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还是躲不过。

    门下的人“踏着风雪”急促而来,往日的落月晚风缺了完整,化作死神的月镰要割开脖颈的大动脉。

    死到临头的感觉。

    心虚、慌张、害怕,甚至还有种捉奸现场的诡异感。

    但她这个最多只能算违背公序良俗吧?

    为什么比起怕受罚,更多的是奇怪的背德感盘踞在心头。

    颜岁岁看着熟悉的人迈着陌生的步伐向她走来,却还是下意识想唤一声“师尊”,一如既往。

    只是这次洛寻没再注视她,而是直指江熠。

    “滚出去。”

    他的声音酷似寒冰,凶狠又凌厉,没有温度的眼神像在看一只蝼蚁。

    颜岁岁从未见过洛寻对一个人如此态度。

    他是温柔的、淡漠的、疏离的,却不会、也不该是充满恶意的,甚至连掩饰都没有。

    记忆中,洛寻总是能完美的将情绪掩藏。

    如今这般,若说他二人没有仇怨,她定是不信的。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颜岁岁很佩服江熠,能牵动洛寻情绪的存在并不多,甚至是几乎为零,他刚来便让洛寻如此,那确实是……厉害。

    而更让她佩服的还在后头。

    大乘期的威压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更别提区区金丹,不过小虫一只。

    换作他人早该滑跪逃跑了,可江熠却直直迎了上去。

    不仅迎了上去,他还敢带着不屑的笑意反驳:“姐姐都没叫我出去,我为什么要出去,你算什么东西?”

    太莽了。

    颜岁岁眼睛都要瞪圆了。

    大哥!你现在还只是个金丹!怎么敢的啊!这不是纯找死吗?

    一时不知该说江熠是本就狂妄大胆,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了。

    洛寻似乎并不想多纠缠,只是重复道:“我再说一遍,滚出去,在我动手前。”

    江熠也如方才一样桀骜不驯:“那我也再说一遍,我不——”

    话未说完,便听“唰”一声长霁破空而出,森寒的剑锋刺进脖颈,血液瞬间贴着蜿蜒而下,若再深一寸就是咽喉,足以致命。

    洛寻声音凛冽:“找死。”

    江熠只是“嘶”了一声,面上依旧没有分毫畏惧,看起来像真的在找死。

    剑拔弩张下,颜岁岁觉得必须要做些什么来阻止。

    眼看长霁要更深一寸,她赶忙喊道:“师尊不要!”

    长霁虽未收回,却停了下来。

    洛寻眸色晦暗不明:“岁岁,你要在我面前维护他吗?”

    他语气冷静到极点,比起陈述事实更像暴风雨前的平静。

    颜岁岁知道这种时候该否认或者沉默,可她不能,她的攻略任务才刚开始,若是完不成要困在这里可就麻烦了。

    她只得硬着头皮道:“我只是不希望师尊在这种事上徒增杀戮,”颜岁岁尽量转移话题,解决矛盾中心,“江熠,你可以先出去吗?”

    江熠瞬间化身委屈小狗:“所以,姐姐是在我和他之间选择了他吗?”

    当然!洛寻和江熠,她肯定是选择洛寻啊。

    再说不这么做,江熠小命没了给她惹来没必要的麻烦可怎么办?一上来就作死,还得她来善后,真是活爹。

    颜岁岁很想如此抱怨一句,但面上只能装作严肃。

    “我不是在做选择,他是我的师尊,请你尊重,不要让我为难。”

    “……”

    “师尊?”江熠轻瞥洛寻一眼,意味深长,“呵,好一个师尊啊……”

    他不明所以地笑了一声,但也奇迹般没让颜岁岁为难。

    “既然是姐姐的请求,那好吧。”

    江熠说得轻飘飘,走得也轻飘飘,倒让颜岁岁一时怔然。

    结束了?还以为还要再费一阵心思的,倒是想象中要乖得多。

    【好感:#@?$?】

    这是?突然冒出的信息栏让颜岁岁再度失神,她记得初遇江熠时也曾见过。

    行走于极端的好感值变为一串难懂的乱码。

    如今突然出现是说明又出bug了吗?她想找系统问问,只是系统似乎不在。

    颜岁岁只能结合玩乙游的经验来猜测,或许这是好感变动的提示?

    那这么看,她可能是开局就掉啊……

    呃……算了,命比好感重要,江熠若是死了,任务无法推进她也会很困扰的。

    毕竟她切实感受到了洛寻的杀意。尤其是剑刺入脖颈的那一刻,洛寻应是真心想让江熠死的,原因尚且未知。

    但总归不能是围绕她展开的一段狗血三角修罗场吧?

    绝对不可能。

    洛寻又不是恋爱脑,更重要的——他应该不会对她有男女之爱。

    他这样的人,会坠入爱河吗?理智也会有一日被爱所掌控吗?

    颜岁岁又想起那尊神像,非要说的话,是不是也就只有她……

    “岁岁。”洛寻的声音将颜岁岁拉回现实。

    而颜岁岁还没想好该如何应对。

    夜色下,那双苍蓝色眼瞳恍若幽潭,虽没了方才的寒意却愈渐深邃。抬头望着,会有种卷入漩涡的错觉。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她却被逼仄在角落。

    “你打算收他为徒。”

    洛寻的声音已经不再那般冷了,但仍让颜岁岁莫名地心悸。

    要开始秋后算账了吗?不过为什么先提这个而不是议事堂上的乌龙?

