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笙垂首,脸色煞白地站在一群人面前,心跳不断加速,甚至能听见跳动的声音。

    校长向几位警察介绍“她就是仲笙,平常是一个很乖的孩子,学习成绩也很好。警察同志,我们会极力配合调查的。”

    为首的女警察搓了搓手,没有应校长,而是安抚仲笙说“仲笙同学,不要紧张,我们问什么你如实回答就行。”

    仲笙僵硬笨拙地点头,手里脚下不断冒汗,腿也在发软地打哆嗦。

    “杨晓婷,你熟悉吗?”

    仲笙的狂跳不止的心在听到“杨晓婷”名字的那一刻,停了一下,然后逐渐恢复了正常的心率。

    仲笙磕磕巴巴地回答“熟悉,我们是朋友。”

    她说这句话没有太多底气,她不知道没有联系方式的两人到底算不算真正的朋友。

    一个警察埋头记录,女警察又说“虽然你快高考了,但是我们为了侦查案件,不得不告诉你这个悲剧......”她顿了顿,继续说“杨晓婷死了,死因是跳楼自杀。”

    仲笙疾速抬起头,瞳仁肉眼可见地猛缩,刚恢复红润的脸又褪去血色,比刚才还要惨白,一个没站稳往后踉跄,被班主任及时扶住了。

    那位女警察和记录员一对视,眼里都冒了出精锐的光。

    仲笙此刻终于按耐不住压抑太久的情绪,崩溃地嚎啕大哭,哭声惨烈凄凉,是为可怜的杨晓婷哭泣,为那份珍惜的友谊哭泣,最后是为了自己的疼痛哭泣......

    等仲笙的情绪渐渐平息,女警察凝着她那双悲恸麻木的眼睛继续“她母亲报警,称杨晓婷在去世的那天受到了凌辱,杨晓婷也长期遭受单良等人的霸凌,她母亲也特别强调了你,说你和杨晓婷都是校园暴力的受害者,我们法医在尸检时,也确实发现了被殴打的痕迹以及嫌疑人的精斑。”

    仲笙沉痛地闭上眼睛,千疮百孔的身体发酸发痛,似乎不久后就会化成一滩烂泥。

    “我们已经锁定了嫌疑人,此次来的目的,是来核实杨晓婷被长期霸凌这一言论是否属实,以及收集单良等人肆意霸凌同学的证据。”

    班主任脸上飘过不安,但仍强装淡定......

    仲笙瞟了一眼班主任,目光又转向女警,泪水染红了眼尾,双唇打颤“是单良干的,是她教唆那些人......欺凌的杨晓婷,对吗?”

    女警和记录员相对视三秒后,纷纷盯着仲笙看,女警开口“这个暂时不能向外透露,你只需要向我们证明单良是否存在霸凌行为就可以。”

    仲笙接过校长地来的抽纸,不知疼地擦着红肿的眼睛,然后脱下校服外套,第一次将胳膊狰狞的烟疤刀疤展示在多人面前。

    仲笙内心像浪花翻滚,单良,你当时恶意欺凌我时,不会想到你在我身上留下的伤疤,会是让你罪加一等的证据吧。

    她捂着胸口抽噎地说“杨晓婷被长期霸凌是事实,单良肆意霸凌同学也是事实 ,”她最后歇斯底里“恶劣霸凌就是故意伤人,她这是赤裸裸的犯罪。”

    女警落下眸光思索,这时一群神情坚毅的女孩们轰隆隆地夺门而入,引起了他们众人包括仲笙的注意。

    女孩们潇洒地脱下外套,将外套丢在地上,露出一条条伤痕累累的胳膊,褐色暗沉的疤痕形状、大小各异。

    如果没有今天的勇敢,女孩们会将疤永远的藏在闷热的外套下,久久得不到阳光的照拂。

    在场的众人除了仲笙,视线不敢在那些可怖的伤疤上停留太久,有些人身上已经开始开始发痛了。

    女警官一只手紧攥着自己被长袖包裹的胳膊,平静的脸上有着常人察觉不出的异样。

    “我们这些伤疤是她用刻刀划的,用烟头烫的,我们像牲口般任她欺负,她说欺负我们不需要一个明确的理由。”

    “她剃了我的头发,当时没有说理由。”

    “她扒光我的衣服拍下裸照,当时也没有说理由。”

    “她用长长的棍子捅我下面,当时我痛得快死了,她也没有说理由。”

    ......

