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件事情遇到阻力的时候,就证明找对了方向。

    阶梯一圈又一圈,望不到尽头。

    但山白不急。

    总归要走到头的,何必急于这一时。

    这座塔带给了山白久违的不痛快,也让她感到兴奋。

    该怎么形容呢?

    之前的日子总有一种不真实感,就像鲸鱼搁浅,只能无力地被水流拍打。

    来到这里之后,山白的双脚落地,虽然力量受到了限制,但是只要拨开云雾就可以看见青天,冲破阻力就可以看到结果。

    她走在台阶上,走过秘海的时代变迁。

    从古至今,从江禾到柴镜铭。

    唯一不变的,是稳坐在上方的,冥河水母这一族的王。

    山白在思考一个问题:长生的意义。

    以冥河水母为例,族长的每一个举动都会决定宗族的未来走向,可谁能保证这漫长的一生不会犯错误呢。

    在这种情况下,族人习惯了依靠族长,已经失去了独立思考的能力,若是族长判断失误,就会被一锅端。

    所以长生的意义何在。

    若是族长的位置有年限,由年轻一辈竞争上岗,会不会人才辈出,带领宗族更加辉煌。

    不行。

    山白摇摇头,否定了竞争上岗这一观点。

    竞争太多容易派别分裂,反而会加剧矛盾,更不安稳。

    或许可以培养指定接班人,一代代相传。

    不行不行,山白再次否定,这不就是封建帝制么。

    如果。

    如果将来某一天。

    决定权交给她,她要怎么抉择呢。

    不知道。

    她还没有想好。

    ****

    塔顶。

    一个扎着小辫子的魁梧男人,坐在木椅上面,手指飞快转动。

    他面前的桌子上有一个巨大的像是酒桶一样的铁桶,只要轻轻按动下方的把手,就会流出黄褐色的物质。

    男人没有戴手套,左手接下一坨,右手合上,没几下就捏出来了一个粗糙的泥人外形。

    不过麻烦的地方才刚刚开始。

    他的小手指甲很长,可以充当工具,翘着手来回按按比划,端起来左看右看,改了又改,费时好久,最后捏出来一个较为精细的人形。

    五官俱全,甚至连生殖器官都有。

    只是比例失调。

    长得不太好看。

    他长舒一口气,伸手进右边的盒子里,捻起一簇黑色,均匀地撒在泥人的身上。

    终于。

    来到最后一步。

    男人站起身,小心地把泥人竖着以站立的姿态放在栏杆上挂的木板上面。

    那里有好几排的泥人,每个都长得不一样。

    乍一看,还挺吓人。

    但男人可不这样想,他看着眼前的泥人满意极了,自己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

    今天的工作量完成,可以休息了。

    他走到一旁打开水龙头,仔细地清洗手指,连指甲缝也不放过,尤其是小手指甲,来回搓了好几遍,才关水。

    收拾好,男人转身。

    却见有一个长发女人立在台阶口,看不清长相。

    他打了个激灵,自己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她什么时候来的。

    男人抓起板凳没有直接动手。

    “十二带我过来的。”

    女人突然开口。

    ****

    “你是新人?”

    常虎咧着嘴,语气惊讶:“你比我还虎,才来几天就敢闯瞭望塔。”

    山白问他:“你们正常是怎么升职的?”

    说起这个,常虎想了一下:“当初设了生死赛,打赢了就可以往上走,不过这几年,我们这个职位只有减员,没有增员。”

    似乎是勾起了回忆,他又添了一句:“现在净是些孬种,只敢往外跑。”

    “往外跑会怎么样。”

    “当然是成为第二天岛台上面的尸体。”

    山白记得小十那副轻描淡写的态度,什么大家兜兜转转还是觉得当下的工作好。

    看来是被吓得。

    也是,如果把人简单放了,那船锚屋的威信何在。

    况且里面干的这些事儿也就见不得光。

    山白注视着眼前这个叫常虎的男人,他的眼底有一圈乌青,法令纹很深,嘴唇发青,很明显是缺乏休息。

    塔顶的空间很大,有两间平房以及一个宽敞的院子。

    刚刚常虎就是在院子里面工作。

    “你叫什么名字?”常虎打断她的视线。

    “山白。”

    常虎念了一遍:“山白……这名字好奇怪,还有这个姓。”他双手拍拍脸,让自己清醒:“来吧,我带你转一圈,省着下次来找不着东西。”

    他指着那两间平房:“左边的睡大人,右边的睡小人,你可别花眼走错屋。”

    小人?

