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志琪脑子里飞速想好了对策,那就是不管对方说吃饭亦或打球什么的,统统回绝。

    就说最近要考试了。

    期末考试是学生的随身法宝,可以拿来合理应付一切令人生疑的突发事件。

    哪知陆仕辉问的是:“下午空不空?邀请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吃喝玩乐,腐蚀年轻女人意志力的高消费场所?

    不等她发出疑问,那边的人自问自答道:“是鸿辉今后几年发展的重点,也是我梦想起飞的地方。”

    这句话要是换成任何人来说,都很有传销大师的嫌疑,她都得放声大笑几声。

    唯独陆仕辉不行。

    何况他的口吻那么地郑重其事,一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对方没继续说话。

    电话里的空白会被无限放大,她被这段难熬的沉默捆住心灵和嘴唇,脑中混沌一片。

    只听见对方用不容置疑的说:“那就定了,现在我就来接你!”

    夏志琪根本没拒绝的余地,只能顺着他搭好的路朝下走,问:“我自己打车过去,地址告诉我?”

    陆仕辉口吻里带着些许骄傲,大声说:“这世上除了我,任何司机都摸不到那地方!”

    不管他接下来到女生宿舍还是师大门口接人,都显得过于引人注目。

    她已经输了一个回合,不想再退步。

    于是夏志琪坚决道:“就在师大正门口的69路公交车站见,两点钟,听我的!”

    陆仕辉大概没想到她会这么坚决,立即说:“没问题。”

    很快地,他独自开着一辆黑色轿车来了。

    其实他的长相在企业家里算是很不错的了,无论身高,还是体型。气质不算洋派,但也不土。

    今天他穿得很随意,反而看上去更年轻一些。

    夏志琪想,幸亏自己没修头发,否则刚做完的头发看上去难免紧绷,万一被他注意到,仿佛自己特意倒腾给他看的,怪傻的。

    车子停下后,她直接拉开后门坐到司机位后面。

    眼下场景,最佳选择是副驾,既是尊敬,也方便交流。

    但她还是觉得坐在后头最有安全感。

    陆仕辉和她打了个招呼,随即一踩油门,车子“嗖”地飞了出去。

    这位司机真是太快了,夏志琪只好拍他的肩膀道:“慢点慢点,我容易晕车。”

    陆仕辉笑出了声:“不好意思,开快车习惯了。”

    车子一路朝东,先经过市区繁华地带,又穿过一条隧道,约莫开了一个小时。

    沿途的房子越来越少,树越来越多,到了最后两边都是农田。

    并不是那种连绵成片的农家,而是东一块,西一块那种,中间还夹杂着成片的平房。

    连稍微平整一点的马路都不见一条。

    路边偶而有几个小卖部,还有人在路边摆摊。

    这里是真正的城乡结合部。

    车子也越来越难开,陆仕辉便找了个地方停车,对她说:“走,看看这地方怎么样!”

    他的口吻里有种按捺不住的得意,好像在向人显示自己的王国。

    夏志琪对种田什么的从来不感兴趣,更搞不明白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

    但为了维持礼貌,她下车后还是认真地眺望了一番。

    真够荒芜的,即说不上是农田佳地,连起码的平整都更说不上。

    别说开车了,估计燃气、通讯、给排水什么的都不完善。

    她刚想说话,陆仕辉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道:“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安安静静,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农田间走了一段。

    别看这段路从远处看着平坦,真走起来的话,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还挺累人。

    不一会儿,两人的鞋上都沾了好多泥。

    陆仕辉健步如飞,夏志琪有点跟不上,忙道:“陆,陆总你等等我。”

    那人转身,双手叉腰道:“你没吃饭吗?”

    夏志琪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说:“哎呀,那你呢,你吃什么了?跑得跟飞似的。”

    陆仕辉停下来等她,说:“你知道吗,其实我有个永葆青春的秘方。”

    夏志琪露出愿闻其详的表情。

    只听那人说:“革命才会令人永远年轻,我们那时候歌里唱的,就是说要有奋发的精神。”

    她“哎吆”了一声:“现在太平年月,上哪儿革命呀?”

    陆仕辉摆摆手:“我就是说人得有这个心态,不管是工作、家里,日常生活也是革命嘛。一天比一天好,一天比一天强,就是奋斗,就是革命。”

    夏志琪……

    她万没想到今天会被叫来上思想政治课,只好说:“您说得对,回去我要写下来裱在墙上。”

    陆仕辉明显对这句话很受用,他瞥了她一眼,轻声道:“放心里就行了。”

    当老板的人真是,时刻都需要身边的人提供情绪,一切都得围绕着他。

    终于,两人来到一个位置稍高的土坡上,陆仕辉指着远方的土地道:“别看它现在是块农田,尽管很多人都觉得这里偏,可我很看好这里的后续发展,因为它背靠的是海城,等到十年、八年后,海城经济更上一层楼,大量外来人口的涌进,海内外投资不断注入,都会为这块土地注入巨大的活力。”

    说这句话时,他两眼闪闪发亮,仿佛看到多年后这里一派繁荣景象。

    应该还有话说。

    果然,陆仕辉又道:“鸿辉昨天终于通过审批,接下来会对这里进行统一的征地、拆迁、安置、补偿,并进行适当的市政配套设施建设,七通一平后这里就成为熟地。”

    夏志琪试探着问:“然后再进行第二次开发?盖住宅,商业,学校,应有尽有?”

