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打在玻璃上留下了一条又一条的水痕,晕染了桌子上点燃着的蜡烛。

    但很快,一只手拂过,烛火熄灭。

    庵歌姬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和这两人来这家餐厅吃饭,感觉自己好像置在了一道有些诡异的气场之中,她有些尴尬地抬手装作挠挠脸,暗自偏眸看向旁边正玩着烛火的人。

    俞里把菜单递到了庵歌姬面前。

    终于可以找到借口开口说话打破这沉默的庵歌姬很乐意地接过来,她大致浏览一番后,说:“吃海鲜怎么样?”

    “不要,”还在肆意玩弄烛火的五条悟撑着下巴,连头都没抬,开口:“我不要吃。”

    给你吃就不错了。

    庵歌姬在心里吐槽,她看向了俞里。

    “看你们就好,我都可以。”

    “切——”

    五条悟鼻腔里吐出一个音节,他手指划过那已经被烛泪侵占的白色蜡烛,烛身断裂,那一小截蜡烛便落在了桌面上,烛火差点把桌布烫了一个洞。

    感觉气氛好像愈发不对劲的庵歌姬开始思索怎么把五条悟丢在这里,然后自己离开,而这时,庵歌姬口袋里面的手机刚好响了起来。

    从未觉得,这任务电话来的这么好。

    庵歌姬立即拿出手机,连正反都没留意,她严肃起脸色,对着手机嗯嗯了两声。

    “什么?这么狂傲的咒灵?我

    这就过来。”

    朝俞里点头致意后,她连忙起身离开,到门口的时候,还不忘从服务员手中拿过刚刚被五条悟抢过去的伞。

    俞里在看着庵歌姬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之后,才收回视线,看向了还在把玩蜡烛的五条悟。

    “别被烫到了。”

    她轻声说着,拿过了菜单,对于上面的东西,她其实都不太感冒,但当时周围也没什么好吃的店铺,想着这边的人应该可以接受这家店的味道,她便带两位后辈来这里了。

    按着记忆中五条悟的口味点了一些甜品,俞里才把菜单放下。

    “你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五条悟终于开了口,但还是没有抬眼看着这位坐在他斜对面的人。

    “昨今天早上,原本就是打算明天回高专看看大家。”

    “哦——那你可以不用回了,高专已经没多少人了。”

    俞里听出他语气带着一点的不满,她起身,在他正对面坐下。

    “那倒也没有,你不是在这里吗?”

    五条悟终于大发慈悲放过那被摧残得不成样子的蜡烛,他抬头,白色绷带映得他的脸白了几度,在有些偏暗的灯光之下,多了几分诡秘感。

    “学姐,你现在住哪里?”

    “酒店。”

    “哪里的酒店?”

    俞里报出了名字。

    “房间号是多少?”

    “……”

    俞里顿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

    餐厅里放了舒缓闲适的音乐,但这里,却还是暗流涌动。

    “你最近还好吗?”

    “我当然好,”五条悟说:“吃什么都香,身体可好了,你看上去也还可以,怎么样?”

    “我也还可以。”

    服务员把那几盘花花绿绿的甜品端了上来,他暗自瞥了一眼桌子上那已经断成七八截的蜡烛,心中有些惊讶,但脸上依旧没什么变化,平静地把残局处理好。

    “那学姐,你来这里做什么?就只是为了来看望雪代学姐吗?”

    不知五条悟从哪里得到后面那句话的结果,俞里摇摇头,把那盘看上去最可口的蛋糕推到五条悟面前。

    “我来参加婚礼。”

    空气凝滞了一瞬,但过后——

    “啪——”

    不知是哪个桌子上的蜡烛忽然炸来了。

    “参加——婚礼?”

    五条悟的声音带着密密麻麻的刺,正无差别地攻击周遭所有的东西。

    “我是作为宾客,不是新娘。”

    原本滚起的火山瞬间平息。

    “那是谁的婚礼?”

