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城市,空港国际机场。

    粤东这个时节还在穿t恤,惠城的人却已经穿上了厚厚的大衣。

    应麟刚走出航站楼,就被料峭的寒风吹得浑身瑟缩。

    他低下头,把半张脸埋进立起的外套领子里取暖。

    只有短短一截距离,应麟也懒得打伞,快步走向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色迈巴赫。

    他抬手敲了敲,车窗缓缓降下,露出蒋粤那张精致清隽的脸。

    应麟笑笑,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他把已经冻僵的手靠在出风口边暖了暖,这才感觉缓过来点,抱怨道:“惠城也太冷了,还爱下雨,真是受不了。”

    后方的车不耐地按起了喇叭,蒋粤没有理会应麟,利落的启动了车辆,直到车子行驶到大路上,才慢悠悠地说:“活该,早就跟你说了惠城冷让你穿厚点,你非不听,冻着吧。”

    应麟吸吸鼻子,确实有点后悔穿得太少:“我大衣里面就穿了一件t恤,也没带什么厚衣服,你直接带我去你家取几件吧。”

    蒋粤撇了他一眼,直接了当地拒绝了:“你不会自己去买几件,你缺那点钱啊?”

    “我这不是怕麻烦。”应麟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

    打趣道:“呦,怎么了。家里有人,不方便啊?”

    蒋粤眉头轻皱,本想骂他一句“滚”,最后还是把这个字咽了下去,冷着脸没理他,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我靠,可以啊你!”应麟像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事一样,若非被安全带固定着,他非得跳起来不可。

    应麟:“你那谁,住进你家里去了?”

    蒋粤点点头没说话。

    应麟傻眼了:“我去兄弟你太牛了,吾辈楷模简直。”

    应麟:“你俩已经确定关系了吗,直接快进到同居啊?”

    应麟:“你怎么跟她表白的啊,说出来我学习学习。”

    蒋粤一边开车,还要分心忍受旁边人的噪音污染,他觉得应麟简直像秋天的苍蝇一样烦人,他努力忽视,还是忍无可忍:“你能不能闭嘴,哪儿那么多话啊。”

    应麟愣住。

    这不对啊,表白成功的人能是这种状态?

    他又侧着脸仔细观察了一下蒋粤的表情,蒋粤单手抓着方向盘,目光频频扫过仪表盘上的时间,整个人都带着一股躁动不安的颓废。

    应麟叹了口气,整个人都瘫在了座椅上:“不会吧,你都追了七八年还没追上,什么效率。”

    蒋粤额角不受控地跳了几下,纠正他:“之前那是暗恋,还没来得及追。”

    应麟才不听他解释,继续用言语表达自己的鄙视:“死舔狗,我看不起你。”

    车轮飞速碾过,惊起地面上的雨。

    今年惠城的雨多得有些不同寻常,连带着蒋粤的左腿也时常隐隐作痛。

    应麟原本准备定逸思酒店,盼望着能和徐书宁来一场浪漫的偶遇。

    但他转念一想,徐书宁家里的酒店刚刚发生那么大的事,她的心情肯定很糟糕,自己最好还是不要急着冲上去当炮灰,于是便定了市区另外一家老牌五星级酒店。

    车子刚在门口停稳,礼宾员立刻冲上来帮忙拿行李。

    蒋粤靠在车门上,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后慢条斯理地对应麟说:“帮我查一个人。”

    应麟听到后抬起头,脸上露出一种非常一言难尽的表情,“我说呢,你这么好心主动提出来机场接我,原来是有事找我帮忙。说吧,你要查谁?”

    蒋粤缓缓吐出一个烟圈,眼底闪过一抹寒光:“我哥,蒋轩。”

    应麟沉默了两秒,他大概知道蒋粤家里的一些情况。

    理论上来说,别人的家事,最好还是不参与为妙。

    但谁让蒋粤是他的好兄弟,为兄弟两肋插刀也是他的处事原则之一。

    应麟:“说吧,你想让我怎么做?”

    蒋粤给他发了几张照片:“最近一年,蒋轩与照片上的一起,频繁地出入澳门赌场。”

    “我怀疑,蒋轩伙同这人一起,出卖集团商业机密,然后通过赌场偷偷转移资产。”

    他说得清楚,应麟瞬间就明白了蒋粤为什么要找他帮忙,他拍拍蒋粤的肩膀,向他承诺:“你放心吧,这事包我身上。”

