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沉,冷月清辉,尚书府中一片寂静,唯有提着灯笼的家丁巡夜的脚步声。

    陆景宁一身侍女服,隐匿在园中假山后面,待巡夜的家丁走过,才悄无声息的穿进回廊,往书房方向走去。

    她今夜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找出户部尚书贪污赈灾粮款的证据。

    汶阳突发洪灾,不少百姓的房屋田地都被冲坏,皇帝紧急下令户部拨款千两赈灾,怎料几日前汶阳县令传回消息,说是朝廷拨下的钱款到了灾区已经所剩无几,皇帝震怒,派刑部彻查此案。同时也向民间高价悬赏征询证据,只为尽快将朝廷的这一蛀虫抓出来。

    面对高额赏金,民间不少百姓都跃跃欲试,只是苦于没有能力。陆景宁也不意外,并非她贪图赏钱,只是一方面她不忍百姓因为官员贪污受苦,另一方面也是想通过这次机会打响名声,从而有助于她后面计划的事情。

    她行至书房附近,见其烛火通明,明显有人。便足尖轻点,悄声至房顶上,掀开瓦片,恰好户部尚书冯益气急败坏的声音传出。

    “肃王需要的银子我这边已经准备好了,你们怎么也不管好手底下的人,手脚不干不净的竟然敢昧下这么多赈灾银。如今陛下大怒,势必要抓出幕后指使之人,你说,怎么办才好?”

    冯益对面站着一个不知身份的男人,他轻笑一声,安慰道:“你急什么,这次确实是我们的疏忽,不过也无妨,我家主人说了,你只要将账本藏好别被发现,剩下的事情他自会处理。”

    闻言,冯益才恢复神色,“既如此,烦请回去转告你家主人,账本我会收好,也希望他事情做的干净些。毕竟我当初选择肃王,可不是要当替罪羊的。凭我户部尚书的身份,能给你们带来的好处只多不少。”

    “你放心,我家主人也舍不得你出事。”

    见二人准备出门,陆景宁从屋顶下来,藏在树上,待二人走远,借着树前的窗户进到屋内。她线人传来的消息,账本就被冯益藏在书房。

    她四处搜寻却一无所获,正当她认为情报有误时,视线不经意扫过一幅画,上面画的红日似乎有些凸起。

    陆景宁心中一动,伸手按了上去。果然,那画后面竟藏着暗门,并开始移动,漏出了暗室的入口。

    暗室里面昏暗狭窄,弥漫着一股霉味,陆景宁点燃火折子,微弱的光照亮了满屋的书架和一桌卷宗。

    正当她想搜寻账本时,却突然被桌上的柜子吸引了视线,她不可置信的走近看着柜上的花纹,一时之间沉寂许久的记忆涌上心头,打的她措手不及。

    陆景宁本为将门之女,自幼父母便教导她忠君爱国,她每年的生辰愿望都是希望长大后能成为像爹爹一样的大将军,替南阳镇守边疆。怎料这个愿望还未实现,六岁那年就突遭变故,原本受万民敬仰的大将军,竟然成了人人喊打的卖国贼。

    监察御史带人来抄家时,她被母亲藏在地窖里,透过缝隙亲眼看见母亲被人一剑刺穿,倒了下去,而行凶之人一身黑衣显然不是宫中侍卫应着的服饰,行动间手腕上恰好漏出了柜上图案的刺青。

    事后,陆景宁趁着官兵离去,强忍悲痛从后花园的狗洞钻了出去,一路上听着百姓们对将军府的诋毁,一阵迷茫。

    她身无分文混迹在乞丐窝里时常做噩梦,慈幼堂的堂主见其可怜,将她带走抚养,她在堂主那里遇见了许多幼年失怙的孩子。在他们的陪伴下,陆景宁也开始能睡得安稳。可是将军府那日的惨状仍萦绕在她的心间,她不相信一向正义的父亲会叛国,决心有朝一日定会调查出事情的真相。

    她唯一有的线索便是那刺青,可是自堂主去世她回玉京调查了这么久,也再未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直到今天……

    她拉回思绪,意识到此次误打误撞竟然发现了当初灭门的线索,户部尚书是肃王的人,当年的事情会与肃王有关吗?可是肃王当年的年纪……

    手上的火光摇摇晃晃,陆景宁知道现下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她抓紧时间,仔细搜寻,很快便在书架深处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她伸手去拿,怎料触发了机关,一时之间铃铛声响个不停,墙体上也不断有箭射出。

