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巍本意并不想惩治徐长树,实在是他这次做的太过,那奸夫的姑姑是宁王爱妾,若是这次他不给个交代,怕是都保不下徐长树。

    但是今日有徐长树妻子这一遭,事情就是他们占理了。

    刘彪请示严巍,徐长树的事该如何处置。

    严巍有些不耐烦:“还能叫旁人欺负了我们的人,我看你这个将军也是没能耐继续做下去了。”

    得了严巍这句话,刘彪喜不自胜,领命而去。

    天色渐晚,侍卫以为严巍还要待到深更半夜,如往常一般来营帐里添灯油。

    “不必了。”严巍抬手制止。

    在下首候着的笔墨先生也发现严巍今日有些心不在焉。

    “王爷,可是要回府?”

    严巍应了声,神情不似往日那般松快。

    回到王府,严巍本想叫儿子陪他一起用完膳,这才想起来严文鹤还在战王府。

    “罢了,晚膳撤了吧。”他没什么胃口。

    严巍性子阴晴不定,府上的仆人不会忤逆他的任何吩咐,严巍这么说,下人便顺从的依照他的意思把没动几筷子的晚膳撤下去。

    严巍没有让人近身伺候的习惯,沐浴完,他赤着半身走至放有里衣的衣柜,随手拿出一件小人收拾叠好的干净里衣。

    许是他动作大了些,带出旁边一件小衣裳,是严文鹤的。

    严巍随手拎起,正准备随手丢去旁边的脏衣柜让下人再重新清洗,衣裳内衬不显眼地方的一个图案映入他的视线——

    一只乘祥云展翅的白鹤。

    春芳和院中伺候的管事嬷嬷大晚上被叫来,不知有什么吩咐。

    “这是什么?”严巍语气不轻不重,听不出情绪。

    春芳抬头,看见严巍手中的小衣裳,心头一颤。

    “为何在我柜子里?”

    “这是小公子常穿的那件里衣吧……今日收拾房间的是新来的丫鬟们,是奴婢没有好好调教,想来是她们将王爷和公子的衣裳混在了一起。”春芳旁边专门负责严巍起居的吴嬷嬷率先开口。

    吴嬷嬷语气里带着做错事的谨小慎微,却再没其他情绪。

    严巍的视线在吴嬷嬷和春芳身上扫过。

    这个院子,主要是这两个人负责侍候,吴嬷嬷之前曾在战王府伺候董氏,后来被董氏派来照顾严文鹤。

    至于春芳,是严文鹤三个奶娘中的其中一个,现在严文鹤早已过了吃奶的年纪,便被安排和另一个奶娘一起照顾严文鹤的衣食,这次严文鹤去战王府,春芳被留下照看院子。

    春芳心虚地不行,但她又觉得王爷应当不会认出这是夫人拿过来的,只当严巍阴晴不定,今晚心情不好,拿她们撒气,她强装镇定,殊不知严巍早已将她的微表情落在眼里。

    “嗯,下次注意,再把这件衣裳重新清洗吧,方才被我不小心弄脏了,文鹤最喜欢这件了。”

    “是。”吴嬷嬷应声。

    严巍不声不响的将视线从春芳身上收回,他随口:“日后好好管教下人,尤其是小公子的事,断不可怠慢。”

    “是。”

    “下去吧。”

    春芳松了口气。

    两人退下后,严巍又寻来石山:“你去查查府中有无最近跟……沈盼璋走得近的人,尤其是那个奶娘。”

    “春芳?”

    “嗯。”最轻易接触到文鹤贴身衣物的就是这个叫春芳的奶娘了。

    石山临走前顺嘴一问:“对了王爷,晋王府派人来送请帖,说是晋王世子妃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庆生宴定在明日,王爷可要参加?”

    半年前禄王逼宫谋反,太子殿下奋起反抗,好在严巍带兵及时赶到,斩杀禄王,救下陛下,但太子为保护陛下身中数刀,不治而亡。

    太子是陛下独子,如今太子没了,陛下病弱年迈,也无心再生养,这大权是要在陛下几个弟弟中则一或者挑其后嗣来继承大统。

    宫变后,四位亲王已入京侯召,其中这晋王是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人选。

    陛下共兄弟六个,陛下乃嫡长子,自幼聪慧,才德兼备,当初顺理成章继承大统,一辈子励精图治,是翡氏皇族里最顺遂的帝王,却不曾料到耄耋之年会遭受兄弟谋逆和丧子之痛。

    陛下其他的几个兄弟分别是老二晋王,老三禄王,老四寿王,老五康王,老六宁王。

    禄王叛乱被杀,剩下的几个弟弟中,不论贤能才德还是长幼有序,晋王都是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人选。

    以往其他亲王宴请严巍,严巍都不曾亲自赴宴。

    但晋王不一样。

    严巍自半年前回京后立下大功,陛下更是有意将晋王之女翡娇郡主许配给严巍,足以见得晋王地位。

    “嗯,备礼吧,我明日去赴宴。”严巍随口应着,他的拇指落在白色里衣上的仙鹤绣纹。

    绣在这处,只要将衣服穿好,绣纹刚好被遮住……也难怪他从来都没注意到。

    走回房中,严巍拉开衣柜。

    左边的衣柜全是严文鹤的衣裳,最底下是严文鹤一两岁时穿过的,上面是严文鹤现在常穿的,都是合身的,崭新的。

    严巍将所有衣服拿出来,一件件丢到床上。

    凡是绣有鹤纹的,他全部清点完。

    坐在床上,严巍侧头看着旁边堆成小山一样的衣裳,破天荒地扯了扯唇角。

    沈盼璋,还算你有心。

    翌日

    晋王府的前厅,晋王听人通报,说是荣骁王登门。

    此消息一出,在场的人互相对视几眼。

    自严巍归京救驾后,陛下十分信任严巍,更是破例将他封为异姓王。

    在场众人里,晋王最喜出望外,大手一挥:“快请!”

