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是有名的书香世家,沈钊的祖父是太傅,为鼓励寒门子弟科考曾在家中办学。

    望京城中书院学费昂贵,只有勋贵子弟才能有机会入学。

    沈府的书塾供书生免费往来学习,如此一来,沈府便成了京中贫寒门生求学的去处,此举曾获陛下称赞题匾。

    沈钊承继家业后也一直秉承着先祖遗志,且沈钊此人在外素有清廉正直、惜才爱才之名,亦是诸多书生敬仰之人。

    直至今日,沈府的书塾依旧是门庭若市,自成一处风景,这些年从沈家书塾中考出来的进士也数不胜数。

    要说其中最有成就的,那便是五年前考中状元的薛观安。

    薛观安父亲早逝,由寡母替人缝补这才把孩子拉扯长大。

    虽出身寒门,可偏偏薛观安很是争气,每逢考试必能榜上有名,十八岁就已经中举。

    在沈府求学的那几年,薛观安在一众书生中出类拔萃,最有望考取功名。

    原本前途光明,但谁也没想到,有一年突然传出薛观安勾搭了沈府的嫡小姐,还哄骗私奔,结果被抓了回来暴打一顿,赶出京城。

    沈府是何等的书香门第,竟闹出这样的事,一时间京中传言沸沸扬扬。

    后来沈盼璋嫁人,本以为这事能慢慢偃息,但那薛观安偏偏是个争气的,第二年就一举考中状元。

    原本因私德有亏,薛观安根本就不配提名前三甲,可偏偏他遇上了在江南治水患的太子,另有一番机遇。

    在朝堂上有太子垫言,薛观安中了状元,自此薛观安之名在京中轰轰烈烈的传扬开来。

    私奔这事儿也再被人提及。

    听人说,考取功名后的薛观安,做得第一件事便是去了五道营胡同,去寻那早已嫁作人妇的沈盼璋,瞧见沈盼璋大着肚子站在那不好惹的丈夫身旁,薛观安直接红了眼。

    至今坊间还有诸多版本关于两人的话本子在流传。

    “当年薛观安考中状元,颇得太子看重,那时的严巍可是刚被赶出战王府,如今看来,若不是那时沈盼璋大着肚子,两人怕是早就重归于好,给那严巍戴上绿帽子了。”

    “要么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薛观安虽是四品官,却是远比不上那权势滔天的荣骁王。”

    “我说这个节骨眼,薛观安来京做什么?就不怕惹到严巍?要是我,就老老实实在南方夹着尾巴做人。”

    ”据说是陛下感念太子旧部,召薛观安入京。”

    “而且我听说那沈盼璋也入京多时了,这二人感情深厚,我猜这薛观安如此痴情,怕是在南明等得心急了吧……”

    带有薛字标记的马车在沈府门前停着,有人听说是薛状元来沈府,小声议论。

    “大人,里头让进去了。”

    “好。”只听马车中传出一声温润如泉的嗓音。

    车帘被缓缓打开,里面的男子缓缓下了马车。

    年轻男子着一身月色的锦袍,通身上下配饰简单素雅,只腰间别着一枚荷包,更显气质儒雅,往上瞧去,见男子头发束得整齐,五官俊朗,肤白唇红,任谁看了都得夸一句相貌不凡。

    在街口叫卖的花娘惊声:“这薛观安竟如此样貌,难怪……难怪……要是我,我怕是比那沈盼璋还痴情,若得此人青睐,我愿为之一死。”

    “哪里这般夸张,再说了,那严巍也不丑啊,大军回城那日,也是英姿勃发,论样貌,只是跟薛观安风格不同罢了,难分高低吧。”

    “你什么眼神啊,当然是喜欢这种文质儒雅的男子,且不说严巍样貌如何,就严巍那名声,此等凶残之人,你敢嫁?你当沈盼璋为何宁肯舍弃孩子也要改嫁,那必然是嫁给严巍过得不好。要我嫁给那种人,我宁愿一死。”

    “这倒也是……”

    任周围议论纷纷,薛观安抬头看了看沈府的牌匾,走了进去。

    …

    沈府前院宴客花厅

    “竖子,你竟还敢来我沈家!”