    陆景宁心绪已被柜上的图案扰乱,一时不察竟着了冯益的陷阱,她收好账本,快速向出口跑去。

    书房外面,本该就寝的冯益发现府内进了贼,一想到账本还放在书房,他也来不及换衣服,衣衫不整的叫了家丁过来抓人,待看清陆景宁从暗室里出来,指着她大喊道:“快,快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尚书府的家丁只有蛮力不会武功,朝廷又禁止官员圈养私兵,这倒给陆景宁行了方便。她从窗户跳出去,翻过院墙。回身看见冯益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由嗤笑。

    她一路行至花园,将家丁远远甩在后面。

    正当陆景宁想按照计划从府中侧门撤离时,突然感觉一阵杀气冲她而来,她下意识往后一退,一只羽箭斜着插入方才她站过的地面上。

    陆景宁抬头向箭射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的黑衣人站在湖中亭顶上。

    见偷袭未成,那人竟从弓抽出一把软剑向她袭来。

    陆景宁神色一凛,迅速后退并将缠在腰上的鞭子抽出。因怕身上的账本有损失,陆景宁只好以防御为主,不敢拼尽全力与其厮杀。

    但对方步步杀招,时间一长便令她有些招架不住,听着身后家丁混杂的脚步声逐渐接近。陆景宁也不由有些急躁,手上动作也漏了破绽,被黑衣人抓住机会,一剑刺入了胸口。

    “阁下是肃王派来销毁证据的,还是太子派来查账的?”陆景宁捂着伤口倒退几步,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不动声色的估测风向拖延时间,“反正今天是要死在你手上,不若让我做个明白鬼,就当是感谢我替你们从冯益那偷出账本。”

    黑衣人不为所动,提着剑一步步向陆景宁逼近。

    在剑将要刺向陆景宁的前一刻,她手腕微动,一个青色瓷瓶顺着袖口落入手心,随即她抬手一扬,白色粉末顺着风钻入那人斗笠被吸入口鼻。

    这一意外打的黑衣人措手不及,他捂着嘴弯下腰止不住的咳嗽,衣袖顺着他的动作往下滑,漏出手腕上的一片刺青。

    陆景宁尚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就被那刺青刺痛了眼睛,正是灭门当天所见的刺青。

    “快!她在那!”

    来不及思考太多,陆景宁按照计划的路线向尚书府侧门跑去,门外是玉京有名的民巷,以巷中道路错综复杂闻名,每走几步便会遇到岔路口,如果不是常居此巷的百姓,很容易在里面迷失方向。所幸冯益心中有鬼,也不敢将事情闹大,是以陆景宁总算是从尚书府脱身。

    她捂着伤口在巷子中行走,猝不及防撞到了一个黑衣人,她抬头,一双深沉的眸子猝不及防撞入她的视线,带着些许探究。陆景宁被他的眼神瞧得些许不适,担心节外生枝,压着声音说句抱歉,便又匆匆的往前走去。

    她一路跌跌撞撞的回到宅子,懂医术的青黛心中担忧,一直没休息。见陆景宁的样子明显是受了伤,更加庆幸自己还清醒着。

    没敢惊动宅子中的其他人,青黛将陆景宁扶到房间,剪开胸前被鲜血粘连的衣服,用特制的伤药帮她包扎,伤口很深,忙完这些二人身上都出了一身的汗。

    青黛一边收拾桌上的狼藉,一边后怕的说道:“姑娘下次还是带着人一同行动吧,起码出了事,也能互相照应不是。”

    陆景宁知道她担心,让她放下手中的东西坐在旁边,“冯益此人性格过于谨慎,人多怕是会误事。此次虽然受了些伤,好在结果是好的。”

    陆景宁将账本摆在桌子上,“今日我在侯府闹了这么一出,肃王那儿必有行动。明日你传消息出去,让那边的人盯好肃王府。”

    青黛点了点头,表示明白,随即看着桌上的账本又问道:“那这账本,姑娘打算怎么处置?”

    “账本的事情不急,一会儿你找个匣子将它仔细锁上放好便是。”陆景宁突然想起回程途中撞到的黑衣人,直觉告诉她此人绝不简单,“不只是我们,太子那边的探子应该也会关注肃王府的情况,明日若有人来寻我,你随便找个理由打发了。”

    “是,明白了。”

    陆景宁又想起在尚书府意外发现的线索,低下声音,“今日我好像又看见他了。”

    青黛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那年刺杀母亲的人。”

    青黛一愣,她是除了陆景宁以外唯一一个从骠骑将军府中逃出来的丫鬟。

    陆景宁抽出一张纸,将今日所见的柜上的花纹,以及园中刺伤他的黑衣人手腕上的刺青画出,交给青黛,“不要惊动任何人,你悄悄去查,相信那人不会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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