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个闯了祸的小学生,背着手,一秒站直:“我不是故意的。”

    贺绅慢慢抬眼,手里把玩着小小的四方盒子,抬脚走过去时,视线紧锁着她。直到停在她面前,腰身微弯,口吻露出一丝戏谑:“我知道。”

    朱伊伊脸烧得慌。

    一把从他手里抢过来,塞进抽屉,“啪”的一声重重关上。

    地上的几盒被她踢到角落里,眼不见为净。

    “……你这个怎么都不扔掉?”

    她声音闷闷的。

    “这个月都在外地出差,忘了。”

    贺绅是个忙起来连吃饭都会忘记的人,更别提这种小事,这点朱伊伊深信不疑。

    她把桌面文件回归原位:“都找遍了,还是没有,可能U盘不在这,我记错了。”

    “去卧室找找?”

    “不了,丢了就算了吧,”她是真不想继续再找,道,“反正也有备份。”

    丢了算了。

    有备份。

    贺绅眼神冷淡,话锋一转:“听说朱小姐最近相亲不顺利。”

    朱伊伊出门的脚步一顿,这话尴尬得她都不知道怎么接。

    跟前男友聊相亲?

    那跟现任聊备胎有什么区别。

    她选择装死。

    朱伊伊不想再待下去,“今天耽误贺总了,时间不早,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就往楼下走。

    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朱伊伊穿着拖鞋下楼,踩着毛绒绒的地毯上,那种感觉很像商场里的海绵球,贼解压。

    她还有点舍不得。

    每踩一脚就是一万块啊。

    经过厨房时,她随意看了眼,步履停顿。

    比起其他地方,厨房显然一点没变,她不在后,贺绅不会自己做饭,锅碗瓢盆恢复成崭新如初的样子。

    一看就是很久很久没用过。

    朱伊伊敢肯定,她待会儿离开后,贺绅又不会按时吃饭。

    他还有低血糖。

    “贺总……按时吃饭。”

    初秋的京城傍晚温度很低,客厅温暖,阳台却冷风簌簌。

    贺绅在阳台抽烟。

    他背对着她,夹烟的骨节冻得通红。外面是夜幕,万家灯火,他背影孤零零的,只有指间的一抹火星明明灭灭。

    他比夜色还要沉默。

    一根烟抽完,他屈指弹了弹灰,摁灭在烟灰缸里。

    就是没回一下头。

    朱伊伊转身离开,走到玄关处,又停下,叹了一口气。

    最后一次心疼他。

    她告诉自己。

    “今天耽误你那么久,我给你做顿饭吧,”她轻唤,“贺绅。”

    背对着她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他缓缓转过身来,单手摘下眼镜,清冷的眉骨此时有些桀骜放纵,“还以为你不记得我的名字了。”

    没了镜片的遮挡,那双眼的深处,似有什么东西要倾泄出来。

    那应该是朱伊伊很久以前,最想从他眼里看见的东西。

    但是此时此刻,她却偏过了头。

    杜绝最后一丝看见的可能。

    朱伊伊走到冰箱前,打开门,里面只有一包挂面,一个番茄,一个鸡蛋。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这食材,半顿饭都做不出来。

    朱伊伊简单地煮了半锅面。

    给贺绅盛了一碗,也给自己盛了一碗,两人坐在餐桌用晚餐。

    “淡了。”他说。

    “哦,少放了盐。”

    贺绅吃的很清淡,她特意做的淡口。

    “你不是喜欢重口吗?”

    “以前喜欢,”她道,“现在不喜欢了。”

    贺绅敛睫,唇线紧抿。

    朱伊伊上了一下午的班,这会儿是真的饿了,大口大口地吸溜面。

    难得这会儿没有孕反。

    期间,朱女士发了条消息催朱伊伊回家。

    她边吃边回,胡诌自己在加班。

    对面紧接着发来一条语音,她不小心手滑点开,朱女士河东狮吼:“朱伊伊你是不是脑残,加什么班啊,你现在都怀——”

    朱伊伊蓦地掐断。

    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

    她心虚地瞄了眼贺绅,不料,与男人深邃的目光直直撞上。

    像极了课堂上的老师正在抽问,而她,就是那个幸运之子。

    朱伊伊一把呛住:“咳咳……”

    贺绅倒了杯水过来:“小心。”

    手掌轻拍着她的背。

    在贺绅触碰过来的那秒,朱伊伊一把弹起,退出好几米远:“我没事!我好得很!我身强体壮力大如牛!”

    贺绅:“……”

    转眼时间到了八点。

    难怪朱女士要催她回家。

    朱伊伊走到餐桌边,端起碗喝掉最后一口汤,拿起自己的斜挎包,“贺总,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

    “外面在下雨。”

    刚来的时候晚霞还红遍天。

    朱伊伊不信邪,去到窗户边,凑近能看见漫天飞着蒙蒙雨丝,真的下雨了。

    这是京城的第一场秋雨。

    秋雨后,将会迎来第一个大降温,正式步入秋冬换季时期。

    朱伊伊不动声色地碰了碰肚子。

    “好吧。”

    贺绅又让她等等,在她换鞋时,从卧室拿下一件风衣,“穿着吧。”

    “我有外套。”

    “外面气温低。”

    朱伊伊没推辞,接过来穿上,“……谢谢。”

    打开公寓的门,外面走廊还是一如既往地充满暖气。

    朱伊伊再次感叹有钱就是好啊。

    贺绅关门,单手勾着车钥匙,“直接坐电梯去点下停车场。”

    “哦好。”

    朱伊伊刚抬脚,对面的电梯门突然叮咚一声。

    这里是一梯一户,除了贺绅这个业主,其他没有交集的人不会擅自停在这一层。

    但电梯门开了。

    一个穿着靓丽,气质优雅的女人走出来,左手还拎着保温食盒,看样子是来给人送饭。

    她一眼看见电梯口的男人,笑:“贺绅——”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她还看见站在贺绅旁边的朱伊伊。

    吕珮嘴角的笑意僵了僵:“伊伊也在啊,我还以为看错了呢。”

    瞥见朱伊伊身上穿着贺绅的外套,她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不是说你们分手了吗,今天这?”

