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7点。
夕阳离去，朗月伴着云朵出现，夜色显得分外暗沉。
两个大叔过来搬走门口的桌椅。
唐糖跟苏少珍说：“苏女士，包括你和齐先生在内，所有亲属的总数是106人。工作人员的总数是10人，全体总数是116人。我整理了一个小表格，发你某信上哈。”
苏少珍“嗯”了声表示知道，并不太在意，便走进了灵堂。
灵堂内，左右两边数排木椅坐满了亲属。
正中的银幕，放着逝者生前的音容笑貌，两旁摆满祭奠的花牌。
银幕前，逝者遗体躺在棺木里，四周被层层叠叠的白色鲜花环绕。
遗体旁边铺上了地摊和坐垫，跪坐着披麻戴孝的家属。家属背后整整齐齐的码放着纸房子、纸衣箱、纸人和各式纸钱。
另外一边设立了一个祭坛，南无先生和鼓手先生围坐在上面。
灵堂内开始第一波祭祀。
唢呐响！
南无先生唱！
灵堂充斥着哀伤。
唐糖独自坐在休息室，听着隔壁吟唱。
一波接着一波。
灵堂内响起一声：“奠酒！”
陈银铃正对着遗体放了个垫子，垫子前放了一个长条的铁盆，用来装敬给逝者的酒，避免洒在地上。
廖金彩拿了个坐垫，跪在一侧，身旁放着酒杯和酒壶，准备给亲属递酒。
一个个亲属轮流上前奠酒。
现代人跪不住，齐家亲戚朋友众多，廖金彩和陈银铃轮换了一番后，第一波奠酒结束，代表第一场祭奠也结束。
为了不与客户亲属过多接触，唐糖提前从休息室出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她微微凝眉。
西堤这边的殡仪馆所处的位置偏僻，人烟稀少，只有一条公交线路，晚上7点就停运。
很多人觉得这边阴森、晦气，没什么司机愿意过来拉客。
她为了回家睡个好觉，白天送花牌的时候，让师傅送了辆电动车过来，想着开回去。
但是现在外面下雨，开电动车有点危险......
唐糖打了个哈欠，用手机预约了网约车，并且加价，加到最高限额。
*
三三两两陆续从灵堂出来，有些跑到外头抽烟，有些跑去厕所，有些跑到旁边的休息室。
休息室内，坐着、站着、吃吃喝喝、低声唠嗑，形态各异。
靠近门口的餐桌上，几个年龄相仿，约莫二十来岁的男孩，在低声议论。
“难道好看的皮囊真的千篇一律？我看门口那靓女，真是越看越眼熟！”
“我也觉得眼熟。”
“我也觉得啊！”
“你们怎么这么多人觉得眼熟？大伯母不是说她是香烛店来帮忙的吗？你们去过香烛店？”
“没有！”几个人说眼熟的异口同声。
“那怎么会觉得眼熟？”
“我知道你们为什么觉得眼熟！”
中间的板寸头扬起下巴。
几人又齐刷刷的看向板寸头。
板寸头第一眼也觉得眼熟，碍于苏少珍，不敢过去搭讪。
但是他是个行动派，立刻跑去找两位阿姨打听，打听清楚后，祭祀刚好开始，熬完整场祭祀，人差点憋坏。
他再也忍不住，迫不及待的打开手机：“你们看！”
几粒脑袋凑成半圆。
齐祺趴在板寸头的椅背。
苏池舟站在背后，俯瞰。
手机屏幕标题：女植物人5年后成功苏醒，专家团队讲述促醒过程。
进度有记录，点进去就是唐糖的脸。
周围几粒脑袋直接炸了！
“蛙趣！是她！”
“蛙靠，我就说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在新闻上看过！”
“蛙的天！她…她竟然是新闻里那个昏迷五年醒来的植物人！”
“你们小声点，人家就站在外面，被听到了多尴尬啊！”
板寸头信誓旦旦的说：“不怕，来帮忙的阿姨说她身体机能没有恢复，有很严重的耳鸣。靠近了，有时也听不太清，这么远肯定听不见。”
听到这话，苏池舟捏了捏指尖，看向门口那个纤瘦单薄的背影，心里泛起愧疚。
患者说过有神经性耳鸣。
患者重复自己说过的话，是因为听不清！
患者不是故意装作不认识！
自己错怪了她！
休息室不大，周围的人察觉他们的骚动，好奇的围拢过来。
很快，板寸头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层层叠叠，水泄不通。
高个的，踮脚探头都看不见。
矮个的更难，挤都挤不进去，只趴在前方的后背小声嚷嚷。
“什么眼熟？什么植物人？什么睡了五年？你们让开给我看看！”
“什么情况！植物人还能醒？我看看！”
“你们看完的出来啊！”
“别挤！别挤！我喘不过气了！你们自己没有手机吗？”有个被挤在里面，出不来，差点断气的小姐姐大吼。
全场安静一秒，立刻又吵吵嚷嚷起来。
“啊对哦！”
“分享给我，快！”
“拉个群，分享到群里！”
......