    严巍一入府,在场的权贵拥趸而来。

    晋王亲自作陪严巍,直到后来有人又通传说其他三位亲王也来了,晋王不好表现的太明显,这才收敛了些。

    “阔儿,你去陪着荣骁王看看咱们院中的光景,我刚才听荣骁王似乎对我们王府后院的景色很是好奇,”晋王对着世子使了个眼色,又对严巍道,“本王先失陪了。”

    “多谢晋王,有劳世子。”严巍颔首。

    翡阔跟严巍算不得陌生,曾经两人也算是点头之交。

    看着这个跟自己同龄的男人,心里还有些暗暗不服,谁曾想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初那个不起眼的街市渣滓竟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骁王,连他的父王都要拉拢他。

    心中虽百般瞧不上,但面上还是要恭恭敬敬。

    “王爷,我们后花园里养有各种珍奇怪兽,若是王爷不嫌弃,我领王爷去参观。”

    翡阔看向身后,说话的是跟他同父异母的妹妹翡娇,虽然翡娇是侧妃所出,但翡娇是晋王唯一的女儿,备受宠爱。

    见翡娇凑上来,翡阔眉头轻挑,陛下有意赐婚,这严巍既没答应,却也不曾拒绝。

    想着,翡阔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严巍的脸色,但严巍面色冷静如常,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

    沈盼璋今日也来了晋王府,同她一席的是各家闺秀。

    厅中,隔着屏风,女眷们这边能看到外头长亭里的男宾。

    相较花厅女席这边,长亭灯火如昼,觥筹交错,很是热闹。

    “你们瞧,晋王世子旁边那人是谁?看着好大的派头。”

    听到这话,有人瞧了沈盼璋一眼,压低声音:“那是荣骁王啊。”

    有人惊呼:“荣骁王!”

    一时间,大家的视线都落在沈盼璋身上。

    沈盼璋今日既来此,就预料到了这样的局面。

    原本大家似乎都已经对她和严巍的轶事不怎么提及,现在她跟严巍又在同一个场合中,大家难免又讨论起这事。

    虽然大家不至于当着她的面直言,但是她们眼神中的打量,还有神情中藏不住的因为嗅到八卦而引起的激动,都让沈盼璋心生疲怠。

    有好事的人看了眼沈盼璋的脸色,悄声道:“说起来,我今日下午看到翡娇郡主在荣骁王身侧呢,之前还听说陛下有意给荣骁王和翡娇郡主指婚呢,看来这事儿十有八九是真的。”

    “是呢,如今荣骁王立了赫赫战功,又是独身,”说话的人说完这句,瞄了一眼沈盼璋的脸色,又压低声音,“自然少不得好姻缘。”

    “哎,咱就是说,有些人就不是享福的命,命数这事,还真是说不准。”

    “我记忆里,这沈盼璋不爱参加这些宴席,怎么今日倒是来了。”

    “就是,莫不是想来瞧瞧翡娇郡主。”

    “瞧也没用,这翡娇郡主,不论品行、才情、家世那可都是胜过她沈盼璋千百倍,她今日前来,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整个席间,女眷们掩帕调笑胡侃,同沈盼璋一席的女子们还算有修养,没人当着她的面说些什么,但是隔壁桌上偶尔传来几句流言,总是叫人尴尬。

    酒过三巡,女眷这边快要散席,有好些年纪小些不能沾酒的女眷已经用完膳去外面院中看景色。

    “啊,抱歉,对不起沈姑娘,是我不小心,我给您擦一下。”来添酒水的丫鬟不小心碰翻了沈盼璋面前的酒盏。

    “无碍,我去清理一下。”沈盼璋也借机起身更衣。

    走出花厅,外面的月色和灯影洒在沈盼璋身上,显得她身影更加单薄。

    尽管夜色渐深,但整个晋王府灯火如昼,有唱戏的,说书的,亦或投壶、摆弄文采的人群,周围不时传来女子的欢呼声,好不热闹。

    沈盼璋今日来赴宴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准备离开。

    “沈姑娘,随我来吧。”

    沈盼璋点头,正要跟上去,有人喊住了她。

    “沈姐姐,请留步。”

    沈盼璋侧身,看到了一身紫衣的翡娇郡主。

    半年前严巍回京后不久,陛下就有意将翡娇郡主许配给他。

    而听人说,严巍一直半推半就,从不曾答应或拒绝。

    但以沈盼璋对严巍的了解,不拒绝,就代表这事儿九成是真的。

    自来了,她便一直远远观望着,看着那翡娇郡主待人有礼、行事有度,如传言一样,是个聪慧温和的女子。

    有这样聪慧高贵的女子作母亲,鹤儿日后的路定会走得更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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