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飘落在男人的睫毛上,我看着他良久。缓缓朝他伸出了手,像小时候在那个天井旁一样。掌心的温度我再熟悉不过,我们是最亲密也是对他而言间断性的陌生人。

    那是怎样的一双手呢。两只手紧握在一起,无法忽略如同等比咧一般奇长的食指和中指。在漫长的岁月里,我曾无比的讨厌这样的双手,如同厌恶那个古老死板的家族一样。两只手的无名指都戴着一枚通体纯白的玉戒,如果此刻张起灵低头看一眼,就会发现我戴着的那枚,已经蔓延出几丝血红的细线。

    但是他没有,漫天的雪在他背后放慢,我抬头看着他。殷红的唇,黑眸紧紧锁定。他低头的一刹那,我仰头吻了上去,心底的痛开始蔓延。男人的嘴角被我咬出血渍。

    雪山上出现一丝金光,我突然猛的推开他,捂着脸蹲下开始呜咽。“小官”,我的声音嘶哑,男人单膝跪地将我搂入怀中,“小官,小官”,好像多年压抑的情绪爆发。我搂着他的脖子撕咬,一遍一遍叫着他,男人不觉疼痛,一只手在我背上安抚。

    “我在,我在的”他任由我把他的脖子撕咬出血,歪头贴在我的耳边回应我。

    再睁眼,又是那个陈旧的房间。眨了眨生涩的眼睛,嘴里有淡淡的血腥味。房间还有另一道呼吸声,我转头看向床边。那个像雪山一样的男人,此刻抱着那把黑刀,穿着一身白色的藏袍,就依靠在我的床边小憩。

    我动了动手指,指尖探向他的脸。男人闭着的双眼睁开,眼底一丝警惕褪去,任由我的指尖摸上他的脸颊。我看到他的脖子上有几条咬痕和血痕。我摸着他的眉骨,淡淡的出声:“张起灵,我没有时间了。”

    那是我在这么多年后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失控,手腕被突然搭上来的手攥紧。黑刀被扔在地上,男人一个翻身压在我身上,紧紧地盯着我。

    “你要去哪?”

    “我快死了,张起灵”

    “我来,就是见你最后一面”

    攥着手腕的手在收紧力道,奇长的手指贴在了我手腕的穴位上。他就附身在我身上,脸上开始空白。很多年以前,他在这个房间送走了他的母亲。现在,爱人在这个房间告诉他,她即将死亡。

    他的记忆断断续续,他一遍一遍走过曾经去过的墓穴试图寻找记忆。没有记忆的人像是游离在世界之外。偶尔看着水面的倒影,他会想,没有从前也没有未来的人,某一天在世界上消失了,会有谁在意呢。

    当记忆一点一点复苏,爱人的面庞渐渐清晰,她耐心的告诉他的一切,不厌其烦。脖子上一直戴着的玉戒,无论多少次失忆,他的心底总有个声音告诉他

    “这是回家的路,小官”。

    我盯着他。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将男人拉向自己。“小官,以后接你回家的人叫吴邪和王月半。我死了,枷锁就解开了一半。张家人的时间太漫长了,小官,去找你的人间吧。”最后一次在他的嘴角轻吻。

    我能撑着从康巴洛走出已是强弩之末。

    失去所有意识的女人手垂了下去,呆愣了许久的男人终于埋在她的颈肩微颤,泪珠滑进她的锁骨。

    那天开始,吉拉寺的房间多了一位“常住”的客人。那个来找爱人的沉默男人背着一把黑刀离开了,他走时,脖子上戴着两枚串在一起的玉戒。

    小喇嘛成了新的德仁喇嘛,他知道为什么那位来修缮屋顶的青年不会老去。也知道了那位雪山来的贵客,和躺在屋里沉睡的女人,他们之间的苦难和羁绊。

    新来的小喇嘛给门口的火盆添上新柴。山路上走上来三位客人,一个胖客人搂着一个气质有些温和又有些阴郁的男人说:“天真,又回这儿了嘿!”,男人笑笑,两个人相对无言地看着走在前面那个沉默的男人。

    男人放下背上背着的黑布,里面似乎包着一把刀。他将黑布交给身后的两个男人,推开那扇永远亮着灯的房间。半晌,抱着一个面色苍白穿着白色藏袍的女人走出来。女人半阖着眼,手指虚虚的抓在男人的衣领上。胖子跟小喇嘛挥挥手告别,他听见那个胖子搂着另一个男人笑着说:“走,带咱小哥夫人回福建,胖子天天给姐们熬汤喝。”

    “好”这一次那个男人回答了。

    那个常来修缮屋顶的男人依靠在转轴边,嘟囔了一句“天气真好啊”,说完伸了个懒腰。身体摆动间,眼角处似乎有颗泪痣闪现。

    那天阳光正好,贵客从人间来,带着他的爱人一起走向他们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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