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阶上又多了一个匣子,从正月以来,这已经是第52个了,有时天天送,有时间隔一日。”

    紫陌将阶上的木匣子捧进屋,放在木楠芷面前的小几上。

    扫了眼那木匣,木楠芷不为所动,继续习大字,云淡风轻地说,“继续放在阶上,过几日他会拿走的。”

    “可是这一个月放在阶上的木匣都是婢子收起来的,不像之前有人来收走。”紫陌将近来的情况告诉木楠芷。

    眉头紧缩,木楠芷的手一抖,宣纸上留下一条长长的墨痕,夺目极了。她将宣纸卷起,揉成团,扔在木篓内。

    “从这个月起,就再也没人来拾起阶上的匣子吗?”

    她望向紫陌,想得到一个心中所期待的答案,可是紫陌的回复却是“没有,全是婢子收起来的。”

    “知道了,把这个打开看看吧。”木楠芷盯着小几上的木匣子,吩咐道。

    紫陌将环扣向上拨,打开木匣,里面是一支镶珠金凤簪。

    木楠芷握住这支凤簪,叫紫陌将这个月送来的木匣都拿过来。

    她看着这支金簪,想到上元那日元洵送她的那支木簪,心中不免有些唏嘘,他还是没放下,原以为晾上三个月了,他和自己自会生罅隙,会疏远的。

    可是他一直留下木匣,像是赔罪,也是宣告他志在必得。

    也是,依他的性子,只有他不要的东西,不会允许他人欺辱辜负他。

    看来需要和他再好好谈一次,将话再挑明,告诉他如此行事只是白日做梦。

    紫陌将木匣都捧过来,木匣一个个被打开,里面有玉佩、步摇、白玉钗、串珠软镯等等。

    “姑娘,这些都是不是凡品,必是千挑万选出来的。”

    饶是紫陌看惯了稀贵玩意,也不得不承认这匣子内送的都是精品。

    “是呀,看来他颇用心。可惜竹篮打水一场空。”木楠芷放下手中的金簪,叹着道。

    从这一匣匣的礼物内她看到不是他的一片真心,而是他的偏执,与他即将回齐魏了。若不是一切都定好了,他不会如此放肆,行事张扬。

    等他回齐魏后,就是相忘江湖的时刻了。

    木楠芷吩咐紫陌给御膳房内唤作碧环的丫头传信,”等会去找素尘,那丫头人缘好,让她告诉御膳房的碧环我现在要见他,听松楼后的假山。”

    紫陌下去让素尘去传信。

    木楠芷则先将木匣内的东西清点一二,列成名册,后出门等待来人。

    而受到手下来信的元洵,则是不可置信,他不敢相信那日如此生气的她突然约自己相会,她连自己送的赔罪礼都不收。

    但嘴角勾起的弧度暴露出他的激动欣喜,他急忙跑出门,却又折回来。

    脱下身上的旧衣,换上新装,他拔开腿就走,如同夏风一般。

    等远远见到木楠芷身影,他又慢下来,故作高深,一步一步地迈过去,走得轻松随意,面上也是波澜不惊。

    “你来了,不知是否恭喜迟了,殿下快要回齐魏了吧。”木楠芷慢慢说出,话里的情绪不明,有遗憾,有欢喜。

    元洵轻声一笑,没有直接应答,而是微微颔首,但答案已经揭晓。

    他慢慢地像木楠芷靠近,离木楠芷一尺之远时,木楠芷向后一退,是无声的制止。

    元洵停下脚步,冷声一笑,“你可还有怨吗?”

    木楠芷露出浅浅的笑容,不急不慌地说,“无怨无悔,我们之间不曾亏欠。你要的是帝王位,我求的是安庄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年少绮梦,弹指一挥间化作须臾。”

    “可我们之间有两全法!”元洵冷声打断木楠芷的话,眸子幽暗深沉,看向木楠芷。

    声音不再平静,而是喷涌外现的情绪,也像是不容置疑的指令。

    “哪里还有?”木楠芷咆哮地问出声,“你是要江山不要美人的性子。等你回齐魏,正妻之位已经被我占了,齐魏高门的女子会为妾吗?还是我在这个无权无势罪臣之后成为下堂糟糠妻?”

    “你在大梁受过多少冷眼,遭过多少欺负,吃过多少馊的饭菜,用过多少缺斤少两的炭火,这些你能不恨吗?等你坐上齐魏龙椅之时,就是向大梁宣战的起始。我是大梁的郡主,精忠报国这四个字我知道如何写。”

    木楠芷顿住声,泪水滴落在地。

    “守在齐魏和大梁处的是魏家军,是我的挚友幼淇,是最好的魏姐姐。若是那样,我该如何自处?”

    元洵的眉眼间攒起冷气,修长的手指弯曲,握成拳,声音从牙缝中透出来。

    “大梁已经负了你,你忘记你父兄因何而死,是谋反呀!你觉得这里面会有什么阴暗勾当吗?”

