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君刚刚回绝了提亲,他便上门了。

    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

    赤嫄和未竟对视一眼,道:“请四殿下在正殿稍后,我马上就来。”

    饶是知晓自家殿下和魔族四皇子感情不复从前,可生疏到这种地步,琼萤也惊讶了半晌。

    在正殿招待,意味着尊重有礼,可也从侧面证明了,二人关系疏离。

    琼萤看向门内,自方才那句话之后,里面也再无动静,她只好低低应下。

    “是。”

    琼萤走到院内,看着立在门口的朝措,气宇轩昂,风姿出尘,端的一副陌上公子的温润模样。

    她不由叹了口气,回想以前,他来这缥缈阁如回自家,哪里需要她去请示?

    他和殿下感情最浓烈的时候,两人总是形影不离,如胶似漆的模样羡煞旁人。

    如今看着,他形单影只地立在那里,等着她带来殿下见与不见的回复,真是,透出几分可怜孤独。

    琼萤摇摇头,想到殿下的态度,打量这位四殿下的目光中也带了几分审视。

    定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殿下的事情,才让殿下待他不如从前的。

    这么一想,琼萤又觉得他有些活该了。

    方才那些觉得他可怜孤独的情绪,定是自己受了他这张脸的诱惑。

    “四殿下,请随我在正殿稍后,我们殿下即刻就来。”

    琼萤一板一眼地说着,眼神也不往他身上落,看都不曾看他一眼,说完便带着他往正殿走去。

    朝措心下沉沉,脸上的笑容也渐渐隐去。

    他没有注意到琼萤的态度,整个思绪都被那句“正殿”引走了。

    现如今,我们之间,连见个面都需要如此正式了吗?

    朝措的目光越过琼萤,落在不远处的缥缈阁上,屋檐下的风铃被清风拂动,悦耳清脆的声音传到他的耳中。

    他鸦羽般的睫垂下,掩去眼底的落寞。

    他跟着琼萤进了正殿,坐在下首,琼萤上了茶,随即便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

    朝措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口感润滑,凛冽的茶香在舌尖停留许久,月之精华如泉如溪,在体内顺着灵脉游走,明目静心,理气顺灵。

    是雾松云针。

    他看了一眼杯中的茶水,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赤嫄虽然在正殿见他,可她还是让琼萤给他泡了他最喜欢的茶,这说明她的心里,还是有他的。

    她也许只是生气了,气他这段时间没有来看她。

    等下她来了,他解释一番,说不定,他们的亲事,还有挽回的余地。

    想通之后,朝措一扫方才的落寞颓然,脸上又重新展露出风采。

    立在门外候命的琼萤哪里知道,她不过下意识地给他上了从前的茶,竟让朝措产生了这么大的误会!

    半刻钟后,赤嫄终于来了。

    今天她穿了一身嫩黄色的留仙裙,背后的阳光像雾又像云,在她身后氤氲出光圈,她眉间清冷,眸色淡漠,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女,世间万物在她眼中,不过沧海一粟。

    他忽然间想起了他们初相识的时候,那日,二皇子带着一群高门子弟以欺凌他取乐,时不时施以拳脚,他力弱,更不敢反抗,他知道,一时的反抗只会换来更猛烈地击打,他只能双手抱头,默默在心中算着时候,忍一忍,再忍一忍,等他们打完了,觉得没意思了,就会放过自己了。

    赤嫄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那时她不过一百多岁,却在息桀的手下将他救了出来。

    那日,他看向她的时候,她的身上也落了一层光芒,尊贵地让他不敢直视。

    她给他带了药,让他学会反抗,又助他疏通了体内灵脉,那些上好的丹药灵植她都毫不吝啬地送他,让他补身体,精进修为。

    说实话,赤嫄对他,的确是掏心掏肺。

    有了她,他的日子也不像是以前那样难过,偶尔魔君的目光也会落在他的身上,虽然只有一点点,可是却让他在魔族的日子好过不少,至少,再没有人会对他拳打脚踢。

    她曾拯救他于万千水火之中,他对她怎么会没有爱呢?

    朝措有些痴迷地看着赤嫄,就连她站在他面前都没有回过神来。

    “四殿下?”

    赤嫄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她垂在两侧的手紧紧握住,手背上青筋暴起,眼眶发红,她竭力压制住自己,不让眼中的恨意流露出来,她垂下眼睫,掩饰住眸中的色彩。

    朝措被她轻声唤回了神,脸色红了红,闷闷叫了一声:“阿嫄……”

    这一声百转回肠,似带了无线愁绪,又充满委屈,像是在撒娇。

    想到桌案上放着的玄司前几日送来的最新情报,这朝措明明早已和他身边豢养的一只小妖在一起了,如今却还能装出这幅情深几许的模样,也着实有些佩服他的演技。

    不知道他这副模样,若是被那只小花妖看到了,心中该是何等的伤心啊。

    “四殿下,你我身份有别,还是唤我赤嫄,或者王女吧。”

    赤嫄正色道。

    朝措听了这话,心头确实涌上委屈,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让她对自己疏远至此。

    “阿嫄,我到底做错了何事,你要如此惩罚我?甚至还拒绝了我父君的提亲?难不成……难不成你是嫌弃我身份低微?”