群建好了，人群骤然四散，场面急速冷却，一个个抱着手机，恢复低头族应有的模样。
临时拉的群里，疯狂刷屏。
苏池舟没有看群里热烈的议论，只点开视频链接，视频总时长1分21秒，唐糖的画面只有19秒。
那时候的她比现在瘦很多，脸颊凹陷，下巴显得很尖，眼睛显得更大，泛着浓浓的脱相感，漆黑的瞳仁被一圈发蓝眼白包围，犹如婴幼儿。
手脚更是皮包骨，没有一丝肉感，看得让人心里发酸。
“呜呜！没想到小姐姐这么惨！”齐祺红了眼，“她刚才还对我笑......这就是淋过雨的人更懂得为别人撑伞吗？”
苏池舟微微攥拳，回头正好看到一排黄绿的反光发夹晃过，走进了隔壁的灵堂。
*
唐糖检查了灵堂布置后，向廖金彩和陈银铃叮嘱后续工作流程，又提前跟苏少珍道别。
苏少珍没说什么，只是点头表示知道。
第二场祭奠马上开始，人群陆续进来。
唐糖感觉很多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猜测曾经的植物人身份已经被两位阿姨传扬出去。
计划进展顺利，她脚步轻快的离开灵堂。
灵堂内，唢呐和南无先生的吟唱轮番上阵。
又是一波接着一波的吟唱。
也不知道是因为下雨天叫车的人多，还是因为地区偏远，亦或者是因为这个地点被认为不吉利，网约车没有人接单。
到了9点，唐糖哈欠连连，整个人困得不行，看了眼手机，加了价的网约车还是没有人接单......
要不就骑电动车回去？
电动车现在就停在外面的停车场。
她只要开着跑出了殡仪馆范围，到达附近的村镇，应该就很容易打车。
根据地图，从这里去附近最近的小镇只需要8公里。
电动车的后备箱准备了一件透明雨衣，即便下雨，开电动车走8公里没有任何难度。
这样想着，唐糖撑起伞，在唢呐声中，走向停车场。
风雨中，她穿好雨衣，戴好防滑手套，把雨伞塞进车厢，亮起车头大灯，缓缓开向门口。
从殡仪馆出来，是一条笔直的三车道的水泥路。
路灯稀疏，路的两旁是小山坡，边缘没有围栏，宛然就是一条简陋的乡间小道。
白天和苏少珍他们一起过来的时候，看到小山坡长满了杂草，下面则是一条河，河里长满了很长很长的草。
现在往下看，也能看到茂密的感觉。
唐糖独自一人行驶在灌满凉风和雨水的夜里。
周围响起咕咕、咕咕、咕咕的声音。
如果不是她之前听过猫头鹰这样叫，一定会被吓到。
车头灯前雨水飞扬。
车身摇晃着。
淅淅沥沥的雨扑打在脸上，顺着脖子从雨衣领口流淌进去。
唐糖有点冷。
正在这时，租来的电动车停了。
不是她主动停的。
尝试了几下，无法启动......
又尝试了几下，还是无法启动......
