。不用留,都花光。再等几天元旦,优惠券要过期了。”

    ……

    马尔科没有冬装外套,只有他自己认为“没所谓”,其实“有所谓”——修兵大总管早有准备,只是碍于工作繁忙,没顾得上行动。我们在这个节骨眼上联系他,只可谓一拍即合。

    “你们消费完,记得看看积分够不够十万?如果够了,去积分兑换处找工作人员换一把刀。”

    “刀?”

    “对,卡卡西喜欢的珍藏版。大小姐知道款式,你带她去就好了。”

    “好,收到。”

    修兵还要开会,马尔科没再多说,转头问我,一脸诧异:“……你和修兵一直都这样吗?”

    “什么?”

    “你和修兵,真的很有默契!我分明没有说要买外套的事——”

    马尔科没有告诉他,但修兵不需要见面、不需要对话、一个眼神就懂、没有眼神也无碍,思想的同频无惧时空的挑战,仿佛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什么都不用说,他全都懂;而且不是现在才懂,是在我问他之前,他已经和我同步了。

    这是一种超能力——卡卡西已经说过我们许多次了。

    “怎么做到的?为什么能这么默契?”马尔科也问我,“是心灵感应吗?”

    “不是心灵感应,”我肯定。但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我只知道我和修兵之间的确存在一种特别的默契,能像照镜子一样能照见彼此。

    “你也等修兵出书吧,”我建议马尔科。

    我是认真的,而马尔科忍俊不禁:“那修兵老师什么时候出书呢?”

    “……”这我也说不清楚。至少卡卡西催更至今,修兵老师还不见出书的意愿。

    “下次你和卡卡西一起催更吧,人多力量大。”

    “哈哈,好!”

    寒风去了,耳畔只剩下开怀的声响。

    我抬头看了眼,果然呢,马尔科还是笑起来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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