    “一位长辈的儿子。”

    “哦。”

    五条悟拿起勺子,毫不客气地把蛋糕上的小羊脑袋给铲了下来,径直送进了嘴里面去。

    小羊的脑袋除了棉花糖奶油就是白

    色的巧克力,咬的时候,咯吱响。

    两人接下来都没再说话,五条悟低头在席卷桌子上的甜品,而俞里在看着玻璃上的雨痕,异瞳放空,她在发呆。

    “不吃了,不好吃。”

    五条悟本想丢下勺子,去拿起纸巾擦拭自己的嘴角,见俞里看过来,那双原本没有聚焦的异瞳在他的注视下渐渐便亮,以至于,他骨头里面的恶劣因子忽然在无限地疯狂地生长。

    蛋糕的夹心是浅粉色的奶油,染着一丝丝草莓的香甜,中和了那发腻的味道。

    俞里垂眸,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勺子,上面是散发着奶香味的蛋糕。

    “叮——”

    蛋糕上方的一颗巧克力糖珠因着奶油的慢慢滑落而脱离了束缚,自由落体运动后,搭在了俞里放在桌子上的手背上。

    “看你没吃东西,你不试试?”

    五条悟把那勺子往俞里的嘴边送去,颇有些强迫的意味,只是在俞里还在犹豫的那一秒,脑海之中,越过好几年的时间,那日,新生迎新晚会上,雪代幸子对刚从清源修司那里回来的俞里开口说的话语在他耳边响起。

    “他在测试你的服从性。”

    五条悟拿着勺子的手忽然颤抖了一下,正欲把手给伸回来,一只冰冷的手却握住了他的手腕。

    俞里低头张口,把那块蛋糕送进了嘴里。

    “是有些发腻,味道有些不好。”

    俞里的眼睛依旧平静,她继续说:“要是没吃饱的话,我们可以去外面找另一家。”

    “还……还行吧。”

    五条悟把手缩了回来,又用手中的勺子挖了一大勺蛋糕,这一次送进了自己嘴里面。

    一顿下来,两人都没提当年的事情,没有什么情绪爆发,时间就在默然中慢慢流逝,离开的时候,外面的雨还在下,俞里撑起伞,看向了一边已经打开了无下限的人。

    “我现在要回酒店了,时间有些晚了,你呢?”

    “我?我还有任务要出。”

    俞里微微皱了眉心,她点点头:“那你注意安全。”

    好像真的是以前的朋友久别重逢叙叙旧而已,赶着去下一个任务地点的五条悟率先步入雨中,身影很快就被雨幕所覆盖,消失了。

    这晚之后,俞里倒是就没再见到他了,回高专的时候,她正好遇到了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和五条悟已经毕业,以后的打算还是会留在高专,据说五条悟已经有计划,回来高专当老师,家入硝子也会留在高专,在校医室工作。

    相比于以前的朋友,俞里现在的身份是“无业游民”,是最闲的那个。

    再一次遇到五条悟,是在婚礼之上。

    这里是阵川前辈儿子的婚礼,俞里还在清源家生活的时候,和阵川前辈关系还算是不错,得知俞里要来东京,阵川前辈便给俞里发来了邀请。

    阵川前辈是清源府的管家,所以在场内遇到清源修司,俞里并不意外。

    几年不见,清源修司愈发成熟,也许是家族公司的重担,他瘦了很多,整个人更加阴郁了,黯淡的眼珠子在看见俞里的时候,愣住了。

    “我也没想到,你会答应来参加这个婚礼,毕竟我会在这里。”

    阳台与花园的热闹不同,安静很多,两人各自站在一边,中间隔着的,是很多很多东西。

    “阵川前辈以前很照顾我。”

    俞里看向花园里浸在幸福喜悦的众人,余光中,她好像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但环视一圈下面,没有她要找的人。

    “如果当初……那么今天被那些人送上祝福的,应该是我们。”

    清源修司喃喃说着:“阿里,你现在过得怎么样?我了解过的,你现在已经快要和咒术界脱节了……”

    “是有些事情要做,我挺好的。”

    俞里的心神被那抹身影牵了出去,她打算去看了一下,也就开始和清源修司作告别。

    “阿里!”清源修司尽力保持平静的脸察觉到她想走后便开始破碎,他伸手想要拉住俞里,与此同时,说:“难道在你心里,我们生活的那几年,你都没有任何留念是吗?!”

    俞里自是很轻易地躲开了那只手,看着眼前有些失控的人,她脸上情绪不显。

    清源修司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深呼吸把自己的情绪都压了下来,这时,他提到了花园里传来了乐声,这时婚礼上的一个流程,大家可以互相组队跳舞。

    “几年不见了,我们也算是朋友,要不要一起?”

