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似练,微风徐徐,木质长廊下的土壤微湿,空气中满是雨后清新的气息。

    凉亭内灯火盏盏,长柱上布满藤蔓花朵,花香馥郁,萤火虫薄纱灯笼挂于其上,梦幻美好。

    中央长桌上美酒佳肴俱全,香气勾鼻令人腹中馋虫大动。

    长桌尾侧一束洁白琼花风姿绰约,玉石棋盘玉质细腻通透,表面有少量浅浅凹痕的黑白棋子仿若泛着微光。

    凉亭前立着一绿衣女子,衣袂飘飘,气质温柔娴静,鹅蛋脸柳叶眉,面容绝美,噙着淡笑满眼期待望着长廊尽头。

    流星划过夜空,地上白烛垂泪,饭菜热气散尽,女子靠坐在亭子长柱上,望着远处,眸光幽深莫测,唇边笑意愈发温柔,眉间火焰红花若隐若现。

    “噔!噔!噔!”

    万籁俱寂时,来者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我笑得温柔甜美,眼眸流转,靠坐姿势却一分未变。

    一声轻叹,来人一身肃杀寒意,却仔细为我披上一件外衫。

    家丁不明状况,见丞相大人已经入亭,如约点燃引线,瞬间璀璨烟火满天。

    我终于正眼看向来人。

    面前的青年男子今日着一身玄衣,身形颀长,面容瘦削,剑眉薄唇,月光下五官完美宛如神赐,眼眸澄澈清透,依稀是我当年一眼心动的模样。

    气质凛冽如藏锋寒刃,沉默也一如往昔。

    两人对视,他的眼底都是深情与珍惜,视线紧紧黏住我,仿佛看一眼少一眼。

    我终于忍不住偏头看向别处,烟火四散如雨落。

    玄衣男子用视线久久描摹过我的面容,依依不舍,目光中藏不住的惊艳,

    脚尖欲要抬起又止住,转了个方向去往长桌主位坐下。

    提起酒壶自斟自饮。

    烟火已熄,砰砰声停,夜空恢复寂静,我吸了一口凉风,行至长桌另一侧。

    右手抱起琼花,缓步走到玄衣公子面前,他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我。

    我声音轻灵,语气诚恳,“谢景行,生辰快乐!顺心遂意,长命百岁!”

    谢景行闻言恍然,手脚却死死僵住,没有敢去接那束花。

    他眼底俱是感动与心疼,讷讷道,“屿屿…”

    我淡淡一笑,在他身旁坐下,“相识携手至今,已然三年。”

    一身寒意的玄衣公子亦是感慨,似也不自觉回忆起往昔,嘴角弯起弧度一闪而逝。

    我眼中星辰闪亮,“深巷初遇,血衣清眸,一眼入心,从此我眼中看不见他人。”

    玄衣公子似有所觉,眼中墨色翻涌,握紧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抿唇未言。

    我俏皮眨眼,笑意温暖,“生死相依,不离不弃,是当年绝谷被困时你提的约定,却也是我心中情爱应有的模样。

    得一人心,至死不渝,此世我便不算白来。”

    玄衣公子嘴唇反复张合无声。

    转过头看向来时的长廊,侧颜冰冷,姿态雅极,凛然不可侵犯。

    看上去仿佛一尊无情的石像。

    我眼中温度渐褪,语调痴缠温和,“谢景行,我们成亲,好不好?”

    他的声音极好听,如碎玉清鸣,拒绝的话语简洁精炼,“不。”

    似乎再多说一个字就能要了他的命。

    我突然情绪上头,气得冷笑一声,“既如此,是我高攀丞相大人。”

    拂落不久前被披上的外衫,“执手两不疑,分手两相决。

    我们分手吧,从此各行其道,婚嫁两不相干。”

    玄衣公子回答得毫不犹豫,“好。”

    利落起身,离去的背影坚定一步一步沉入夜色。

    我快被气死了。

    难道装作深情隐忍非卿不可是男子与生俱来的天赋?

    难道权势地位建功立业的份量在男子眼中就如此之重?

    难道爱情中全心全意付出一切的人就注定被辜负被放弃?

    我决定开始我的复仇计划

    ——谁都不要后悔。

    琼花无声坠落在地,绿衣女子站起身,一身狼狈,望着离人方向,眉间红痕虚影明明灭灭,直至彻底淡去,融为一体。

    清风相伴,原地伫立良久,我终于唤出家丁,收拾长桌上的残羹冷炙,封存礼物和琼花。

    …

    简单洗漱,卸去妆饰,我平躺在床上,盯着淡蓝寝帐上的兰花手工花瓣出神。

    寝帐四角垂下的香囊气味典雅,沁人心脾,烛火噼里啪啦轻燃,透过轻薄帷帐在墙上跳跃出一簇剪影。

    我轻轻眨动眼睫,两行泪水突兀掉落,越掉越多。

    我瘪起嘴,拿过床脚两年前自制的布偶猫抱枕,双手抱住,泪水打湿小猫。

    越想睡觉,思绪越是清醒。

    过往片段一条一条钻入脑海。

    他的一言一行,音容风姿,他的理想抱负,已故知交,他的喜怒哀乐,所厌所憎,他的无双智计,傲骨铮铮。

    他的肃杀冰冷,他的善良温柔。

    我死咬住嘴唇,止住即将破口而出的呜咽,我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

    越想忘记,他的身影越是清晰。

    他从书中走到眼前,无一处不戳在我心尖尖上。

    如果他不爱我,那他当时毫不犹豫挡刀算什么?