    一语惊醒梦中人。

    朱伊伊从看见她的那一秒,神情就很淡,现在更是没什么表情,“来拿东西,我先回家了,不打扰你们吃饭。”

    她不再管贺绅和吕珮什么反应,抬脚就走。

    “我送你。”贺绅跟上来。

    “不用,”朱伊伊态度强硬,“我的事跟你没有关系,贺总。”

    她摁了一楼,电梯门关紧前,没再看他一眼。

    -

    出小区的时候,雨势变小。

    朱伊伊站在路口准备打车,一辆出租车恰好停在街边,“小姐,去哪?”

    “去城南,多少钱?”

    司机报了一个很低的价格。

    朱伊伊一喜,收了雨伞,立马坐进后座。

    又省了一笔。

    朱伊伊上车后开始犯困,奇怪的是车子全程平稳,司机一句话没说,乱七八糟的音乐和电台也没放,比以前的打车情况好了不止百倍,一路舒服到家。

    抵达城南老旧小区,她扫码付款,下车。

    进小区的时候,朱伊伊步速慢,进单元楼的时候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

    门口停了一辆黑车。

    有些眼熟。

    她下意识想到了贺绅的宾利。

    转瞬摇摇头,自以为是。

    朱伊伊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

    秋雨一阵缓一阵急,拍打着车身噼里啪啦响。

    许久以后,那辆车才打着闪光灯离开。

    -

    朱伊伊脱下身上的风衣,叠好,放进包里。

    推开门,家里电视机里正在播放回家的诱惑,品如强势归来,在舞会上大放光彩。

    朱女士坐在沙发里激烈鼓掌,大声叫好:“虐死渣男,打死小三!”

    “破坏人家家庭,不要脸!”

    “抛弃原配,更不要脸!”

    这些话朱伊伊从小到大听得耳朵起茧子,沉默地换鞋,放包,缩小存在感地回自己房间。

    “有些人还知道回来?”朱女士冷哼,“野哪儿去了你?”

    “说了加班。”

    “你糊弄鬼呢,刚才隔壁小区叫凌麦那丫头,是你同事吧,来我们家送糖糍粑粑,还问我今天下班早怎么没看见你。”朱女士电视一关,遥控器一摔,“你是不是又去见你那奸夫了!”

    朱伊伊一脸无奈:“……”

    自从医院醒来后,朱伊伊在朱女士的心里,已经从老实本分的傻姑娘,变成了水性杨花还出轨怀孕的死丫头。

    “妈,你别胡说八道了,”她道,“……我就是去朋友家一趟。”

    “哪个朋友?”

    她抿着唇不说话。

    朱女士一把将她拽过来,“是不是贺绅,你那个身高腿长又有钱又有名校学历的前男友?”

    朱伊伊:“……”

    贺绅果然在她妈眼里就是最佳女婿。

    “你们和好了?”朱女士嘴角刚要咧开,眼光瞥到朱伊伊肚子,立马垮下脸来,“忘了,你肚子里还揣了一个。”

    她凑近,低声问:“你跟妈说实话,这孩子是不是贺绅的?”

    朱伊伊抿了抿唇,心里那杆秤在不停摇摆。

    顶着她妈咄咄逼问的眼神,她叹口气,终于打算和盘托出说实话的时候——

    朱女士像是苦口婆心地劝她,又像是自说自话:“是他的最好,这个月就领证办婚礼,把你嫁出去。不是也没关系,流了,你再去跟贺绅说几句软话,和好,结婚领证,越快越好。”

    “这样有钱的男人,不能放过,结了婚立马备孕,生了孩子以后就待在家里,你那几千块的工作辞了,就在家带孩子,做个家庭主妇。”

    “女人这辈子只有结婚生子才是正道,有了孩子才能把男人拴住,尤其贺绅这样的有钱男人。”

    朱伊伊麻木地听着,眼里仿佛一潭死水:“结婚,生孩子,辞职做主妇,然后呢?”

    “然后过好日子。”朱女士笑,“你妈这一辈子受了那么多冷眼,你要是嫁了个有钱男人,我这腰板一下挺直了。”

    朱伊伊望着她:“我读的一本大学,上的月薪六千的工作,好吃的好穿的都会孝敬你,你有半点不舒服我就是凌晨三点都会陪着去医院,你喜欢吃的用的我都攒钱买给你……这些都不能让你挺直腰板吗,妈?”

    朱女士怔了怔。

    “我累了,睡觉去了。”

    “你给我站住,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啊,顶嘴啊!”朱女士不罢休,“你还没说清楚,孩子是不是贺绅的?”

    朱伊伊小跑进房间,“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只有几平米的小房间,狭窄逼仄,墙壁上贴着零几年的港星海报,处处都透露着陈旧。

    这小小的一隅之地,却从小到大都是朱伊伊被压的喘不过气时,唯一的避风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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