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公公在临走时告诉她将在月底完婚,而离月底只剩下仅仅十天,一个王爷的婚礼,却显得如此急促。

    全府上下的人都在开心裴筝要离开裴家,以宸王的名声,她不过是跳进了另一个火炕。

    裴嫣然和沈芝眼下松了口气,裴松清在一旁颓然不振,自己的枕边人与他貌合神离,他不过想要家主之位,却没人肯为他出一份力。

    裴筝看到一旁裴松清的表情就知他心底不满,家主之位是靠不得宸王了。

    这些日子为了让裴嫣然当上王妃,他可没少到处打点,花了不少银子,还欠着不少人情,结果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另一边的萧淮之也领完了圣旨,他盯着桌上的圣旨看了许久,准确得说是在看“裴筝”两个字。

    王爷这样安静的时候谁都不敢打扰,可一旁的凌书还是壮着胆子上前:“殿下,您想什么呢?”

    “本王在想这位王妃是何等人物?。”

    凌书是个机灵鬼,就是喜欢热闹,听到这话精神头立马就上来了,对着萧淮之扯了抹意味深长的笑:“殿下这就开始想王妃啦。”

    这话任谁听了都觉得不对劲,萧淮之一抬头撞见凌书嬉皮笑脸的,指不定他脑子正打着乱七八糟的主意。

    他瞪了一眼凌书,吓得他立马收起了笑容,低下了头:“属下知错。”

    萧淮之问道:“你可知七年前先皇后之死,名动京都,死得可不仅仅是一位皇后,还有两朝元老,太子老师,裴元。”他话中有深意,“这裴筝,可是裴元的孙女。”

    “那娘娘还......”

    连凌书都明白,母后赐的这桩婚,是在帮他还是害他?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对她有何好处?

    此时门外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凌书和萧淮之对视一眼,凌书点了点头后打开了一角门缝。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着佛衣,慈眉善目的小和尚,正一脸焦急地向他跑过来。

    凌书打开房门,待小和尚踱步至门前,他才出声询问:“你怎么来了?”

    小和尚满头大汗,双手握在身前不断颤抖,山上寺庙距王府甚远,夜深人静,他马不停蹄赶下山,一路未曾歇息,生怕耽搁时间。

    见小和尚这般焦急,萧淮之心中涌上一股不安,急切地问道:“出事了?”

    小和尚喘了口气,因为跑得太快,他艰难地咽了下口水,才回答:“殿下,嬷嬷要不行了。”

    萧淮之眼眸惊颤,夺门而出。

    郊外有一座净慈寺,那是萧淮之一直都暗中派人保护的地方。

    裴筝跨进净慈寺的庙门时,被人撞到了肩膀,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好在身后有一个木桩抵住了她,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就算如此,可后背也还是被撞得生疼,差点甩掉了手中的物什。

    她看着那个高大的人影匆匆离开,连转头向她说一句抱歉的话都没有,心中不免有些生气,但想他这般急切,说不定是有急事,便也不追究了。

    她穿过净慈寺的侧门,往西一公里便是她的去处。

    西郊墓地,裴筝跪在一座墓碑前,倾身将碑上的落叶和尘土拂开,她纤细的手指抚过碑上的刻字,一路往下,感受到冰凉的字体,眼眶不禁红润起来。

    竹篮里的纸钱是她天还没亮就去备好的,此刻点燃,一簇火焰徐徐升起,瞬间映红了她白皙的脸庞。

    她一边添着纸钱,一边对着墓碑自说自话:“娘,您会理解女儿的,对吗?”

    秋风萧瑟,只见枯木枝叶从她眼前随风而过,她不厌其烦:“嫁给宸王只是权宜之计,只有这样才能离真相更近一步,先皇后的死并非祖父所为,皇权之争让无辜人顶罪,皇帝却只敢背地里灭我裴家满门,为博一个好名声,转头谣传祖父畏罪自杀,当真可耻!”

    说到此,裴筝悲愤交加,心中苦涩绵延:“有其父必有其子,宸王果真如传言那般流连花丛,不思进取,倒是个不错的突破口,但这场婚事也是来得蹊跷,女儿还得思虑一番这路该怎么走。”

    话毕,直到最后一张纸钱被烧为灰烬,裴筝才往后挪了半步,在碑前磕头,然后才提着篮子离去。

    下山时路过寺庙的后院,裴筝看了一个眼熟的身影,是那个在寺门口撞到她的人。

    她本来打算就这么离开的,可她不过迈出几步,换了一个角度就看到了他的侧脸,竟然是宸王!