按照导航，她已经跑了4公里多一点，还剩下一半路程。
也就是说，两头不到岸。
头顶的路灯坏了，四周暗沉沉的，不见人影。
唐糖有点害怕，不想停留在这里。
脑子飞快浮现四个选择：一是往回走，二是继续往前走，三是给苏少珍打电话求救，四则是报警向警察求救。
她不熟悉下一个镇的情况，继续往前这个选择可以率先排除。
如果给苏少珍打电话，她肯定会觉得自己很麻烦，影响后续合作。
如果报警，可能会惊动妈妈。到时候，妈妈会觉得她这点事都做不好，会给攻略增加难度。
最终，她选择往回走。
4公里而已，又不远。
回到殡仪馆，她可以请工作人员帮她联系司机，只要给的钱够多，坐灵车回家也不是不行！
树立起正向的信念，唐糖把电动车扔在路旁的草丛里，攥紧手机，发了个带定位的朋友圈自拍，设置好一键呼救。
她开始在昏黄的路灯下，冒雨步行。
夕阳离去，朗月伴着云朵出现，夜色显得分外暗沉。
两个大叔过来搬走门口的桌椅。
唐糖跟苏少珍说：“苏女士，包括你和齐先生在内，所有亲属的总数是106人。工作人员的总数是10人，全体总数是116人。我整理了一个小表格，发你某信上哈。”
苏少珍“嗯”了声表示知道，并不太在意，便走进了灵堂。
灵堂内，左右两边数排木椅坐满了亲属。
正中的银幕，放着逝者生前的音容笑貌，两旁摆满祭奠的花牌。
银幕前，逝者遗体躺在棺木里，四周被层层叠叠的白色鲜花环绕。
遗体旁边铺上了地摊和坐垫，跪坐着披麻戴孝的家属。家属背后整整齐齐的码放着纸房子、纸衣箱、纸人和各式纸钱。
另外一边设立了一个祭坛，南无先生和鼓手先生围坐在上面。
灵堂内开始第一波祭祀。
唢呐响！
南无先生唱！
灵堂充斥着哀伤。
唐糖独自坐在休息室，听着隔壁吟唱。
一波接着一波。
灵堂内响起一声：“奠酒！”
陈银铃正对着遗体放了个垫子，垫子前放了一个长条的铁盆，用来装敬给逝者的酒，避免洒在地上。
廖金彩拿了个坐垫，跪在一侧，身旁放着酒杯和酒壶，准备给亲属递酒。
一个个亲属轮流上前奠酒。
现代人跪不住，齐家亲戚朋友众多，廖金彩和陈银铃轮换了一番后，第一波奠酒结束，代表第一场祭奠也结束。
为了不与客户亲属过多接触，唐糖提前从休息室出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她微微凝眉。
西堤这边的殡仪馆所处的位置偏僻，人烟稀少，只有一条公交线路，晚上7点就停运。
很多人觉得这边阴森、晦气，没什么司机愿意过来拉客。
她为了回家睡个好觉，白天送花牌的时候，让师傅送了辆电动车过来，想着开回去。
但是现在外面下雨，开电动车有点危险......
唐糖打了个哈欠，用手机预约了网约车，并且加价，加到最高限额。
*
三三两两陆续从灵堂出来，有些跑到外头抽烟，有些跑去厕所，有些跑到旁边的休息室。
休息室内，坐着、站着、吃吃喝喝、低声唠嗑，形态各异。
靠近门口的餐桌上，几个年龄相仿，约莫二十来岁的男孩，在低声议论。
“难道好看的皮囊真的千篇一律？我看门口那靓女，真是越看越眼熟！”
“我也觉得眼熟。”
“我也觉得啊！”
“你们怎么这么多人觉得眼熟？大伯母不是说她是香烛店来帮忙的吗？你们去过香烛店？”
“没有！”几个人说眼熟的异口同声。
“那怎么会觉得眼熟？”
“我知道你们为什么觉得眼熟！”
中间的板寸头扬起下巴。
几人又齐刷刷的看向板寸头。
板寸头第一眼也觉得眼熟，碍于苏少珍，不敢过去搭讪。
但是他是个行动派，立刻跑去找两位阿姨打听，打听清楚后，祭祀刚好开始，熬完整场祭祀，人差点憋坏。
他再也忍不住，迫不及待的打开手机：“你们看！”
几粒脑袋凑成半圆。
齐祺趴在板寸头的椅背。
苏池舟站在背后，俯瞰。
手机屏幕标题：女植物人5年后成功苏醒，专家团队讲述促醒过程。
进度有记录，点进去就是唐糖的脸。
周围几粒脑袋直接炸了！
“蛙趣！是她！”
“蛙靠，我就说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在新闻上看过！”
“蛙的天！她…她竟然是新闻里那个昏迷五年醒来的植物人！”
“你们小声点，人家就站在外面，被听到了多尴尬啊！”
板寸头信誓旦旦的说：“不怕，来帮忙的阿姨说她身体机能没有恢复，有很严重的耳鸣。靠近了，有时也听不太清，这么远肯定听不见。”
听到这话，苏池舟捏了捏指尖，看向门口那个纤瘦单薄的背影，心里泛起愧疚。
患者说过有神经性耳鸣。
患者重复自己说过的话，是因为听不清！
患者不是故意装作不认识！
自己错怪了她！
休息室不大，周围的人察觉他们的骚动，好奇的围拢过来。
很快，板寸头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层层叠叠，水泄不通。
高个的，踮脚探头都看不见。
矮个的更难，挤都挤不进去，只趴在前方的后背小声嚷嚷。
“什么眼熟？什么植物人？什么睡了五年？你们让开给我看看！”
“什么情况！植物人还能醒？我看看！”
“你们看完的出来啊！”
“别挤！别挤！我喘不过气了！你们自己没有手机吗？”有个被挤在里面，出不来，差点断气的小姐姐大吼。
全场安静一秒，立刻又吵吵嚷嚷起来。
“啊对哦！”
“分享给我，快！”
“拉个群，分享到群里！”
......
