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晚星拒绝了蒋粤说要来接她的提议,一个人先去了餐厅。

    他定的地方是一家位于市中心的法餐厅,餐厅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

    服务员领着她朝着靠窗的桌子走去,桌子上摆着烛台,旁边的瓶子里还插着几支白玫瑰。

    郁晚星落座后,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确定桌子上的蜡烛和花只是餐厅标配的装饰品后,拍了一张照片,给蒋粤发了过去。

    发完后,她觉得自己这个举动好像有催促的嫌疑,于是又补上一句:我来的比较早,你不用着急。

    然后便安静地看着窗外的风景,这家餐厅位于酒店的68楼,透过窗户,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风景。

    郁晚星看着街道上往来的车辆,此刻全都模糊成一个个黑点,显得那样渺小。

    她非常不合时宜地产生了一种如果时间就停在这里也挺好的错觉。

    好在蒋粤并没有让她等太久。

    郁晚星盯着他颧骨上的那个创可贴,一瞬间感觉时光倒流了。

    她用手指在自己脸上同个部位轻轻碰了碰,忍不住开口问:“你的脸怎么回事?”

    蒋粤面无表情地偏了偏头,躲避她的视线,将手上提着的一个蛋糕盒子递过来。

    他的身上又出现了那种读书时候非常常见的阴郁气质。

    郁晚星非常敏锐地察觉到了蒋粤今天的心情应该很糟糕,她默不作声地接过蒋粤递过来的东西。

    他又被人欺负了吗?

    还是说又和人打架了。

    她脑海里被乱七八糟的想法充斥着,直到看到手上那个眼熟的浅紫色包装盒时彻底愣住了。

    “这是......”

    蒋粤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大变化:“助理买的,怎么了?”

    郁晚星摇摇头没说话。

    自从那次在体育器材室里一起躲避过那群小混混后,她们二人的关系就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有时在学校里遇到,郁晚星会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朝他笑笑,蒋粤也会勉强扯扯嘴角作为回应。

    像是产生一种默契一般。

    蒋粤每天早上会在她的课桌上放一瓶牛奶。

    一开始郁晚星并不知道牛奶是谁放的,她害怕又是那些人的恶作剧,不敢喝,更不敢扔掉,只好全部放在抽屉里。

    直到过期的牛奶堆满了半个抽屉,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国际部里会每天都比她来的还早的人好像只有蒋粤一个。

    而她的话似乎对蒋粤有了不小的启发,他不再逆来顺受,开始会躲避甚至反抗那些人。

    有一次郁晚星看到蒋粤和外班的几个男生在走廊里打架,他捂着头蜷缩在地上,下一秒,却能抓住时机一拳打在对方的要害上,局势瞬间翻转。

    围站在旁边的几个男生被他吓傻了,愣在原地几秒后才反应过来,扑上来想要将他拉开。

    蒋粤沉着身子,发了狠劲儿逮着一个人打,眼睛里闪着锐利的光。

    阳光下,少年挺拔的身姿像一张拉满弦的弓,薄薄的一层肌肉覆盖在他瘦削的身躯上,线条清晰而流畅。

    从那以后,学校里的人再不敢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的欺负他。

    但他的脸上还是时常带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郁晚星猜测,校外的霸凌可能还在持续。

    但无论如何,蒋粤都比之前有活人气了很多,再也不像之前总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蒋粤的情况有所好转,郁晚星的日子却愈发难过起来。

    游英发现这个女孩比他想象中坚韧得多,一开始同学的孤立和时不时传进耳朵里的风言风语确实让她难受了一阵子。但很快,她就调整了过来。

    他似乎已经不满足于学校里给她制造的那些小麻烦。

    郁晚星每天骑车回到家,都能看到游英坐在客厅里等她,随之而来的就是那些已经听到耳朵生茧的指桑骂槐的辱骂。

    郁晚星觉得游英简直是天字第一号神经病,既然这么讨厌她,那离她远点不就好了,她又不可能那么没眼力见的往上凑。

    郁晚星惹不起他,只能躲。

    她将回家的时间一推再推,可无论是八点钟到家还是九点钟到家,她永远都能在沙发上看到那个令人生厌的身影。

    有时候游英会站在院子里抽烟,看到她回来晚了就会拦住她,然后用那双冰冷又刻薄的眼睛将她上上下下扫视一遍,问:“你干什么去了?”