    如此巧合,莫不是他跟踪她至此,但萧淮之无心注意她这边的情况,还真是巧合。

    此时上前未免太过突兀,萧淮之肯定见过她的画像,那就一定知晓那晚之人是裴家的人,尚不清楚他的意图,成亲之前还是少发生变数为好。

    她假装香客路过,男人似乎并没有防备她,待裴筝走至离他两米处,才发现他眼角泛红。

    她走近他,心生一计,陡然间双眼无神,面色愁然,取了怀中的手帕递向他,却不看他,只是无神地望着几米远的灌木丛:“虽不知公子因何事眼眶泛红,但凡事都可向前看,不必沉溺过往伤心事。”

    男子没想到会有人来与他讲话,转身接过了裴筝递来的手帕,也看清了她。

    她穿得极为素雅,一身青衣,头发只是简单地挽了一个发髻,剩下的发丝都披散着,随着微风浅浅飘荡,偶尔还会有几丝不听话的发尖扫过她的颈侧。

    她不是那种很艳丽的感觉,而是一种淡雅脱俗,只是那一双眼睛透着冷意,似乎在说着生人勿近。

    “多谢。”

    裴筝失神般点点头便离开了,不过几秒,萧淮之突然叫住了她:“姑娘,我们是不是见过?”

    “未曾见过。”裴筝远远回应,那晚她虽被老鸨扯散了发髻,但与今日妆容大为不同,他能问出这番话,想必他并不知道裴筝长什么样,也就是说那袋银钱打水漂,这王妃也不是他自己选的。

    而且那袋银钱最后也没见有人来还她。

    萧淮之没有追上去,只是在最后要离开净慈寺时,她看到裴浅正跪在佛祖面前祈求着什么。

    裴筝闭着眼,合着手,一直跪了很久,她好像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却只汇成了一句话:信女裴筝,求佛祖保佑,找到失散至亲,寻得灭门真相,我甘愿为此付出一切代价。

    她对着佛祖三扣首,久久不愿起身。

    在她的身影从寺庙的转角消失后,树后一直在远处观望她的男子也离开了。

    十日已至,京都迎来了件大喜事,裴府门前挤满了看笑话的人。

    裴筝望着眼前木架上挂着的嫁衣,手指从上面划过,是那般的红,府里张灯结彩,欢天喜地的笑闹声却激不起心中的涟漪。

    家里的嬷嬷已经来催她了:“姑娘,您好了吗,再晚就要误了吉时了。”

    嬷嬷见没人答应,正要推门进去的时候,门便从里面被打开了,只见裴筝一身鲜红的嫁衣向她走来。

    嬷嬷不禁咧开了嘴:“姑娘这身装扮真是好看,果然女子出嫁时穿着嫁衣才是最美的。”

    裴筝笑了笑,没有说话。

    在她看来,这身嫁衣是莫大的讽刺。

    未昭雪却嫁仇人之子,这是她的不孝。

    嬷嬷上前扶住了她,嘴里藏不住的喜悦:“您呀,是老奴见过最美的新娘子了,走吧,王府的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来到门前,上了花轿,一路上都是敲锣打鼓的声音,好不热闹。其中不乏百姓的交谈声,裴浅忽然有些恍惚了起来。

    从今往后,她就是宸王妃了,将来面对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在街头畅走,王爷娶亲,百姓都自发地站于街边两侧,甚至为了沾点喜气,一路跟随着走到宸王府的大门口。

    裴筝握着红绸被带到了大堂之中,她只是一路跟随着另一头的牵引,她的眼前只映着一片红,看不见来人。

    新郎新娘在满堂喝彩中行完了礼,随着最后一声“送入洞房”,裴筝的周围才安静下来。

    从始至终裴浅都不曾全然见过萧淮之的模样,只是得以从盖头下窥见他的一双红靴。

    屋外都是宾客的交谈声,裴筝自己动手扯下了盖头,她在屋内四处游走观察,这一场婚事显得既隆重又潦草,或许刚才与她拜堂的都不一定是萧淮之本人。

    但那又如何,她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宸王妃了。

    却不想萧淮之一夜未归,而第二日,新婚第一天,宸王从桃花面大门出来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

    她则成了全城的笑话。

    八抬大轿迎过门,三媒六聘买来的一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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