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公携家人归京,宋珞珠自然也得了消息。

    彼时宋家门第不显,族中也无人担任朝廷要职,她凭借贵妃侄女的身份,才得以踏入京中贵女圈子。

    京中贵女堆儿简直是富贵迷人眼,各类名贵娇艳的花朵在旁的地方一朵都难寻,在这却盛放得花团锦簇。

    每每诗会、游园、马球,三三两两的贵女便都簇拥在元似锦与卫朝月身边,只因那时忠国公与晋国公皆为天子近臣,圣眷优渥,如日中天。

    褚大将军却是个异类,虽居高位,却每每觐见都能将皇帝气得不轻。

    褚韫宁此人,也是异类,甚少与她们一道游园、打马球,回回都被裴珩拉去单独约会。

    几乎人人都认为,褚氏嫁与裴珩为妃,是板上钉钉的事。

    吟夏:“奴婢记得,玉华郡主与县主同岁,如今过了孝期,少不得要议亲了。”

    宋珞珠不以为意:“她那个性子,能瞧得上谁啊。”

    宋珞珠记得,她们谈论裴褚二人时,卫朝月甚是高傲地哼了一声,扬言不嫁皇子,也不嫁世子。

    卫朝月不屑:“这些男子没一个好东西。”

    卫朝月见惯了那些贤惠端方、打理内外的世家主母。

    她的母亲,已经是京中十分有头脸儿的主母,夫君敬重,从不曾宠妾灭妻,可还不是要替夫君纳妾室通房,教养妾室生下的庶子庶女。

    且不说那些皇子们,就是她的父兄,哪个不是妻妾成群,今日疼了这个明日又疼那个。

    女子若是将感情寄托在他们身上,就是蠢。

    宋珞珠原本十分羡慕被裴珩捧在掌心疼宠的褚韫宁,可听多了卫朝月的话,竟觉得也有些道理。

    可那又有什么用,不及寻一高门嫁入来的实在。

    况且,卫朝月瞧不瞧得上不打紧,晋国公可是个老狐狸呢。

    原本给老国公守孝,在京中也是一样的。

    可晋国公偏是要回老家蔺阳,又偏偏是在储君之争的当头,恪王裴珩被贬安西,太子裴珝开始监国。

    哪有那么巧合的事。

    彼时先帝又有意将晋国公之女指给恪王,一旦缔结了姻亲,就等于被绑上了船,届时,想不想掺和进储君之争,便不是自己能做得了主的了。

    如今忠国公府的下场便可见一斑。

    吟夏一笑:“县主这话说的,即便她是郡主,再尊贵,也是要高攀皇家的呢。”

    她就不信,那卫朝月再眼高于顶,还能连中宫之位都看不上?

    宋珞珠一下子紧张了:“你说姑母会选她做皇后?”

    此话一出口,就立刻又被她否决:“不会不会!”

    “陛下不会同意吧,你看他眼里除了褚氏,还有什么活人吗?”

    裴珩眼里,她是死的,她姑母也不见得有几分活。

    宋珞珠嘴上虽这么说,可心中却是有些没底的。

    这两人的事若想见光,可并不容易。

    若换作是她,可不会去自找麻烦。

    她想了又想,有些坐不住,起身提着裙衫便要往外走。

    如今忠国公倒了,大将军也不得圣心,她却成了太后侄女,皇帝表妹。

    眼下局面刚刚好,元似锦和褚韫宁都不能与她相比了。

    她可不想晋国公府出个皇后,压她一头。

    既然晋国公愿意远离京城,暂避纷争,又回来沾染权势做什么?也不怕被人骂墙头草。

    吟夏:“陛下如今虽宠爱褚氏,却也不会不纳旁人。左右县主也不会入宫为妃,就让卫氏与褚氏去斗,岂不是很好。”

    听她这么一说,宋珞珠脑中仿佛有了画面似的,皮笑肉不笑地牵了牵唇角,嘲讽道:“卫朝月斗得过她?”

    根本连斗都用不用斗,就光抹脖那一招就够旁人学的了。

    宋珞珠不明白,裴珩就真的看不出来吗?

    明明是连她都能看出来的技俩,怎么就将堂堂帝王玩弄得团团转。

    更何况,裴珩并不是色令智昏的无能之辈,甚至手腕很是铁血狠厉。

    朝中那些油滑的老狐狸,哪个逃脱了他的手腕?

    新帝一旦有了新动作,哪个不是把自己关在府中,哆哆嗦嗦的,惶惶不可终日。

    她越想越觉得,这宫中的水实在是太深。

    皇帝必然要有三宫六院,届时让褚氏好好去人斗吧。

    她那一身本事,岂有不让她尽情发挥的道理?

    想到什么,宋珞珠压低声音问吟夏:“你说,姑母怎会认为我是表哥的第一个女人?”

    弄错便弄错,可为何会觉得是第一个?

    她目中流露讶异:“他该不会没有过女人吧?”

    像是很是惊异,又重复一遍:“他这个年岁,没有过女人?”

    她几个兄长都是在束发之年,母亲便安排了通房,还不止一个。

    一个皇子,身边定然不缺貌美的女子,安西那边,又有那般多的西域女子,个个美艳。

    宋珞珠一言难尽。

    怕不是有什么隐疾。

    看着很行的样子,真是没想到,中看不中用。

    难怪不敢与梁王光明正大地相争,只敢暗抢了。

    宋珞珠到慎德殿小坐,两人插花烹茶时,她终是忍不住,凑近了褚韫宁,悄悄问:“陛下先前没有过女人吗?”