    陆仕辉惊讶道:“嚯,丫头,你不简单啊,知道我今后的计划!”

    夏志琪有些不好意思,搪塞着说:“我们师大是有房地产专业的,我有时候会去旁听些地产相关的课程。”

    陆仕辉道:“真羡慕你们,我和你这么大时,只能在村里种田挖泥巴。”

    夏志琪问:“那鸿辉为什么不拿市中心的旧城改造项目呢,那样的地块不是更成熟吗?”

    陆仕辉摇头道:“被香港人拿走了,俺是土老冒,只能拿农田。”

    他用揶揄的口吻调侃自己,既有小小的委屈,又带着狡黠的得意。

    夏志琪倒是挺欣赏他这份直率,忍不住哈哈大笑:“农田好啊,平均下来地价肯定比市区地块便宜,方案上也不会有那么多掣肘,鸿辉自由驰骋的余地更大。”

    这句话说到了陆仕辉的心窝上,他大声道:“我也这么想!市区的项目是戴着镣铐跳舞,而这块地只要满足政府的基本规划,其余都是我说了算!”

    说到尽性处,他手舞足蹈:“你知道吗,连鸿辉的很多元老都不看好这块地,我是力排众议才拿下这个项目。走,我带你去公司看一样东西!”

    夏志琪被他的热烈情绪所感染,不由自主跟他回到了车上。

    陆仕辉一路上滔滔不绝,好像终于找到了愿意倾听自己的人。

    车子开了约莫半小时,来到一栋沿街的办公楼,说不上气派,甚至有些寒酸。

    里面装修也很朴素,猪肝红的地板,黑色办公桌,铁皮文件柜。

    墙上既没有励志字帖,桌上也没有茶具,就放着一台电脑和一个保温杯。

    和夏志琪设想中的财大气粗截然不同。

    而且她发现陆仕辉也没什么秘书助理之类,进办公室以后,全程都是他本人烧水、泡茶、开空调。

    茶水端来以后,陆仕辉拿来了一张规划图纸,笑道:“你看!”

    夏志琪俯身去看,就见图纸上除了酒店、主题公园、商业街、公寓、别墅外,还有一座双层跨江大桥,从鸟瞰图上观看甚为巍巍壮观。

    陆仕辉得意道:“鸿辉要做的是城市运营商,要能在城市进化和区域规划上画出杰作,能够影响一座城市的经济发展和人们的生活,这远不是盖房子能够简单解释清楚的,也是我为什么对这个项目倾注了那么多心血的缘故。”

    夏志琪衷心地认可他的宏图大志,更相信他有这个能力。

    英雄恰逢盛世,是时代之幸,更是个人之幸。

    可她还是忍不住问:“陆总,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她以为陆仕辉至少会掩饰下,哪知他毫不犹豫道:“因为我觉得你比其他人都更能听懂我的话。希望以后能经常见到你,有任何能帮到你的地方,也请尽管跟我说,陆某人会不遗余力。”

    很俗套的回答,又确实令人受用。

    她有些尴尬。

    还好有人敲门,来者推门而入:“关行长的电话,要接进来吗?”

    陆仕辉点点头,并示意她不必避讳。

    这通电话打了约莫一刻钟,应该是谈银行贷款事宜。

    然后又是一个什么局长的电话,谈的是土地规划方面的审批。

    夏志琪旁听了许久,她现在最大的感慨是觉得可惜。

    因为她发现自己没有任何事业基本盘可以接住眼前这个男人提供的帮助。

    她没有商业身份。

    商业身份,不是指她在某个光鲜亮丽的平台打工,也不是说她和某某有私交。

    而是指一个人的身份中,有没有和别人达成交易的锚点。

    假若现在她有自己的团队或者创业方向,她和任何人的社交就会变得有方向。

    比如接触陆仕辉这样的大佬时,她必然会去想,我们是不是能合作?你是不是能当我的赞助商?

    必须如此,她才会不断沉淀人脉、积累资源。

    而眼下,她向上社交也是无效社交,就算人家想帮忙都没有切入口。

    除非是以另一种不上台面的身份,和他有链接。

    女人的敏感告诉她,陆仕辉未尝没有这层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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