    步入冬季,惠城的天黑的越发早了。

    蒋粤开着车,漫无目的地行驶在路上。

    他把车内音响调到最大,试图以此来掩饰自己内心的焦躁。

    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二个小时,郁晚星一个电话都没有给他打过。

    围着小区转完第十圈后,他终于按捺不住,决定率先迈出这一步。

    房间里黑漆漆的,大门被推开的瞬间,他以为郁晚星还没有回来。

    “郁晚星?”蒋粤站着空旷的客厅里,对着黑暗叫了一声。

    没有人回答。

    蒋粤松了一口气,更多的却是失望。

    他脱掉大衣外套,犹豫着要不要先给郁晚星打个电话。

    却忽然听到影音室里传来的动静。

    蒋粤扔下手中的东西,放缓步子轻轻走到影音室门口。

    有人在里面。

    他靠在门上听了一会儿,然后抬手敲了几下,得不到回应后直接推开门走进去。

    影音室里没有开灯,只有大屏幕幽幽地泛着光,上面正在播放一部非常经典的战争爱情片。

    郁晚星靠在沙发上,两腿屈起,双臂抱膝,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

    她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却没有回头。

    蒋粤走近一点,才发现郁晚星哭了。

    她一只手攥着纸巾,脸上是已经干涸的泪痕。

    那些泪痕在变幻的光影作用下,像是一颗被切割开的钻石,每一个切面都折射出不同的光彩,每一个角度都令他心醉。

    蒋粤的喉咙瞬间变得干涩难忍,一颗心像是被人用一只大手无情地攥住,随便一拧就往外冒酸水。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走到郁晚星身边坐下。

    身旁的位置蓦地陷下去一大块,郁晚星没有惊讶,只是认真地盯着大屏幕看。

    “你看过这个电影吗?”郁晚星问,她的声音又点哑,说话的时候带着浓浓的鼻音。

    蒋粤不喜欢郁晚星哭,每次她一哭,他的大脑就会像不受控制那样发出很多莫名其妙的指令。

    他盯着大屏幕看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她:“看过,看了两遍。”

    两个人的肩膀挨着,郁晚星感受到身旁温热的体温,觉得自己的眼眶又开始泛酸。

    她把眼睛睁得很大,问:“你说,男主为了回到小镇找女主,不惜当逃兵最后丢掉性命,值得吗?”

    蒋粤沉默。

    郁晚星死死用手指掐住自己的小腿上的一块肉,继续问:“女主为了等男主,情愿一辈子被困在这个小镇上,值得吗?”

    大屏幕上正好播放到整个影片的高潮部分,前来追捕逃兵的人在山上找到了男主,为了保护女主,双方展开混战,最终男主选择与对方同归于尽。

    枪声响彻整个苍穹,树林中的寒鸦被惊起。

    画面的最后,女主在冰天雪地里,抱着男主血流成河,还未完全冷透的身体哭泣拥吻。

    郁晚星的声音颤抖的不成样子:“如果男主选择留在影片一开始那个女人家里,而不是坚持要回来,那他是不是就不会死,女主也不会失去最后的希望,郁郁终身。”

    “不是的。”蒋粤清冷低沉的声线在他身旁响起,带着令人难以置信的说服力。

    他说得很慢,像是在借着这些话,一遍遍确定自己的心意。

    “如果没有对彼此的感情,或许他们早就在战火与硝烟中迷茫、堕落、死亡,是对对方的爱和挂念支撑着他们走过最艰难的那段时光。”

    “是为了不让自己在重逢时,变得和对方记忆中的那个自己完全不同,才会那么努力的生活。”

    蒋粤的声音变得很轻,屏幕反射的光线让他的侧脸在阴影中显得有几分柔和:“有些感情,只要存在过,就已经是人生最宝贵的财富。”

    若是以前,蒋粤听到这种话,恐怕都会嗤之以鼻。

    但今天,他说得非常轻松,像是早就在心里打过无数遍草稿那样。

    电影播完,屋内顷刻间变得变得安静。

    外头的雨声变得更大了,风把窗户刮的呼呼作响。

    郁晚星在昏暗中盯着蒋粤的侧脸,忍不住开口叫他:“蒋粤。”

    蒋雨转过头,垂着眼睛和她对视。

    郁晚星笑了一下,说:“下雨了。”

    蒋粤点点头,因为距离很近,他几乎是在用气音说话:“是,你冷不冷。”

    郁晚星的嘴唇向下弯,她用力地眨眨眼睛,想要把眼里憋回去:“下雨了,你的腿会疼吗?”

    蒋粤微怔,心里窜起一簇小火苗,有些坐立难安。

    他看着郁晚星含在眼眶里,将落未落的眼泪,整个人像是飘在天上一样手足无措,他刚想出言安慰,却被郁晚星打断。

    郁晚星的眼泪像是流不完一样,顺着脸颊一直流进锁骨里,她吸吸鼻子,特别委屈又特别心疼的样子:“你的腿,是因为二次骨折才会留下后遗症的,对不对?”

    她全部都知道了。

    蒋粤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什么别的,总之心情复杂。

    “郁……”

    蒋粤刚准备开口,郁晚星就闭着眼睛凑上前,轻轻吻住他的嘴唇。

    郁晚星浑身冒着热气靠在他怀里,眼泪湿乎乎地沾在他脸上,蒋粤浑身一颤,闻到了她身上那股冷淡又清新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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