    当然是得不到回答。

    游英将烟头碾灭,嗤笑一声:“要干你那些下三滥的勾当最好离得远一点,别在学校里给我丢人。”

    郁晚星不胜其烦,为了躲避他,索性找了一个兼职。是在一家蛋糕店里当服务员,每天四个小时。工资不高,但店长人很好,允许她在不忙的时候坐在后面看书。

    十八岁生日一过,她就去办了一张银行卡,将兼职赚到的钱全都偷偷转给了姑姑。

    三月的天还是有些冷。

    那天晚上,兼职结束后她正推着车子往回走,心里默默盘算着,再干两个月她就不干,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月,她要把时间全部用来复习。

    路过一个巷子口时,她听到里面传来了非常奇怪的声音,像是拳头砸在□□上的闷响。

    郁晚星将车子停在一边,藏在阴影里悄悄探出头往里看。

    那群人下手不轻,离得这么远,郁晚星还能听到被打的那个男生压抑着的闷哼声。

    “你这小子挺能躲啊,学校门口堵了你几次都没堵到。”

    “小杂种最近硬气了不少,遇哥让我们来教训教训你,免得忘了自己的身份。”一个男人嘻嘻哈哈的说道,一边说一遍用手在身前低着头的男生脸上扇了两巴掌。

    郁晚星屏住呼吸,生怕自己不小心发出声音引起那伙人的注意,她大脑飞转,思考着眼下应该怎么办。

    报警吗?还是去附近找人帮忙?

    要不然当做没看见,直接走掉好了。

    她正纠结着,就听到巷子里传来重重一声钝响,紧接着就是一阵惊呼。

    那男生趁其不备,用胳膊肘重重撞在身前那人的下巴上。

    刚刚还气焰嚣张的男人捂着嘴,痛苦地跪在地上,鲜血顺着手指哗啦啦往下流,是牙齿咬到舌头了。

    旁边几个人赶紧蹲下去查看他的伤势,只剩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原地,胸膛不断起伏着。

    “卧槽—蒋粤你完了!”

    一个人扑上来,和蒋粤扭打在一起。

    是蒋粤?

    郁晚星借着路灯微弱的又朝里看了一眼,除了蹲在地上暂时失去行动能力的那个人,还有四个人,一对四,蒋粤再厉害也不是对手。

    她骑着车飞快回到了店里,叫上了正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的师傅,又跑到紧挨着巷子的一个小区找到执勤的保安,向他简单说明了情况。

    郁晚星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干燥的冷风灌进肺里刺激的她喉痛生痛。

    一行人来到巷子口,保安大叔举着手电筒朝黑漆漆的巷子里绕了绕:“喂,你们在干什么!”

    许是保安大叔身上的制服吓到了他们,里面的打斗声居然真的停了。

    郁晚星跑过去,扶起已经有些站不住的蒋粤:“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来!”

    “你报警?”其中一个男生像是听到什么很好笑的事情一样,指着地上蹲着的那个人夸张地叫:“他把我朋友打成这样了你还敢报警?该报警的是我们吧。”

    手电筒的白光照在蒋粤的脸上,鲜血顺着他的额头留下来,刘海被血糊成一团,他脸色苍白,眼神阴鸷的盯着面前的几个人,凄厉的像鬼。

    郁晚星看到他头上的血,更加生气:“我刚刚在外面已经录了视频,是你们先动手的,他只不过是正当防卫,一个人对五个人,你们有本事就报警啊,看看警察来了会怎么说。”

    到底不过是十几二十岁的少年,他们几个也知道自己不占理,恶狠狠瞪了蒋粤和郁晚星几眼后便恨恨地离开了。

    郁晚星也不愿意把事情闹大,现在更重要的是蒋粤头上的伤。

    她向赶过来帮忙的几位大叔一一道了谢,然后就想带他去医院处理伤口。

    蒋粤死活不愿意去,用纸巾简单擦了擦额头上的血后就要说要送她回家。

    郁晚星被他这幅无所谓的态度气得不轻,这个人怎么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你脸色那么白,一看是失血过多了,必须跟我去医院看一看。”

