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一种植物)

    头痛欲裂。

    司颜按压着快要喷薄而出的太阳穴处,缓缓从枯草中起身。

    破庙。草堆。

    什么地方?

    又抬手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白皙却有薄茧。

    “司颜?”嘶哑的声音让她听到的瞬间一愣。

    突然,头晕目眩,一阵阵莫名的记忆袭来:司颜,昱盛国将军府幼女。十五岁嫁入安亲王府,十六岁随夫征战邻国昌林国,夫妻二人双双战死。

    “我?死了?那现在,是鬼?”司颜摇摇头,用食指指着自己,不知该问谁。

    疑惑间,破庙外传来阵阵谈话声。

    “殿下,今夜只能暂居此处了。”一生硬男声说到。

    并未听到有人回应,她想或许那人只是点头示意了,因为只是霎时,司颜便察觉周遭围了一圈身法高绝的人——至少十人。

    该是那不曾开口之人的护卫们。只是身边有这许多高手做护卫,此人来历定是不凡。

    一息之间她已思虑良多,只是并未动身。

    主要是她刚醒,半边身子都是麻的,想动也动不了。

    即使她明白若是对方有何图谋,她需早做防备,眼下也是毫无办法。

    不多时,一玄衣男子持剑而入,看到角落处的人时明显一愣,下意识问到:“你是何人?”

    听声音,应该就是适才说话那人。

    司颜紧紧盯着来人,上下打量——长得不错,身段不错,就是凶了点。

    余光扫到门外一湛蓝色衣角,紧接着一温润男声便问到:“怎么了川余?”

    川余回身恭敬答到:“有一女子在此。此前属下来探,并未发现有人,甚是蹊跷。”

    “哦?”

    脚步声渐进,司颜听声音,察觉此人身长八尺有余,脚步轻健,呼吸清浅,练过武,且功夫不错。

    刚得出结论,一着湛蓝色直襟长袍,腰束淡金祥云纹锦带,脚踩黑色厚底长靴的男子迎面走来。

    他面若冠玉,看起来十分温润无害,浅笑着问她:“姑娘何人?”

    司颜愣愣答到:“司颜。”

    甚至有点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要答他,又为什么要答得这么老实。

    许长安愣神,竟是她?

    但她为何一副不认识自己的模样?许长安决定再问上一问。

    便又道:“姑娘何为?”

    司颜答:“不为。”

    “何故在此?”

    “醒来便在此。”

    “哦?堂堂将军府小姐,衣着褴褛,躺在城外破庙?”许长安挑眉看她。

    司颜一愣:“你认得我?”

    她脑子一片混沌,只将将想起来自己的身世,其余一概不知,这人却仿佛知道许多。

    许长安闻言,又垂眸打量起来:“将军府小姐司颜,月余前同其表哥施颀私奔,将军府上下搜寻月余无果,没想到,在此处遇到。”

    “私奔?”司颜晃荡着满脑子浆糊,半点想不起来。

    “嗯,私奔。”许长安打量着面前人,一身凄惨,满目不解。

    是因为她表哥待她不好?

    他们一同长大,向来不知她与她那表哥有何交情,怎的忽而传出与他私奔,许长安也是百思不解。

    可这小人儿不过十三四,一身狼狈伏在杂草间,虽形容不堪,却难掩清丽容颜,十足叫人怜惜。

    心道还是先安顿好再说其他的。

    “我不记得了。”司颜扶额说到,“我看公子你很是面熟,可否劳烦你将我送回家中?”

    面熟?许长安轻笑,当然面熟,打小不知见过多少次,怎会不面熟。却还是佯装打趣到:“姑娘为何觉得我面熟?”

    她嘴角泛起一抹苦笑:“不知。好似此前同公子相识,但眼下,我确实想不起来了。”

    其实她心中对他也并无印象,但直觉他不是坏人。

    真是奇怪的直觉。

    许长安却在此时注意到,她说的是“公子”,而非“殿下”。

    “施颀其人何在,你也不知?”

    看她一直侧身伏躺着,猜想她或许身体不适,许长安蹲下身一边将人扶起一边问到。

    朝川余递了个眼色,川余便走到门旁。

    一声哨响,另一人在他身边停下,川余低声吩咐了几句后那人一跃便隐入月色。

    复又走进堂内,见许长安亲自服侍,急得忙在一旁伸手准备接过,许长安斜睨了一眼。

    川余扯了扯嘴角,老实将手束在了身后。

    司颜起身后半边身子麻痹得不行,只好将将依靠在许长安身侧。歉意地一笑。

    “实不相瞒,只堪堪想起来自身名讳和家世。”

    察觉到许长安的手掩在宽袖下在帮她揉捏缓解麻痹的半身,她那仅存的戒备也放下了。

    虽四周都是他的侍从,看起来也都是训练有素,不必忧心传出什么不好的事迹来。但他如此细心,照顾她身为女子的名声,心中也不得不多生出一分感激来。

    “在下也未曾听闻有关你家表哥的事迹,只知月余前你姨母来京,说是探亲,住在你家,随后不过几日,京中便盛传你与施颀私奔的消息。

    说起来,还真是凑巧了。”