    得知薛观安要上门,沈铸沈铭两兄弟一早来了沈府。

    还没等沈钊说话,沈铸拍案而起,指着薛观安好一顿怒骂。

    薛观安立在堂下,始终保持着对着沈钊赔礼的俯身姿势。

    “二哥,差不多得了,骂这些又有什么用,”沈铭看了眼自家大哥,冷声对着薛观安道,“薛大人,你此次入京可是要来带盼璋回去?”

    薛观安缓缓起身,应了声:“盼璋是我妻子,我们已分别近四月,于情于理,我都该来瞧瞧她。”

    “砰!”

    一整个茶盏连盖砸出去,杯盏在薛观安脚下碎开,滚烫的茶水溅了他满身。

    “好一个于情于理,无媒无聘,哪门子的于情于理!”沈钊面色难看极了。

    薛观安再度对着沈钊做了个赔礼的姿势,出言:“三年前由太子做主,那时大人您也是应下的,是我那时考虑不周,只顾着带盼璋离开是非之地,失了礼仪,今日我已经将礼数全带来,只求大人成全我和盼璋。”

    沈铸恨极:“王八蛋,你这个节骨眼上,你是要作死……”

    “择日我会亲自向荣骁王请罪,请他宽恕成全,所有罪责全都在我,无论荣骁王如何震怒,都由我一力承担。”

    薛观安言辞恳切,态度诚恳,这话一出,沈铸心思一动,满腹怒言被噎了回去,他要的就是这句。

    旁边小厮对着最左边的沈铭比了个手势,附耳说了句:“薛大人送来的礼……这个数。”

    沈铭倒吸了口气,赶紧给沈钊使了个眼色。

    与此同时,薛观安来府的消息传到后院。

    “夫人,咱们大人在前面被三位大人好一顿训斥,听说里面还传来了茶盏破碎的声音,莫不是挨了打?”绿萍急来报信。

    沈盼璋睁开眸子,停下手中转动的串珠,眉心紧拢,思虑几刻,她从蒲团上站起身。

    “去瞧瞧。”

    “好的夫人,我陪您一起过去。”

    到了前厅,只见往来仆从端着许多匣子和木箱进来。

    “看样子是大人带来的,这是什么?我去打听打听。”绿萍好奇。

    沈盼璋眉心皱的更紧,她正要往前厅里去,只见厅门已经打开,有小厮让着薛观安出来,倒是不曾怠慢的样子……

    她赶紧迎上去。

    “盼璋。”

    薛观安一眼瞧见门外的沈盼璋,一改刚才的沉着稳重,眼角眉梢都爬上喜色,整个人满面笑意,如沐春风。

    他踏步而来,将沈盼璋拥入怀中。

    “盼璋,许久不见,我在南明很是想念你,你呢,可曾挂念我?”

    看到这一幕,旁边偷瞧的小丫鬟羞红了脸。

    “你……”

    似是怕被人瞧,沈盼璋从薛观安怀中退出来,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女子,是她大姐沈华琼。

    沈盼璋只瞧了一眼,又缓缓收回视线,再次去瞧薛观安,许是被他的笑意感染,素来没什么喜色的她也染了几分笑意:“你可还好?”

    “嗯,一切都好。”

    “夫人,我问过了,这些都是大人带回来的聘礼呢,足足八十抬呢!”

    沈盼璋拧眉看向薛观安:“你,你这是何必?”

    “民间男子中有句话流传许久,叫做贤妻扶我青云志,我还贤妻万两金。再说了,这些本该就是要给你的。”

    闻言,两人相视,沈盼璋叹了口气,摇头失笑。

    “盼璋回来数月,脸上从未有一丝喜色,今日薛大人一来,盼璋总算是笑了。”

    闻声,薛观安转过身来,对着来人微微拱手:“康王妃。”

    沈华琼着一袭华服,缓缓走来。

    “薛大人是好本领,三言两语就让父亲和两个叔叔熄了怒火,看今日这些聘礼,足见你待我妹妹的心意。”

    说着,沈华琼又看向沈盼璋:“盼璋,日后你们二人好好的。”

    “就不劳大姐费心了。”沈盼璋对沈华琼依旧神色淡淡。

    沈华琼面色黯然。

    “若晋王妃没什么事,我跟盼璋先回院子了。”薛观安对沈华琼施了一礼。

    随后,他很自然的抬手伸手牵住沈盼璋,压低声音:“走吧,这一路我实在是疲乏极了,你陪我歇一歇。”

