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足被他握在掌中,掌心温热干燥,平白令人感到安心,只是掌心指腹的薄茧无意间摩擦着娇嫩的足心,教人痒的很。

    褚韫宁忍住想要收回脚的冲动,轻声开口:“回去让澄云替我冷敷一下就好。”

    裴珩一语不发地将她的鞋袜都递给她。

    见他始终冷沉着脸,并不搭理自己,褚韫宁以为他是懒得再管她了,于是便打算起身自己走。

    可还不等她有动作,就见裴珩转过身,在她跟前矮下身来:“上来。”

    褚韫宁伏在宽阔结实的背上,总觉得这条小路短的很。

    她一手拿着鞋袜,一手攀着结实的臂膀,视线落在他浓密的墨发,呼吸间是他身上的清冽味道,一晚的心神不定在这一刻竟松快下来。

    身下托着她的手臂,坚实而又有力,令她生出一股心安来,仿佛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放开托住她的那双臂膀。

    即便有朝一日会东窗事发,他也会护她的,对吧。

    褚韫宁定定地看着他的侧脸,目中情绪复杂。

    他对她的记恨,她身体力行的感受到了,可他对她的疼宠呵护,她也无法装作视而不见。

    正因如此,胸中那股情愫才更为复杂。

    总是玩物般地肆意折辱,再将她捧在掌中如同对待什么珍宝,不上不下的教人着实难受。

    许是她矫情,又贪心,得了帝王宠爱还不够,还想要独一无二的偏爱和真心。

    褚韫宁心中很是烦忧,轻轻叹了口气。

    因离得过近,温软香息薄薄洒在裴珩颈间,令他浑身有一瞬的紧绷。

    褚韫宁自然察觉到了,攀着肩膀的手臂改去勾他的脖颈。

    裴珩被她这么一勾,又是一僵,耳畔调皮的一声轻笑,像是奚落似的,他眉宇间愠怒,语调微沉藏着危险:“想在外面?”

    褚韫宁脸上轻快的笑意瞬间散去。

    夜里风大,吹拂得她眯了眯眼。

    树影遮蔽的小花园,矮丛后现出一角石榴裙,又很快消失不见。

    褚韫宁一路僵着身子,直到进了慎德殿才松了口气。

    她一脸逃过一劫的神情落入裴珩眼中,他颇有深意道:“朕还未试过。”见她目露惊色地看过来,他眸色懒懒地哼笑一声,大发慈悲地给她了个宽缓:“等修好了揽雀阁再说。”

    褚韫宁不禁吸一口凉气。

    早早晚晚,总是会修好的,这把刀迟早要捅到她身上。

    那股万念俱灰的感觉再度浮上。

    只要他还是皇帝,只要这天下还姓裴,她便永远逃脱不出这方宫阙,只能在他掌中做只任他赏玩的雀鸟。

    揽雀,揽雀,不正是此意。

    裴珩目光在她失魂落魄的脸上悠悠一转,又拧起眉:“叫你传的医女呢?”

    德顺不知从哪冒出来:“回陛下,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医女背着药箱,来的很快,给裴珩见礼后,便目不斜视地为她处理肿胀的脚踝。

    为皇家效力,自然要少听少看,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帝王坐在一旁沉沉盯视,令她如芒在背,原本熟稔的动作也有些僵硬。

    处理过后,医女斟酌开口:“娘娘的脚踝不算严重,但还是要注意歇息,出行尽量坐矫撵。”她顿了顿,声音也低了些:“若是避免不了,这只脚尽量不要使力。”