    山白看向木板上的那一排丑东西。

    那黑色不正是自己刚拔过的毛么。

    …………

    真恶心。

    …………

    见山白瞅着泥人发呆,常虎了然,他一开始也不习惯,但是人嘛,习惯习惯就习惯了。

    “刚做好的小人要在外面自然凝固,等结实了就要移到右边的屋子去,按照序号摆放,这个步骤不能有一丝闪失。”

    常虎打开左边平房的门,里面的空间一览无余:一张单人床,一套桌椅,还有一个木板隔开的简易厕所。

    他继续说道:“被子褥子都有,你也可以自己带,每次值班固定十天,偶尔会需要加班,记住,必须要等到下一个人上来了才能离开。”

    常虎挥手带着山白往铁桶那走:“一天至少要做3个泥人。”

    说着,他抬手指着几乎压在头顶的电网:“剩下的就是要留意电网,如果看见四个水母脑袋就赶紧摇铃,如果看见六个水母脑袋就要把小人用力抛向电网。”

    山白问他:“抛多少呢?”

    常虎解释:“我也不知道这个数量,你见了就知道了,小人要从右边的屋子里面拿,根据序号拿前面的,第一次一个,第二次两个,第三次三个……都冲着一个地方使劲儿,等电网出现一个橙色的圈,就可以停下了。”

    山白“嗯”了一声,“那我要是抛多了会怎么样?”

    “也不会怎么样,就是这小人非常稀缺,你抛的多了,补的就得多。”

    这样啊。

    秘海的能人真不少,稀奇古怪的法子一大堆。

    照常虎的说法,瞭望塔可以打开电网的通道,那么张经理是不是去对面出差了。

    “好了,你快下去吧,十二估计等的急了。”常虎开始赶人。

    山白没有做多停留,她也正打算下去迎接她的浴缸。

    ****

    下去不比上来简单。

    同样的风景看多了就无聊了。

    山白一边走一遍回顾刚刚塔顶的事情。

    常虎,很聪明。

    在第一个照面的时候,他已经确定了打不过,在她出声后,很快就转变了态度,也不多加核实,就一副老人照顾新人的态度。

    表面上带着山白看了一圈。

    可实际上另一间平房都没有打开过,说的话也是真真假假。

    这是典型的职场老油条。

    再次来到塔底,山白看着那八句话,忽然福至心灵,她知道这是谁写的了。

    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

    活的久的都是老贼。

    山白冷笑,那就看看谁会活到最后。

    空中的雾气有意识般离得山白远远地,空出来了一条道路。

    山白一眼就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十二,有心跳声,还没死。

    她一把捞起抗在肩上,用十二的手贴在电梯门上,进去后按了一层,就把十二扔在电梯角落。

    电梯门开,她也没有理会,自己径直走了出去。

    轻车熟路的来到收银处,小十看见她,动作顿了一下,立马恢复老样子:“我就知道你会活着出来的,只是这时间也有点太久了。”

    他往山白身后瞄了一眼:“十二呢?”

    “他晕倒了,正在电梯里睡觉呢。”

    “什么?”小十的音调拔高:“什么睡觉,他是晕死过去了吧!”

    小十从柜台后面走出来,步履匆忙,赶着要去电梯里面看看,但却被山白拦住了。

    山白就俩字:“浴缸。”

    小十在这个位置待久了,不管什么硬茬儿到了他面前都客客气气的,今天真是要被气死了。

    “那电梯待久了会吃人,你先放我过去。”

    山白摇头:“浴缸。”

    “行行行,先给你浴缸。”小十急得不行,“浴缸也不在这,你得跟我去电梯上楼啊。”

    见山白不信,小十指着自己脑袋:“我要是骗你你就把我脑袋拧下来。”

    这算什么。

    兄弟情深?姐妹情深?

    山白放小十离开,他立马小跑过去,要不是西装裤限制了他的速度,说不定可以竞争世界纪录。

    山白跟在后面,看见他气喘吁吁双手放在电梯门上。

    门打开,没人。

    小十关门,再次贴手。

    门打开,没人。

    小十继续关门,贴手的动作。

    一连重复好几遍。

    终于,发现了十二。

    小十冲进去捏了捏人中,确定人还活着,松了口气。

    他向山白招手:“进来吧,我带你去找浴缸。”

    五层到了。

    电梯门开,小十正准备扛着十二,忽然看见个熟人,他大喊:“常兔,过来帮个忙。”

    山白听到这个名字顺着声音看过去,跟常虎长得一个样,但是看起来比常虎憨。

    “你带她去安排一个有浴缸的房间,要大的新的浴缸。”

    小十转头对山白说:“以后你就在这一层住了,常虎值班你应该见过了,这是常兔,他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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