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奥林捂着自己被敲了一个爆栗的头,有气无力地瘫在餐桌上。

    但不得不说,在刚刚那段小插曲后,他烦躁的心情缓解了不少。

    想到已达成协作,奥林决定把探查到的消息都分享出来:“我去外面打听了一下,有一个坏消息、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山海正在用手梳理及腰的长发,闻言动作一顿,认真回答道:“第一个。”

    收起了玩笑的态度,奥林坐直身体,颇为严肃地说道:“还记得老卡尔吗?”

    “那个把我们带到镇上的猎户?”

    “对,他的风评并不好。作为一个老单身汉,他好吃懒做、每天游手好闲,小肚鸡肠又喜欢贪小便宜。说实话,昨天老卡尔帮助我们这件事,已经能算他最好心的一次了——尽管他之后朝镇长要了一枚银币作为奖赏。”

    深吸一口气,奥林继续讲述:“一切反常的举动都有驱动其改变的内因,老卡尔也不例外。昨天有一位寡妇被提审了,目前来看,审判的结果已然确定:她必定会遭受起码数月的牢狱之灾,甚至可能危及性命。”

    山海:“这是老卡尔希望看到的?”

    “对,”奥林点了点头,“事实上,这正是他促成的。”

    尔尔亚镇地处偏僻,但并不意味着身居此处的人全都囊中羞涩。在那些掌握着大部分财富的“上层人士”中,波顿先生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富裕。

    正如所有成年的美赫斯人一样,他参与过卫国战争;有过至高的权利,亲吻过女皇的脚背;也不幸下过监牢,在一次刑讯中被割去了左侧的耳朵。

    波顿先生有过波澜壮阔的一生,却又在彼时开始向往宁和平静。

    早年跑商积累的本金利滚利,如今已变成一份庞大资产——说波顿先生掌握了小镇的金钱命脉也不足为过。

    回到故乡颐养晚年的他,只有一个宝贝疙瘩,那就是他的宝贝儿子小波顿。老年得子,妻子又永远留在了产床上,波顿先生把所有的爱都庆祝在小波顿身上,他可以为儿子献出自己的一切。

    但就在一周前,小波顿染上了重病,而且在医术高超的医生抵达前一命呜呼了。

    这个不怎么令人愉快的结局,是另一起事件的开端。

    一天,有人敲响了波顿先生的房门,告诉他,他的儿子是被人害死的。

    “听起来就漏洞百出。”山海摇了摇头:“不过这个谎言被波顿先生接受了……那个人就是老卡尔?”

    正是。

    悲痛欲绝的父亲冲昏头脑,或者说,他只是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罢了。

    波顿先生接受了老卡尔的状词,利用自己的金钱和人脉,连夜带走了嫌疑人劳拉——她是住在老卡尔附近的寡妇,拒绝了老卡尔的求爱,还当众嘲笑过他的跛腿。

    “听起来是一个可悲的牺牲者,”山海冷静地分析道:“在他们看来,劳拉是出于什么原因对那个孩子下手,又是如何下手的?”

    奥林扯出一个嘲讽的笑来,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巫、师。”

    “那个女人被描述为一个邪恶的女巫,每夜灵魂离体、无恶不作。据说,在孩子死亡的当天傍晚,老卡尔目睹劳拉在院落中沉睡,而她的灵魂化作一只肥硕的老鼠,奔向了马克先生的住宅。”

    “看来这个小镇不欢迎超自然力量啊。”听到这里,山海转向奥林,语气中略带几分担忧:“你可要藏好了,我不希望找到回去方法的时候,能带回去的只有你的头颅,或者几块骨骼……”

    “停停停,这不是重点呢?同样的话送给你,不要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难道你以为自己是个普通人吗?”

    严肃的气氛一去不返,奥林翻了个白眼:“反正经过法官的不懈努力,劳拉终于在昨天松了口,承认自己是个巫师。具体的细节你可以问问雪莉,就是约你明天出门的那位——忘了说,法官正是她的父亲。”

    “遵命,马克弟弟。”

    手指弯曲,山海在桌上行了个屈膝礼,继续询问道:“那么第二件呢?”

    “有些人对我们存在敌意。可能是出自对我们身份的怀疑,对外来者的不信任,抑或是单纯不爽我们免费住到了牧师的房子里。”

    说罢,奥林又想到了什么,补充说道:“顺带一提,我看到一个神情有异的人,和他友好交流了两句,发现他是个异教徒——不过他的骨头还挺硬,问不出信仰的其他信息。”

    “人口不多,神灵倒不少,不会之后又冒出来三四五个野良神吧,”山海两条腿荡来荡去,声音轻快:“至于提防,这是正常的吧。如果他们全身心信赖我们,不觉得那样更恐怖吗?”