    时至今日,朝措竟还能厚着脸皮说出这样的话,赤嫄也着实觉得有些好笑,她也没有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朝措见她不答话,反而还笑了出来,更觉得她是嫌弃自己了,“阿嫄,只要你嫁给我,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赤嫄好不容易止住笑意,又用手帕擦了擦眼角溢出的眼泪,勉强等呼吸平顺了,这才回道:“四殿下,念在我们青梅竹马的情分上,有些话我并不想说的这么难看,如果您非要逼我,那我也不会再客气了!”

    “阿嫄,你这是什么意思?”

    朝措还不知道赤嫄早已知晓自己和阿容的事情,还在装着糊涂,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作出一副受了冤枉的模样,质问道。

    赤嫄看着他这样纠缠不休的模样,心中厌恶更甚,她实在想不明白,前世的自己到底是哪里想不开,会嫁给这样一个人。

    “四殿下,您今日来这里,您身边儿那位阿容姑娘知道吗?”

    赤嫄紧紧盯着他,一字一句道。

    朝措抬头看她,脑中仿佛炸出一道惊雷,眼睛陡然睁大,神色开始有些紧张,他试图解释:“阿嫄,你定是误会了,阿容只是我无意间收留的一只小花妖,我与她之间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真的,阿嫄,你一定要相信我……”

    朝措慌张地解释着,他试图去牵起赤嫄层叠的袖口,却被赤嫄一个转身躲了过去。

    这一幕,恰好落在了着急赶来的织炎眼中。

    他见状,连忙大步走过,将赤嫄护在身后,伸手用力抓住了朝措的手腕,狠狠地甩到了一边。

    “四殿下,请你自重!”

    “你怎么来了?”

    赤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脱口询问,但很快,她又恢复如常,看向朝措。

    “四殿下,还是给自己留些颜面吧。”

    朝措的手腕上浮现出点点青紫,可见方才织炎用了多大的力气。

    等他看清来人的面容,脸色微变,“是你!”

    织炎向前一步,挺起胸膛,看着他的眼神淡淡,却又充满威慑,“是我,四殿下,虚无林的事情,您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朝措当然没有忘记,他一直都担心织炎将虚无林的事情告诉赤嫄,如今看来,他的担心果然没错,赤嫄果然是知道了。

    所以才会拒绝他的提亲!

    织炎没去理会朝措的反应,而是垂头看向身后的赤嫄,放低声音,尽量让自己温柔一些,“阿嫄,你没事吧?”

    赤嫄摇摇头。

    “你们……你们……”

    另一侧,朝措看着赤嫄和织炎两人如此亲密,心中又气又恼,颤着手指向两人。

    织炎紧紧握住赤嫄的手举起来,好让朝措看得更清楚些,“四殿下,我与阿嫄已定下婚约,还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未婚妻。”

    朝措瞪大了眼睛,脸色一变,他不相信赤嫄能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于是看向她,赤嫄直直地回看过去,用力地回握住了织炎的手,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

    朝措心中一沉,恼羞成怒,他如今理智尚存,知道此时不好和赤嫄闹翻,只好甩甩袖子,愤愤离去。

    等到朝措的身影消失在殿外,赤嫄这才松开了手,她提步坐在一侧,垂眸打量着光秃秃的桌椅,低声道:“你来做什么?”

    织炎被她松开了手,刚开朗些的心情又蒙上一层阴霾,听到她的问话,他心中更气,“还能来做什么,那四殿下花言巧语,再把你骗去,后悔都来不及!”

    “我哪里就那么笨呢?”

    织炎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毫无刚见面时翩翩公子的清冷孤傲,“你不笨,你不笨能被那个四殿下和那只花妖蒙在鼓里这么久?再说了……”

    他的声音忽然低了几度,“你是我的未婚妻,我自然要护着你。”

    赤嫄一愣,良久,动了动唇:“你答应了?”

    织炎气势减弱,低低“唔”了一声,而后像是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积极了,连忙找补,“我这可是做了好大的牺牲帮你,你可要好好谢谢我。”

    赤嫄朝着他踏出一步,勾起唇,语气轻松,“你想要什么谢礼,我宝库中的东西,任你挑选!”

    ——

    不同于缥缈阁中轻松愉悦的气氛,朝措出了妖族后,遇上了一直侯在外面的阿容,看着他难看的脸色,她瞬间了然,心中一喜,难得没有说话。

    朝措阴沉着脸色,看向妖族境内,眼中的阴翳似是被浓墨乌云完全遮掩,他眯了眯眼,语气恨恨。

    “赤嫄,你既如此待我,那就休怪我不念往日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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