    可怜的女孩们和仲笙一样没有做错任何一件事,就被单良无理由地霸凌,单良罪行如同身上的疤,心头的恨,永远抹除不了。

    为首的女生嘴唇哆嗦,说话依旧铿锵有力“这些伤疤永远愈合不了,就像单良的罪行永远遮盖不住。”

    办公室鸦雀无声,众人各有所思地低头沉默。

    半晌,女警官打破沉默“你们这些情况,我们会如实向上级汇报,更会给大家一个完美的结局。”

    女孩们对着女警深深鞠躬,阳光倾洒在她们身上,像佛光般庇佑她们。

    女孩们和仲笙回教室的路上,仲笙快步走在她们前面,她们所有人心有所虑地左顾右盼,最终还是心里没底地叫住了仲笙。

    “仲笙!”她们异口同声。

    仲笙驻足回眸,脸上毫无波澜,无神地凝视着她们,久久之后,转回头长叹一口气。

    “昨天晚上的事情全部是因我而起,和你们所有人没有关系。”

    说完,抬脚就要走。

    她们脸上纷纷闪过惊讶,有的人伸出手想要挽住仲笙,奈何一缕残影也抓不住。

    一个女生使尽力气,把真正想说的话脱出口“我们一起承担!”

    其余人也跟着说“我们一起承担。”

    仲笙的步伐没有停下来,但是脚步放慢了,女孩们见状步履欢快地追赶上她。

    她们还不知道杨晓婷去世的消息,看见她们如释重放的笑容 ,仲笙没有把这个悲恸的消息告诉她们,她想让她们的的笑容永远不会褪色,至少......挺过高考吧。

    仲笙走到教室 ,许慈怀忧心忡忡地询问仲笙“听说警察来了,他们都问你什么了?”

    仲笙不语,直勾勾地看着他,想从他眼睛里读出什么。

    可是,读不懂......

    她神情哀伤,淡淡地说“杨晓婷去世了,你,知道吗?”

    许慈怀没有迟疑,如实回答“知道。”

    仲笙早已经知道了答案,她只是想听许慈怀的亲口回答,现在如愿了,紧绷的心像是被狠狠攥住,过不了多久就会窒息而亡。

    她半边身子发僵,眼眶久违地红了“你怎么知道的?”

    许慈怀停顿些许,仲笙认真的模样印在他黑白分明的眼里,眼圈发烫,嗓音沙哑“目击了自杀现场。”

    难不成自己海里出现的那个画面的主人公就是杨晓婷,仲笙呼吸不稳,眼睛死死地盯着某一个方向 。

    她喉咙发紧“杨晓婷被人凌辱,事发过后,她直奔商会大厦天台,你看到了被录下的视频,一路赶天台,可是你没有及时抓住她,她下坠时脸上还挂着笑,对吗? ”

    许慈怀一个不稳,凳子带人直接摔在了地上 ,吵闹的班级瞬间安静了,所有目光投向地上的他,稍纵片刻,班里又开始哄闹一片。

    他完全顾不住身体上的痛,双手往后撑在地上,惊惶目光在仲笙脸上来回扫荡。

    “你......你怎么知道?”

    仲笙说“警察刚才来找我了,听他们透露的,后来的那些......是我脑补的。”

    仲笙朝许慈怀伸出手,她的轮廓散着金灿灿的光辉,不长不短的乌丝被窗外吹来的清风温柔地带起,女孩的美终于敢大胆地展现出来。

    许慈怀没头没脑地搭上她的手席地而起,随后两只手很快地又分开了,指尖缠绕着彼此的温度 。

    仲笙盯着前面空荡荡的座位,一股心痛漫溢出来,那个温柔冷淡的女孩永远回不来了,她用满是绝望的心书写了最后的希望留给仲笙。

    ——好好活着。

    仲笙咬着唇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朦胧之际浮现出杨晓婷那张清冷真诚的面孔,像往常那样回头看她,送她一个别人求之不来的微笑,再慢慢转身,留给仲笙一个平凡坚毅的背影......

    仲笙忘我地伸出手,顺着模糊的轮廓小心翼翼地描摹。

    低浅的眼眶兜不住伤痛的泪,那道身影彻底消散了,只剩下冰冷的桌椅。

    许慈怀没有上前安慰仲笙,脑海里拼凑着画面,形成了难以想象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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