    “不了,我还有事情。”

    俞里很利索地拒绝,而后没什么留念地转身离开。

    婚礼场地的楼房有很多个出口而且走廊有些弯弯绕绕,俞里这拐那拐,在摆满鲜花的楼梯间,她看到了正打电话的五条悟。

    来参加婚礼的五条悟穿了一身裁剪妥帖的西装,白色绷带换成了高专时期的墨镜,他正靠在墙边摆着的花篮上,丝毫没留意自己压着的花朵正沉默地发出抗议。

    “我没空,不去。”

    见他在接听电话,俞里也就没去打搅他,在楼梯门口站定。

    拥有六眼的五条悟不用偏头就能发现她,只是他在挂了那通电话之前,都没瞥过来一道视线,手指摘下一朵花,他边应付手机里头那缠人的烂橘子,边“辣手摧花”。

    等他挂了电话,俞里才开口。

    “这花是真的,你衣服该沾上花粉了。”

    “哦,没事,这花闻着还挺香的。”

    五条悟从那些鲜花中起身,随意扫了一下自己的手臂。

    “学姐刚刚和别人聊天怎么样,开心吗?”

    俞里迈进这个空间,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就别打趣我了,你后背沾上了花瓣。”

    墙上那不同颜色的玫瑰花有些被五条悟压得松了好一些花瓣。

    五条悟摇摇头,和俞里说话的时候,他的唇角至始至终都是勾着的,他举手,笑道:“看得出来,学姐这是被人缠住了啊,要帮忙吗?你请我吃喜九福,我可以帮你。”

    俞里本想说不用,但看着眼前的人忽然有些像高专时期那般意气风发,她来了兴致。

    “可以啊,你要怎么帮我?”

    “那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学姐可不能说什么。”

    “这个——也可以,不过提前说明,这里虽然有其他的咒术界在场,但更多的是普通人,你别吓到他们了。”

    五条悟哼了一声,摆摆手。

    “我可不会在别人的婚礼上砸场子。”

    他在俞里面前站定,低头,对上了俞里抬头看他的视线,蓝瞳与异瞳隔着一双墨镜对视,五条悟放轻了声音,带上了一些蛊惑。

    “他要过来了。”

    俞里知道这人说的是谁,只是现在的两人,距离好像是有些靠近了,她脑子里刚有了猜想,一只温热的手就托住了她的下巴,而腰间,也缠上了一只手。

    在唇瓣上传来热意的时候,隔着近在咫尺的墨镜,恍惚间,她看好像在那双蓝瞳里看到自己那张极其惊讶的脸。

    掐着她下巴的手顿生了力气,本以为只是浅浅相贴的俞里猝不及防,任由着人侵占城池。

    气息呼吸声之中,她好像听到了有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但很快,她便被口腔里正不断纠缠着自己的温热带走了理智。

    五条悟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墨镜因为他低头的动作而滑落,露出了半边的蓝瞳,如同露在海面上的冰山,看上去没什么,但深入便是无尽的危险。

    见人惊慌失措地逃离,他眼里多了几分的不屑。

    人走了,不代表这个吻的结束。

    外界的乐声隔墙入耳,妖艳刺红的玫瑰花再一次被人压住。

    在把人压上去之前,五条悟伸手摸了一把花茎,没刺,他才心安理得把人按在了玫瑰花的花海里。

    洁白的手腕上系着坠有银饰的红绳,此刻花瓣形状的银铃铛正落在另一只手的虎口处,随着主人的颤抖正微微发出声响。

    俞里没被桎梏的手按住腰间蠢蠢欲动想要滑下至裙摆的手,她还是有一丁点理智在的,这里可是楼梯间,下一秒可能就有别人出现。

    眼前的人兴致终于被满足,在他松手的时候,腿脚发软的俞里站不住,向前倒在了他怀里。

    手腕还被人紧紧掐着,大概率逃不掉起青紫的命运了。

    修长的手指从她后背的黑发轻轻扫去玫瑰花的花瓣,刚刚他不断地把人往里按,有些花瓣还被压出了汁水。

    “学姐——”

    五条悟咬着她耳朵,声音带着笑意与不易察觉到的餍足。

    “你后背也沾上花瓣了。”

    还好,今天的俞里戴了袖套,在和阵川前辈握手交谈的时候,五条悟便站在俞里身后。

    不远处就是清源修司,只是相比刚刚,这人脸色麻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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