群建好了，人群骤然四散，场面急速冷却，一个个抱着手机，恢复低头族应有的模样。
临时拉的群里，疯狂刷屏。
苏池舟没有看群里热烈的议论，只点开视频链接，视频总时长1分21秒，唐糖的画面只有19秒。
那时候的她比现在瘦很多，脸颊凹陷，下巴显得很尖，眼睛显得更大，泛着浓浓的脱相感，漆黑的瞳仁被一圈发蓝眼白包围，犹如婴幼儿。
手脚更是皮包骨，没有一丝肉感，看得让人心里发酸。
“呜呜！没想到小姐姐这么惨！”齐祺红了眼，“她刚才还对我笑......这就是淋过雨的人更懂得为别人撑伞吗？”
苏池舟微微攥拳，回头正好看到一排黄绿的反光发夹晃过，走进了隔壁的灵堂。
*
唐糖检查了灵堂布置后，向廖金彩和陈银铃叮嘱后续工作流程，又提前跟苏少珍道别。
苏少珍没说什么，只是点头表示知道。
第二场祭奠马上开始，人群陆续进来。
唐糖感觉很多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猜测曾经的植物人身份已经被两位阿姨传扬出去。
计划进展顺利，她脚步轻快的离开灵堂。
灵堂内，唢呐和南无先生的吟唱轮番上阵。
又是一波接着一波的吟唱。
也不知道是因为下雨天叫车的人多，还是因为地区偏远，亦或者是因为这个地点被认为不吉利，网约车没有人接单。
到了9点，唐糖哈欠连连，整个人困得不行，看了眼手机，加了价的网约车还是没有人接单......
要不就骑电动车回去？
电动车现在就停在外面的停车场。
她只要开着跑出了殡仪馆范围，到达附近的村镇，应该就很容易打车。
根据地图，从这里去附近最近的小镇只需要8公里。
电动车的后备箱准备了一件透明雨衣，即便下雨，开电动车走8公里没有任何难度。
这样想着，唐糖撑起伞，在唢呐声中，走向停车场。
风雨中，她穿好雨衣，戴好防滑手套，把雨伞塞进车厢，亮起车头大灯，缓缓开向门口。
从殡仪馆出来，是一条笔直的三车道的水泥路。
路灯稀疏，路的两旁是小山坡，边缘没有围栏，宛然就是一条简陋的乡间小道。
白天和苏少珍他们一起过来的时候，看到小山坡长满了杂草，下面则是一条河，河里长满了很长很长的草。
现在往下看，也能看到茂密的感觉。
唐糖独自一人行驶在灌满凉风和雨水的夜里。
周围响起咕咕、咕咕、咕咕的声音。
如果不是她之前听过猫头鹰这样叫，一定会被吓到。
车头灯前雨水飞扬。
车身摇晃着。
淅淅沥沥的雨扑打在脸上，顺着脖子从雨衣领口流淌进去。
唐糖有点冷。
正在这时，租来的电动车停了。
不是她主动停的。
尝试了几下，无法启动......
又尝试了几下，还是无法启动......
按照导航，她已经跑了4公里多一点，还剩下一半路程。
也就是说，两头不到岸。
头顶的路灯坏了，四周暗沉沉的，不见人影。
唐糖有点害怕，不想停留在这里。
脑子飞快浮现四个选择：一是往回走，二是继续往前走，三是给苏少珍打电话求救，四则是报警向警察求救。
她不熟悉下一个镇的情况，继续往前这个选择可以率先排除。
如果给苏少珍打电话，她肯定会觉得自己很麻烦，影响后续合作。
如果报警，可能会惊动妈妈。到时候，妈妈会觉得她这点事都做不好，会给攻略增加难度。
最终，她选择往回走。
4公里而已，又不远。
回到殡仪馆，她可以请工作人员帮她联系司机，只要给的钱够多，坐灵车回家也不是不行！
树立起正向的信念，唐糖把电动车扔在路旁的草丛里，攥紧手机，发了个带定位的朋友圈自拍，设置好一键呼救。
她开始在昏黄的路灯下，冒雨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