    医女语气晦涩,不似平常医嘱,只是碍于皇帝在场不便直说。

    褚韫宁不知是听没听懂,脸颊浮上一抹可疑的桃粉。

    -

    那日过后,悦和不知从何处得知她崴了脚,差人送来了跌打扭伤的药,还传达了歉意。

    她伤了脚,自是要静养,于是便每日窝在慎德殿,逢请安之日再遣人去寿康宫告假。

    算是因祸得福,裴珩这两日都不曾折腾她,只是批阅奏折时,要搬把椅子让她在一旁坐着,夜里手臂仍要横在腰间,不容她推拒半分。

    正殿如今形同虚设,自打她搬进来,裴珩多半时间都在慎德殿,除却上朝和私下召见朝臣,其余时间都要与她同食同寝。

    就如眼下,裴珩双臂展开,由几名宫人侍奉更衣,他视线落在垂垂遮蔽的床幔,里面的人没有半分要起来侍奉的模样。

    衣袍下摆的褶皱尚未抚平,裴珩便挥退宫人,信步行至榻前。

    床幔一角被拂开,又很快垂下,将浓艳春光拢得严实。

    薄被软衾遮不住春色,青丝如瀑,肤白如雪。

    似是冬日里的清晨,空气都仿佛被涤过一遍,弥漫着刚下完雪的清香。

    入目一片白色中,两朵红梅骨朵从新雪间冒出芽来,堪堪藏在清晨未散去的薄雾后。

    新下的雪绵软细滑,伸手一捞便溶溶贴着掌心,任人握在掌中,时紧时松地揉搓的不成样子,不时从指缝中溢出。

    雪中梅花,最是高洁坚韧,可观赏也可用来烹茶。尚未绽开的骨朵还沾着新雪便被从枝头摘下,混着绵柔的雪团,在掌心轮番滚过,又被启唇含住,细细品尝。

    侍候在外的宫人低垂着头,不敢多看一眼。

    只隐约听见几声娇吟,听起来似乎颇为不满,几息后便没了声音,而后便是更加清晰的唇舌.交弄声。

    裴珩本无意扰她,只是他每日卯时不到就要晨起早朝,还要批阅堆积如山的奏折,她倒如此惬意,每日睡到日上三竿,令他着实心中不平。

    软玉温香充盈满怀,让他一时心猿意马,竟无法收手。

    怀中人含羞泛粉,香息温热欲融,被他攥的疼了,还会泫然欲泣地看他一眼。

    这叫他如何忍得住。

    “陛下去上朝吧。”怀中人蹙眉垂泪,还要软声规劝,好不委屈。

    裴珩垂眸去看,酥软挤在他怀中,没个形状,实在可怜。

    德顺在外头已经催了几遍,才听见里头沉沉一声:“听见了。”

    -

    估摸着下朝的时辰,褚韫宁拖着条伤腿,在殿中备好了他平日爱吃的菜。

    可等来的却不是裴珩。

    “这南珠如此珍贵,陛下竟都赏了你。”

    宋珞珠手中捞起垂坠的南珠帘幔,语气悠悠隐有酸意,她目光从南珠转到褚韫宁身上,唇角含着笑意打量着她。

    “承了龙恩,果然不同,妹妹如今,当真是娇艳夺目。”

    她缓缓咬重了话尾四字。

    褚韫宁岂会不懂她话中之意,见她望过来的轻蔑,又似是了然一切的眼神,她心中一颗大石直直下坠,眼前一阵恍惚,一手扶住桌沿,缓缓抠紧了,才堪堪站稳。

    她是如何知道的?

    心中有一个猜想,她却不敢再去细想。

    显然,宋珞珠并不会给她自欺欺人的机会。

    “妹妹也是出身世家的,也该知道,若是搁在府上,主母是可以随意打杀了外室的。”

    她说的云淡风轻,眼神不是在看自己的指甲,就是斜看着殿内器物,仿佛很是自矜身份,不屑于看她一眼似的。

    身旁澹月眼珠一瞪,就要上前,在她眼神示意下很是不甘地退到身后。

    虽然家中人口简单,甚少接触争斗,可褚韫宁自小便接受贵女教育,听过看过的,都不在少数。

    宋珞珠这般段位的,她还不放在眼中。

    只要裴珩不拿宋珞珠当回事,她便欺辱不了自己。

    她转眸看向宋珞珠,目光相触,半点不闪躲退让,粉唇轻牵:“将军府并无外室,也无通房侍妾,我爹娘感情甚笃,县主该是知道的。”

    说完,便端坐饮茶,似乎一切都不放在眼中。

    实则心跳剧烈如擂鼓,喝了几口茶也没能平复下去。

    只是如何也不能输了阵势。

    这在宋珞珠看来,便是赤裸裸的挑衅。

    ——即便你拿住了我的把柄,又能奈我何?

    宋珞珠既然敢来,自是做足了功夫。

    她状似无意地从袖中扯出条丝绢来,随意瞄了一眼后,神色愠怒地训斥身侧侍女:“怎么连我的丝帕都拿错了。”

    侍女忙道:“小姐那方绣了兰竹的丝帕昨日洗了的,奴婢忘了告诉小姐。”

    “洗便洗了,怎么连条像样的丝帕都不备下,要我拿这么个腌臜东西,让人看见岂不是要一头撞死。”

    她口中尖利刻薄,却没多少当真责备侍女的意思。

    褚韫宁自然听得出她指桑骂槐之意,只是却没心思去在意那些,她已经看清了宋珞珠手上拿的那条丝绢。

    ——是那日他所画的自己的裸.身图。

    宋珞珠还在说什么,她却仿佛一个字都听不到,恍惚间,仿佛有巨大的帷幕,将她与周遭分割开,隔绝一切声响。

    欣赏够了情敌的失魂模样,宋珞珠走的时候扭腰摆胯,颇为得意。

    望着渐远的得意背影,褚韫宁只原地站着,仿佛入定了一般。

    澹月见她连眼珠都不转一下,心中担忧极了,轻声道:“小姐,福茂已经去请陛下了。”

    褚韫宁仍怔怔的望着殿门处,许久,才似是回过神来,再开口,喉中有些艰涩发苦:“让他回来,别去了。”

    说完,不待有人回应,便深一脚浅一脚地回了内室。

    这样的东西,落在了旁的女子手中,一切已经不言而喻。

    她不愿自欺欺人,可也不想自取其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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