    她适时调整了一下站姿,麻痹的地方已经好了许多,再靠下去实在不像话。

    虽然那带着淡香和温暖的侧肩十分令人着迷。

    “施颀……”她长长地沉吟了一声,许长安也目露希冀地看着她。

    一张俊眉朗目的面庞闪现在脑海中,令她一颤。

    长廊上,他目光恳切地说:“别再单独与我母亲一道。”

    四周追喊之声不绝,仿佛有许多人正向此处赶来。

    她看到他面色微窘,柔声问她:“带你逃,可会怪我?”

    又听见自己的声音说着:“不怪。”

    紧接着便是被他携着迈入各色林中,冷风灌进他们的身体,她却觉得他身上的热意更甚。

    她不解地朝他看去,他神色更窘,到:“阿颜,别那样看我。”

    “嘶……”令人难忍的剧痛再次袭来,司颜抱头蹲下,满面痛色。

    察觉到她周身寒凉,冷汗涔涔,许长安忙催动内力助她回暖。

    片刻后,她才安稳下来。

    “追杀。”

    “追杀?”许长安愣神,“你说你与施颀,路遇追杀?”

    司颜迷茫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庄子,追杀。并非路遇。”

    许长安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是在一处庄子里便有人在追杀他们。

    可施颀人在何处?为何只她一人在此?

    门外,一老妇端正叩门问到:“王爷,老妇人来了,可能进?”

    川余立在她身前,等着许长安发话。

    许长安掩住司颜身形,回眸瞧了一眼,才挪开来。

    是府里签了死契的人。

    点了点头,川余侧身让过,那老妇便走上前,将司颜稳稳扶住了。

    司颜见她挎了个大包袱,进门前已叫川余查验过没什么问题,猜到是给她带的衣物。

    垂眸看了一眼身上的“布片”和一身的狼狈,支支吾吾道:“那个……我可能需要先洗漱一番才能更衣。”

    许长安挥了挥手,老妇将她带到佛像后头,立时便有几名同川余一般打扮的男子放下几个水壶,又退了出去。

    许长安朝着里头道:“此处不便,你可先简单梳洗,回了府里再行沐浴。”

    听到司颜短促地“嗯”了一声后,他便退了出去。

    关紧房门,川余吩咐人将周围都守严实了,扭头问到:“王爷,这位真是将军府那小小姐?”

    许长安瞪了他一眼,踱步朝墙角处走了去。

    川余连忙跟上。

    “是她。”

    那双眼,他不会记错。不论是疑惑还是肯定,不管开心还是生气,那双眼都是那般明亮、清澈。即使满面污垢,他也确信,那就是司颜。

    她没有骗他。

    川余托腮疑惑地说到:“传闻将军府大小姐司颖自小养在宫中太后娘娘跟前,温良恭俭且容貌酷似将军夫人,若九天玄女下凡。但小小姐司颜却自小养在将军和几位兄长跟前,年纪轻轻便舞刀弄剑,性子还十分跋扈。

    更有传言,她貌若夜叉,十分可怖。”

    说完,还后怕地保住双臂打了个寒战。

    许长安见他那模样,摇了摇头。

    “你可记得扶摇?”

    川余点了点头,“记得啊!扶摇小姐是王爷您的远亲,拿着良妃娘娘的信物寻来的,时常留住王府,川余怎么能不记得。”

    扶摇小姐可是灵动可爱,一个妙人儿,甚是讨人欢喜,川余心道这样的可人儿他才不会忘。

    “她便是扶摇。”

    川余心中的那些念头霎时飞往九天之外。

    “主子,没……没开玩笑?”

    许长安好笑地点了点头。

    川余更是惊讶,一个灵动可爱的扶摇,一个传闻中胜似夜叉的司颜。

    怎么会是同一人?

    “不……不可能吧王爷,这……差别也太大了些。”

    听见屋内逐渐平静下来的动静,许长安拍了拍他的肩,道:“所以,万事不可仅凭道听途说就下定论。”

    接着便是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

    川余急得抓耳挠腮,正欲厚着脸皮再问,便见门开了。

    适才还周身狼狈的人儿,此时着一袭淡樱色束腰长裙,挽着两个简单的堕马髻,簪了一支鎏金环珠的发簪,在老妇的搀扶下如弱柳扶风般朝二人走来。

    肤若凝脂,美目流转,直到锁定许长安和川余二人。

    司颜稳稳行了个礼,道:“多谢公子搭救,待回府后,定向双亲禀明,奉上谢礼。”

    川余站在一旁惊呆了。

    眼前这人不是扶摇小姐又是谁?

章节目录

许你长安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春诵夏弦2024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春诵夏弦2024并收藏许你长安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