    问完了便觉有些冒昧,于是换了种问法:“你真是陛下的第一个女人?”

    褚韫宁面上神色有些精彩,却仍维持着优雅:“问这个做什么?”

    宋珞珠便将太后所言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褚韫宁静静地听着。

    听宋珞珠提到西域多美人时,她手上插花的动作不禁一顿。

    那日,他要在胡床之上时,她便是提及了西域美人。

    耳畔薄烫气息拂洒,他的唇一下下浅吻在耳后,嗓音掺着撩人的低笑:“不及窈窈娇花含露,香靥凝羞。”

    身下柔软湿滑,又灵活得令她躲不开,不时夹杂着几声吸吮和吞咽声。

    褚韫宁忆起来,初夜之时,他强迫她去看,去摸,要她记住了他的样子。

    是粉的,看上去虽不大好看,却也干干净净。

    原本以为这般便是极致羞辱,可那日柔软又有力的舌,不住钻弄时,她才知晓,原来竟还可以这般。

    这些,他在哪里学来的?

    褚韫宁两腮粉若飞霞,索性有茶烟遮掩,叫人瞧不出什么。

    她垂眸,遮去羞涩难当的思绪。

    正顾自镇定地烹茶,宋珞珠却挪着屁股坐过来,脸上笑得有些谄媚。

    “好妹妹,你教教我,怎么驾驭夫婿。”

    宋珞珠自小便被母亲教导,为人正配妻室要端方自矜,万不可有小妇做派。

    什么装病、晕倒、寻死一流,彼时她自己也是万分瞧不上的。

    可是,如今看到有人以这般手段将帝王玩弄于鼓掌之间,不知怎么,竟觉得有些意思,还有些刺激。

    见褚韫宁诧异地看她,宋珞珠以为自己是没说清楚,便又讪讪道:“我看陛下那般宝贝你,你定有十分厉害的驭夫之道。”

    “我不多学,只学你的半分就够了。”

    见她似乎颇为渴求,还一脸怕自己不教给她的样子,褚韫宁不由觉得好笑:“你要驭谁啊?”

    她笑宋珞珠猴急,连相看的才俊还没定下来,便急着要同她学驭夫术了。

    “对付男人,不需什么厉害的手段。”

    “他们喜欢女子貌美柔弱,又痴心爱慕于他,甘愿为他付出一切。”

    宋珞珠拧着眉:“那不是傻子吗?”

    褚韫宁瞥她一眼:“又没让你当真为他付出一切,你只装作.爱慕他就好了。”

    宋珞珠闻言瞪大了眼,四周望了望,才凑近了压低声音问:“你对陛下,也是装的?”

    褚韫宁不语。

    即便是作戏,也有几分情在。

    她也不知道,如今她对裴珩,究竟是几分真心,几分作戏。

    她避而不答,只道:“其实男人,有时候就像狗一样,不听话,便饿上几顿,表现得好,便有奖励。”

    宋珞珠点点头,似乎听明白了,可转念一想:“若是这狗,去吃别人家的饭,怎么办?”

    “有的狗甚至好饭不吃,偏要出去吃屎呢。”

    如此粗俗的言论令褚韫宁皱眉,目露嫌弃:“你就这一只狗吗?”

    宋珞珠醍醐灌顶。

    顿时觉得,褚韫宁前面说的那些,都不如这个管用。

    “男人都犯贱,你不要他,他便又会巴巴地贴上来了。”

    褚韫宁说的男人自然不包括裴珩。

    宋珞珠原地坐着思考了许久,似乎在消化她那一套驭夫之道。

    她回想着:“你先前同我说,陛下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癖好,是什么啊?”

    那一双眼亮得惊人,直直地看过来,褚韫宁躲不开,只好囫囵道:“就是画春宫图一类。”

    宋珞珠自然不信:“你找我去给他画春宫图?”

    “你不是见过吗?就是那种画。”褚韫宁不愿再被她缠问下去,却被她拽着袖子扯不开。

    两人一个推拒躲闪,另一个连撒娇带泼皮,正拉扯着,裴珩却悄无声息地进了来。

    陡然见到裴珩,宋珞珠也不浑身连拧带蹭地缠着褚韫宁了,立刻将人松开,规规矩矩地往那一跪。

    褚韫宁浅浅福了一礼,便也不顾裴珩尚未发话,伸手将宋珞珠从地上拉了起来。

    裴珩眼中自然瞧不见旁人,只朝褚韫宁伸手:“窈窈过来。”

    他揽住柔软腰肢,问:“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两人所谈之事自然不便让他知晓,褚韫宁只道:“女儿家见不得人的小心思罢了,你也要听吗?

    裴珩却不觉,对所爱之人使小心思,怎会是见不得人。

    再说,他眉梢轻挑,将人从上至下扫视一番,再见不得人的,他也瞧过了,也尝过了。

    他撩袍坐下,淡淡开口,却是对着宋珞珠:“你的疑问,朕来替她回答。”

    他轻蔑地瞥宋珞珠一眼:“窈窈是朕的第一个女人,朕的贞洁便是给了窈窈。”

    “朕就是这般洁身自好的男子,干干净净,旁的男子都不可与朕相提并论。”

    裴珩第一句话刚出口,殿中两个女子就极有默契地沉默下来,然而,他似乎越说越得意,说到“干干净净”时,还一字一顿的。

    宋珞珠头越垂越低,此刻只想猛扇自己的贱嘴。

    褚韫宁眼神频频示意,咬着牙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别说了!”

    此刻她已经无暇顾及,他是什么时候来的,究竟听了多少?

    怕是一早宋珞珠来的时候,整个殿便被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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