    蒋粤抿着唇不说话,只是用眼神表达着自己的拒绝。

    郁晚星拗不过他,只好带着他去了一家还在营业的药店,买了碘伏棉签和纱布,为他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

    蒋粤发现自己每次见到她都是在自己很狼狈的时候,光是帮他处理伤口就已经是第二次了。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女孩的脸,看到她严肃的表情和轻轻皱起眉头。

    有意义吗,这样帮他,她又能得到什么呢。

    蒋粤觉得她一定有譬如通感之类的特异功能,不然为什么明明受伤的是自己,她却看起来比自己还痛。

    这样想着,蒋粤嘴角不由得扯起一个笑。

    女孩的呼吸轻轻扫在他脸上,蒋粤心里一紧。

    好想亲她。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感到自己心里那个一直小心翼翼才能勉强保持平衡的天平开始危险而又不受控制地朝一边倒去。

    天平的那边是什么?

    他不知道。

    郁晚星看到他受这么重的伤还笑,不得不佩服他的心态,没好气地说:“你还笑得出来呢,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有几天是脸上不带伤的。”

    蒋粤没反驳,站起来帮她拿起了一旁的书包:“你这么晚不回家在这里做什么?”

    “我做兼职啊。”

    “做兼职?”蒋粤抿起嘴,眉头微微皱起眉目清隽:“你在哪里做兼职,这么晚了遇上坏人怎么办?”

    郁晚星很想说你还是先操心操心自己吧,但是话一出口就变成了:“就在前面路上那家蛋糕店,我再做两个月就不做了,你放心吧。”

    蒋粤点点头,见她不想多说也就没有再问,低着头像是在思考什么。

    他一直将郁晚星送到了小区门口。

    离开前,他将自行车推给她,说:“从明天开始每天下班我去接你。”

    郁晚星噗嗤一声笑出了,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后说:“拜托,要不是今天你非要送我,我自己骑车早就到家了好吗。”

    蒋粤也笑笑,只说了一句你别管,却没有收回要每天送她回家这个承诺。

    第二天,郁晚星刚走出店门,就看到蒋粤骑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

    蒋粤一条长腿支在地上,骑着车停在她面前,额头上的纱布和创可贴显得他有几分痞气,眉毛扬起来,笑得有几分得意。

    他的脸上甚少出现这样生动的表情:“走吧,送你回家。”

    郁晚星心底一颤,像是被人用羽毛轻轻挠了下,她将手上浅紫色的盒子递给他:“店长让我带回家吃的,我减肥,给你吃。”

    *

    蒋粤伸出手,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敲敲:“喂,发什么呆呢。”

    郁晚星这才回过神,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拆开包装盒:“你吃过这家蛋糕吗,好吃吗?”

    “没有,我不爱吃甜的。”蒋粤翻看菜单的动作停都不带停,干脆利落地回答她。

    装逼。

    郁晚星偷偷撇嘴,以前每次带给他的蛋糕不是都吃掉了,那时候也没见他说过一句不爱吃甜的。

    她发现随着回忆一起被唤醒的还有曾经年少时的那点心动。

    心动,也不能说是心动。

    此时此刻,这点情愫只能说是对自己曾经那段难捱时光里收获到为数不多善意的一点缅怀。

    蒋粤是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他从小就是一个理性且目标坚定的人,感情在他生命中能占据的份量恐怕只比零多不了多少。

    更何况他现在的身家翻了不知道多少倍,这样的青年才俊,他的婚姻和生意一样,是值得放到谈判桌上细细推敲个几天几夜的。

    郁晚星并非妄自菲薄,只是对她来说,已经下定决心要舍弃的东西,无论好坏,都不值得再过分关注。

    但想是一回事,真正去做又是另外一回事,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口中的蛋糕突然就变得难以下咽。

    她看着蒋粤身上裁剪利落的西装和手腕上价值不菲的手表。

    他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努力才取得了今天这番成就。

    蒋粤已经走远很久很久了,彻底和以前那个灰暗、孤僻、落寞的自己告了别。

    她也要往前看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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