    颜岁岁一时无话,而洛寻仍在等待回应。

    他不催促、不质问,就这样默不作声看着她,似有十足的耐心。

    往往越是这样,压迫感就越强。

    颜岁岁又一次觉得自己像犯错的孩子,等着被家长训话。

    心似明镜前总是无所遁形的,何况洛寻本就不是在问她。

    还是坦诚布公吧。

    颜岁岁直白点头道:“我是有这个打算。”

    洛寻垂眸冷笑,声音又跟着降了几度:“灵脉还尚未完全恢复,便打算急着出师了?”

    “……”

    “也对,你成长了,会有自己的想法这很正常。”

    “……”

    是她想多了吗?怎么感觉阴阳怪气的……就差一句:吾儿叛逆伤吾心了。

    颜岁岁赶忙解释:“不是的,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师尊。”

    与那些私心情愫无关。无论如何,最初无条件帮助她、予她温暖的人都是洛寻。

    于颜岁岁来说,洛寻是她的不可替代,始终位于心房的特殊位置。

    “……”洛寻沉默了一阵。

    “没错,我是你的师尊。”

    意料之外却也不算意料之外,洛寻并没有追责、甚至都没有提起今日的荒唐事。

    他好像把所有的坏情绪都给了江熠,而剩下的才用来面对颜岁岁。

    “你可以收他为徒,但前提要从外门弟子做起,通过试炼才有资格,衍千宗不会开设例外,内门从不收无用之人。”

    这是他做出的最大让步,但已经是很大一步了,颜岁岁本都想好要兜兜转转软磨硬泡了,甚至可能会谈判失败。

    结果却意外的顺利。

    至于能不能过就全靠那家伙自己发挥了,但对她来说,能留在衍千宗有机会接触就算好事。

    完成任务的必要前提就是接触,除非对方是个脑补型的自我攻略男。

    至于该怎么攻略,颜岁岁已经有了初步构想。

    谈恋爱当然要暧昧拉扯了,欲情故纵永不过时,牺牲自我照顾对方那是妈才会做的事。

    颜岁岁暗搓搓想着,洛寻已换作无奈提醒起她:“他来历不明,你切不可轻易信任,若有意外,当断则断无需留情。或者——”他微顿,轻瞥颜岁岁一眼,“来找我,任何时候。”

    正如最初所承诺过的,一如既往。

    他在。

    颜岁岁能从言语间清晰感受到洛寻对江熠的厌恶与防备,这种行为很不似他平日滴水不漏的作风。

    有些奇怪,区区一个金丹洛寻该是不屑一顾才对。难道说洛寻和她一样知道些什么?或者他和江熠之间有着什么仇怨?

    好在意。

    颜岁岁试探开口:“师尊,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洛寻矢口否认,成功挡住了颜岁岁想要顺势而为的探究。

    “……”呃,这还怎么让她问下去。

    洛寻见颜岁岁一副支支吾吾的模样,轻飘飘道:“怎么了?还不是你徒弟就开始护短了?你学我这方面倒是学得不错。”

    “……”针扎的感觉。

    洛寻是吃枪子了吗?

    颜岁岁果断闭嘴,她现在感觉举步维艰,说什么都是错的。

    洛寻早就看出颜岁岁想问什么,还是回答了她的疑惑:“他面相看着就不是可信任之人,我不反对只是知你向来固执。而且我一直都说过,你该是自由的。”语毕,他又话锋一转,“至于能否成为你的徒弟,就要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岁岁,我希望你清楚,他现在和你没有任何关系,莫要急着投进去什么。”

    也不算没关系啦,两亿的关系算吗?

    颜岁岁下意识想到,但有些东西果然还是在脑子里想想就好了。

    “嗯!我知道了,师尊。”她像个听话的乖孩子那样无可挑剔,洛寻微微摇头,只是这次他没再说什么。

    离开的时候,颜岁岁看着洛寻有些冷寂的背影,冲动之下叫住了他。

    “师尊!”

    洛寻回眸转身停驻在原地,隔着一段距离,他看见颜岁岁冲他粲然一笑。

    “晚安,师尊。”

    “……”生不起气来。

    洛寻望着颜岁岁良久,才道:“嗯,你也是。”

    “晚安。”

    半明半昧中,即便那是抹及其浅淡的笑意,可还是被颜岁岁成功捕捉。

    她承认自己狡猾,总会利用各种优势,但也不否认这些又全部出自真心。

    其实她也曾想过:如果不带任何目的、如果没有荒唐的任务,她与洛寻之间会是怎样的相遇。

    纯粹的颜岁岁遇见纯粹的洛寻,会不会比现在要更好?

    没人知道答案,但她觉得答案是肯定的。

    ……

    离开颜岁岁洞府后,洛寻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去。

    而是在门外望了很久。

    像个局外人一样。

    他知道自己无法阻止。命运从始至终都是安排好的,木偶戏中的男女主角注定会相遇,无论发生什么、无论经历多少次。

    他也知道该做那幕后之人,这才是最适合他的道。

    情感这东西于他而言本就如累赘,可真拥有了他却又不曾后悔,甚至时常因此而感到庆幸,没被轻谁轻易剥夺。

    但今日还是过火了些,他该克制的。

    只是每每涉及到她又总做不到绝对理智。

    因为,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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