    如果他爱我,那他迟迟不肯娶我算什么?

    我将脸深深埋进抱枕,相爱时一次勇敢换来一生阴影。

    当时越相爱,分别时伤口越疼。

    蜡烛即将燃尽,枕头被泪水浸透,房间空荡荡,黑暗仿佛一只猛兽目露凶光留下涎水正欲择人而噬,世界恍若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想家了。

    天将破晓,一缕晨光透过窗子照在面前,绿衣女子视线移向窗外。

    脆弱藏于暗夜,整理床铺,起身梳发,绿衣女子睁开的眼睛里藏着无数故事,

    对着铜镜一眨眼,痛苦悲伤尽数敛去,运筹帷幄,嘴角含笑。

    不看红肿眼眶,长夜痛哭辗转反侧的踪迹便无处可寻。

    最坏的原因,不过是,他的接近是为了北境兵权,他的拒绝是由于另有所爱。

    最好的原因,不过是,他另有苦衷,离开是为了保护。

    成年人,悲喜自渡,没什么不可接受,也没什么人不可失去。

    打开窗子,坐在桌前,饮尽一口凉透的苦茶,静静等待天明。

    他有他的道,我亦有我的道。

    如果他不曾爱过我,难道失去北境兵符我就不能拿他如何?

    如果他爱我,那就更有意思了。

    绿衣女子看着窗外逐渐由暗变明的桃树,听着耳边的婉转鸟鸣声,笑意莫测。

    杀他?是不可能杀他的。毕竟他是系统指定的拯救对象。

    我决定与他素来政见不合的死对头何玉衡合作。

    何玉衡被称为世家明珠,是萧国第一世家何家的少主,也是原书主角团重要成员,温文尔雅,淡泊谦和,民间声誉极好。

    这两年间何玉衡曾多次示爱,我每次都果断拒绝。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骄傲温润的少年郎独独对我另眼相待。

    当初若不是第一眼就爱上了谢景行,我未必不会对何玉衡动心。

    世家势力盘根错节,历经几代王朝更迭,朝堂边境子弟众多,本朝最出名的就是二十年前平定西蜀刘国的何玉衡舅父——何冽大将军。

    生活奢靡,高高在上,视平民百姓为低贱猪狗,是很多世家公子的真实写照。

    何玉衡是其中的异类,礼乐画射无一不精,却好善乐施,关怀苍生。

    我与何玉衡相遇在一次施粥时,距我刚穿书过来不到三个月,那时萧国已大旱三年,粮食减产,饿殍遍野,有些跋涉千里来京都寻一条活路。

    当时老皇帝掌权身边的佞臣赵笛尤在,时任丞相的谢景行单与官官相护的权臣贪官斗使其不贪污克扣赈灾粮食就费尽了心思。

    偶尔出城一次见识到这种人间炼狱场景的我无法接受自己什么也不做,遂易容化名穆雨每日去城外十里处施粥,有一次恰巧遇上了与我在做相同事情的何家少主。

    何家少主一直想打听我名姓,当时我不想掺合书中剧情遂一直保密,没想到正式身份聚会中被一眼认出,不由感慨缘分奇妙,后来我们就真的成了朋友。

    和何玉衡合作,查清谢相意图,再决定给他添堵还是暗中助他。

    如果他还爱我,却毅然决然放弃我,绿衣女子咬牙切齿,茶杯碎片飞溅一地。

    丫鬟绿痕匆匆打开房门,见我难得没赖床,红眼眶黑眼圈,眉间便不由涌上一阵心疼。

    高声喊来侍女打扫地面,又扶着我坐到梳妆镜前,看着面前仅由一根发带绑住头发的发型啼笑皆非。

    温柔拆下发带,重新梳了个京都中当前时兴的灵蛇髻,搭配上绿衣更显轻灵动人。

    漱口,净面,用完朝食,把唠唠叨叨介绍王孙公子的绿痕支出去给何玉衡送信。

    命人在院中桃花树下支了个躺椅,开始看志怪话本子,闻着草木清新的气息,没一会就睡着了,话本掉落在地。

    透过枝叶撒在少女脸上的光影斑驳,树梢上鸟雀飞来飞去,天边云朵翻涌。

    …

    “郡主不好了!”

    语调急促的呼喊声自远处迷迷糊糊传来。

    我睁开眼睛,看到绿痕放大的脸,惊慌失措。

    “郡主不好了!何家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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