    “我祖父是不可能谋反的,他一心为国,从未有私心。要是他早有反心,何必让阿爹阿兄留下京城。”木楠芷退后两步,直起腰,反驳道。

    “你还是太天真了。”元洵丢下这句话,大步跨上前,一手抓住木楠芷的手腕,强迫她看着自己。

    “小南枝,你是我认定的妻子。你以后不是木家女,而是元家妇。出嫁从夫可是你们大梁的传统。你不姓萧,这偌大的皇宫也不是你的家。”

    元洵呼出的气息绕在木楠芷周遭,明明才入夏,她却浑身热了起来。她用力拽出自己的手,可钳制她的力量却愈发大了起来。

    她咬牙切齿,恶狠狠地怼回去。

    “我也不姓元。不管嫁给谁,我都是木楠芷。我未来的夫君是林家次子,这是过了太后明面。我查过了,他没出任何事。就算、、、全天下男的死绝了,我也不会嫁给你。”

    说完,木楠芷抬起脚,使出吃奶的劲,向元洵脚上踩去。

    元洵却没有感觉到脚上的疼一般,双眼猩红,像是要一口将木楠芷吃掉一般,一步一步将她逼着后退,直到她的脊背贴到尖锐不平的假山上。

    “你要干什么?”

    “光天化日下,郡主觉得我要做什么?”元洵贴着木楠芷的耳畔,一字一字缓缓说道。

    “放我走。元洵你不是这般卑鄙的人。”木楠芷边说边扭着身,想要挣脱元洵的束缚。

    元洵挑眉轻笑,只觉自己过去还是没有让她看见自己恶劣不堪入目的一面,让她有了误解,觉得自己是什么有原则有底线的人。

    他才不是什么有“人”,而是从魑魅魍魉满盈的地域里爬出来的恶鬼。

    卑劣自私,无所不用其极,这才是他。

    他一手握住木楠芷两手的手握,将她的手放在头顶上,一手贴上她的腰,手心中传来她的热度。

    “阿柔,你真得认识我吗?以后你戴上我送的簪子必是美极了,我日日替你描眉,如何?“

    温柔的语气,好似在和木楠芷有商有量,可却是恶魔的低语。

    木楠芷不去管内心的浮躁,而是冷静下来,轻声对元洵说,好似要将失控的他唤醒。

    “元洵,我知道你是什么人。在我心灰意冷时,是你告诉我我值得一切最好的。也许你手上沾着人命,可是有谁手上没有鲜血呢?你忘记了你说过你要护住我,你就这么打算护着我吗?洵哥哥!”

    听见此话,元洵霎然后退,满脸悔意。

    他看着还留有木楠芷余温的手,懊悔,鼻尖还是木楠芷身上的香气。

    他到底在做什么!他怎么有如此龌龊的想法?

    这样会吓到她的,纵她处事不惊,可与此事上还是白痴一个。

    “我冲突了,小南枝。”元洵望向泛红的手腕,眉头拧起来。“不过我想娶你之心不会改变,林家竖子我可没有放在眼里,我一直知道你的心上人是谁,能让你牵肠挂肚的人是谁。”

    “你不会是劳什子的林家妇,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熟悉你。我们才是天生一对。”

    木楠芷摇着头,攥紧元洵的袖口,一字一句郑重地告诉他。

    “洵哥哥,是你亲口说的兄妹、《伐木》之诗是你亲自唱的。你还说过要替我找齐魏好儿郎。我和你是没有未来的。自从你说过那些后,我就一直把你当哥哥。”

    元洵有些后悔自己过往的所作所为,当时他还没有安排好一切,连自己能不能活下去都是大问题,只能狠下心口是心非。

    第一次木楠芷问自己时,自己用兄妹之情回绝,她还是不懈,问过第二次。

    “洵哥哥,我是罪臣之后,怕是没有高门子弟会娶一个祸端回家?要不带我和我弟弟走吧,去齐魏。据说那里牛羊成群,有最甘甜的乳酪,有最广阔的蓝天,没有这么多条条框框的规矩。”木楠芷先是自嘲,后两眼冒出光,满是期许地望向元洵。

    “你要是不满意大梁公子哥,不如我替你寻个齐魏勇士,怎么样?”元洵开玩笑似地说,内心想告诉她自己愿意带她回齐魏,同骑一马,看皑皑雪山上的日出,可又不愿误嫁人,偏偏装出一副随口一说,漠不在意的样子,双臂交叉,仰着头,背过身,看向别处。

    “不过我呀是不喜欢大梁柔女子,要找个热情奔放,骑术精湛的齐魏女。齐魏苦寒,纵是傲雪的梅花,也活不了。”

    听到这话,木楠芷嘴角扯过一丝笑意,眉间有着化不去的哀愁,手指慢慢蠕动,又重重缩回,轻声细语回答。

    “也是,我说胡话了。齐魏太冷了,我这身躯怕是熬不住。我喜欢京郊的青山,只爱那里的梅花。别处的美景再妙,就算风里透着自由,我也无心欣赏。”

    可昨日和今日怎可一模一样,她为何不能给自己重来的机会呢?

    就算她不给,自己也会强取豪夺。

    “小南枝你现在就好好准备嫁妆,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哥哥就哥哥,我也很满意这个称呼。你别生我气,我告诉你个好消息,魏将军太后生辰时会回京。”

    元洵一脸正经地说出这些,可心想的是他会让她乖乖地叫哥哥,酥软的声音,娇滴滴的哥哥。

    “真的。”木楠芷通身欢喜,眉眼间都是喜悦。

    “我何时诓过你?”元洵瞧着木楠芷,不断提醒自己,要狠得下心,慢慢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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