    “父亲和三叔那边可曾为难你……还有你进京,怕是……”

    “怕什么,有我在呢,天塌下来有我。”

    薛观安牵着沈盼璋,低声细语。

    “王妃,王爷说晚上刚好顺路,来接您回府呢。”

    望着二人相携而去,直到丫鬟出声,沈华琼缓缓收回视线。

    她苦笑:“怎么,王爷今日腻了那飞云台的紫娟娘子,倒是想起我来了。”

    “王妃可千万别跟王爷置气,为了小世子和小郡主,您多忍耐些。”

    “我跟他置什么气,我巴不得他天天醉死在外头……”

    “王妃这是又说气话了。”贴身丫鬟赶紧提醒沈华琼。

    沈华琼也意识到自己失言,面露一个道不清的神情,静静伫立在花厅门口,望着往来搬东西的小厮。

    丫鬟也瞧着感慨:“谁能想到,咱们二姑娘寻常话不多,但找的两个夫家都是争气的,都说这薛大人甘愿为了二姑娘放弃前程,可当初薛大人出身寒门,一贫如洗,二姑娘却奋不顾身闹着要私奔,如今薛大人拿出全部身家求娶,那也是咱们二姑娘值得。”

    不见沈华琼出声,丫鬟侧头去看,只见沈华琼正望着那些聘礼出神……

    -

    薛观安此番入京,是受陛下传召。

    沈盼璋归京已有四月,算算日子,再有两个月,就是太子去世满一年了。

    陛下此生仅有太子一个儿子,太子翡珩自幼聪慧,深受陛下疼爱,自幼在陛下的亲自教导下长大,如今长成青年,亦是才德兼备、悯怀百姓的好储君,二十三岁亲下江南体察民情,在民间待了五年,深受百姓爱戴,只待日后登基,也定会是一代爱民如子的好帝王。

    可惜,天不遂人愿,太子和皇后在年前的叛乱中为保护陛下被叛军杀死,陛下痛失爱子和爱妻,悲痛欲绝。

    如今还有两个月就是太子周年忌日,陛下早早就筹备起太子的祭奠之礼,薛观安曾经颇受太子欣赏,如今陛下召他入京协助太子祭礼之事。

    “今日可还好,累吗?”

    薛观安进宫面圣,沈盼璋作为薛夫人,也免不得为他出面应酬一些,今日她便替他去了一趟太子府。

    知道她素来不喜这些交际,薛观安从宫中回来,特来接她。

    太子妃在太子和小殿下过世后悲伤过度,没出几个月也殁了,如今太子府后宅中主事的是太子幼时的奶嬷嬷。

    沈盼璋摇头:“只是陪着奶嬷嬷说了会儿话。”饶是备受宠爱的太子,可是人都没了,自然是人走茶凉,寻常日子并无人登门。

    想到今日所闻,沈盼璋抬头看向对面的薛观安:“我听说陛下这次召你入京,有意将你留下。”

    薛观安看过来。

    沈盼璋避开他的视线,看向窗外,好一会儿,她缓缓出声:“观安,你留下吧,南明太小了,你适合留在望京,你的抱负和才能,在这里才得以好好施展。”

    “那你呢,你想去哪里?”

    沈盼璋喜素,今日去太子府,她更不好过多装扮,着一身兰月色的锦裙,耳上是一颗莹白珍珠,随着马车缓行轻轻晃动。

    薛观安望着轻伏在车窗上的女子,眸光柔和:“盼璋,若你想文鹤,我便陪你留在望京。”

    马车缓缓停驻。

    今天日头极好,望京城西的蹴鞠场很是热闹,沈盼璋静静望着远处那片绿茵地上的父子。

    “爹爹,我要骑大马!”

    过去,严文鹤都只能眼巴巴看着别的小孩同自己爹爹亲近。

    如今他爹爹回来了,还成了世间最厉害的大英雄,她的鹤儿,再也不是没爹的孩子了。

    男子的左肩带着伤,但还是很轻易的将儿子举到脖子上,安稳扶着他,在一众人中招摇,引得周围小孩子一阵羡慕。

    她的鹤儿,有世间最好,最疼爱他的爹爹。

    车帘放下,沈盼璋回头看向薛观安,轻轻摇头:“观安,我不想留在望京,我想回南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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