    耸了耸肩,她不忘点评两句:“我一直觉得警惕危险的第六感很有用,只是很多人类在退化过程中把它和便便一起排出体外了。”

    “不要说得我们好像要对他们做什么,还有,有关消化系统的词收一收啊!”

    忍不住扶了下额头,奥林忍住吐槽的欲望,继续说道:“巴特人长相很有特点,深棕色的皮肤,眼窝深邃,鼻梁高挺,耳轮廓上部略尖。自从这片土地被美赫斯王国占领后,他们更多被当作仆从呼来唤去。因为出众的长相,有的人还会受到更糟糕的对待。”

    事实上,巴特族人并不是未开化的蛮荒部落。他们有自己的文字,自己的语言,自己的信仰,也有传承下来的生活模式。

    但那些不足以抵御枪支火炮。

    所以哪怕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他们的故乡还是顺理成章地沦为殖民地,被赋予了新的名字——“尔尔亚”,这是一个美赫斯语单词,意为“平静的湖泊”。

    “这里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应该更加小心行事。”奥林最后总结道。

    这次山海直白地表达了支持:“我也感觉。”

    喝下一口水,奥林在手里转动着木杯:“另外,因为发现这里有仇视巫术的现象,所以我去探查了一下附近是否真的存在巫师,但是暂时没有发现。”

    山海不清楚对方判断的依据是什么,不过从奥林身体表面被自己盖满魔力,他本人却一无所觉的样子来看,她觉得结论的正确性有待商榷。

    “第三件事就是我什么都没买到,因为广场的摊贩早就撤掉了,集市只在每周的周一和周四上午开放。明天是周日,只有那几样吃剩的食材,凑合着吃吧。”

    此言一出,奥林看到山海一下子愣住了,这是她今晚情绪波动最大的一次。

    看着她空洞的双眼,奥林竟觉得其中透出几分委屈。

    委屈?身体一阵恶寒,奥林赶紧收回目光。

    在简单讨论了明日的计划后,他逃也似的远离山海的视野,还撂下一句没什么用的警告:“没什么事我就上楼了,还有,不许擅闯我的房间。”

    当然,奥林没有忘记临走时吹灭蜡烛,以免它被意外碰倒。

    慢吞吞地挪回自己的房间,山海还有些失落。

    今晚是她吃过最美味的一餐,但也可能是最后一顿了。

    最后一口食物还没走到胃部,她已经开始怀念它的味道了——盘里的汤汁——当时怎么不用面包蘸着吃掉呢?

    因为魔力并不会被现实中的建筑阻隔,所以墙壁对于山海的视野来说毫无遮挡作用。

    一墙之隔,代表奥林的魔力光团扭动着,发光的上衣被脱下,随后是裤子……

    惋惜地最后看了眼自己的劳动成果,山海躺到并不是那么宽敞的木床上,安然入睡——无伤大雅,明天再粘一遍就好了。

    繁星密布的夜晚,云层分崩离析,孤独的游侠吹着无声的号角。在打更人有节奏的敲打声中,绵延不断的暗色烟雾笼罩了这个静谧的小镇。

    无形的灵魂盘踞在潮湿的阴影和冰冷的虚空中,它们翻开碎裂的石板,在狭窄的道路间蜿蜒行进。腐烂的果皮和松脆的茎秆歪曲成可怖的五官,在树叶间倾泻的月光下无声沸腾着。

    山海猛地睁开眼睛。

    似乎有什么事物触动了她的某根神经,她悄无声息地走下床,贴到窗边……

    沐浴着清辉的街巷上,一群罩着红色斗篷的人悄然行进着。他们高矮不一,但全都头戴白色石膏质地的面具,上面只余下一双黑洞凝望着前路。

    领路人高举着一根横木,上面挂着一面丝质、烫金、绣有水纹的白色旗帜,剩下的人一半用双手托举着一根点燃的红烛,一半手持新鲜的绿色茴香束——当然,这些画面山海都无法看到。

    但是她看到了另一幅世界的景象。

    散落的魔力光点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吸引,它们汇成粗细不一的金色水流,围成柔韧的圆环,缓缓向一个方向移动着。

    那些魔力在围绕什么?又是导致了这个现象?山海的脑海里闪过数个念头,她有了一些猜测,但无法证实。

    很快,这队人就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道路的尽头,而在山海眼中,那些光圈渐渐飘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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