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月和裴叙南对视一眼,抱起小兔快步朝惊叫处去。只是除却最开始那一声,便只剩林中草木娑娑,鸟鸣叶落。

    “不是叫秃山,何来这一片林子?”

    “怪异之事层出,怕是有人盯上此次历练。”

    “呵,能在岑……岑掌门的幻境中肆意行事,整个天下能否找出一人来?”

    裴叙南没答话,现今天下最强者当是掌门。他想起寒潭下的阵法与白骨坑,若两处异象皆一人所为,苍霞或将陷入巨大危难之中。

    能在岑秋旻所设幻境中来去自如,修为不容小觑,又熟悉已然失传的苍霞禁术……裴叙南心中沉闷,疑云团团积压。

    估摸着距离已至,两人停下脚步。方才那声惊叫早如烟云消散,渺渺无痕。碧翠枝叶随风轻摇,小鸟在枝头蹦蹦跳跳。

    确认周遭无异,枕月这才问出方才疑惑:“你是如何寻到我的?”

    “神通广大,你到何处都逃不过我眼睛。”

    裴叙南沉下声来,故作玄虚地开口,唇边挂起高深莫测的笑容。

    “你如今几岁?”

    “啊?十九……怎么?”

    “多记了个十吧。”如此幼稚,九岁差不离了。

    裴叙南听出话外之音,才升起的些许羞涩顿时荡然无存。他撇撇嘴,小小声嘟囔着:“就不该对你抱期许。”

    “什么?”

    “苍霞秘术,你身上有我留的印记,到天涯海角我都能寻到。”

    枕月倒是不太意外,毕竟自山中再见他就对自己充满戒心。不过,她瞧着怀中小兔,留下这印记,便有理由暂时不回归月楼。

    “你可记得方才洞中之事?”

    “有些印象,我应是被魇住了。那些……人中,似乎有种力量拉扯我过去。我一只脚站进他们中,再便不记得了。”

    裴叙南表情有几分落寞,极快掩饰过去,沉入回忆的枕月并未瞧见。他觉着自己有些奇怪,心情起伏飘落,是往昔不曾有的。

    “没有呼吸却不曾腐烂,不知还能否称作人。洞口有一层简单禁制,你进去时可有察觉?”

    “有。我初时以为是你设的,后来想你若拦我不会布置得如此简单。”

    “幻境中只你我二人?其余弟子呢?”

    “都在山中,幻境会遮挡契约之外所有人,即使对面也不可见。”

    “如此,所有人都有可能发现地洞?可洞口禁制仅能挡住修炼入门者,制造之人不想这些弟子发现。”这便与你的猜测相悖,枕月犹疑几息,还是未说出口。

    裴叙南沉默下来,心中挣扎着。他曾在书阁角落那些书页中见过类似描述,无声无息,却皮相永保。

    枕月身份仍不明了,这些列为禁忌之术不应就此告知。可她会被那群东西引诱,同在一起的自己却不受影响,若是不说难保以后会危及她性命。

    自再遇至今,她倒无任何异样。能否相信她,当真只是来苍霞修习。

    初初萌芽的情感终究轻了几许。

    “不知何时便会进下个幻境,你可莫要乱跑了大小姐,又叫我到处寻你。”

    枕月瞧出裴叙南有话要说,却又将一切吞进肚里岔开话题。关于那群怪物他或是知晓些什么,回苍霞后需寻机去书阁碰碰运气。

    “月美人儿?巧啊。”

    赵雨酥一直规整的马尾此刻十分凌乱,涨红的面上挂着汗水,几缕湿发黏在脸侧。修行服背后一片深色,已是完全湿透。

    她竭力调整呼吸,说话都带了些气音,夹杂几分劫后余生。整个人看上去,仿佛才经历过一场致命逃亡,狼狈不堪。

    枕月示意她先休息片刻,赵雨酥就着盘曲树根坐下,边喘息边将头发重新扎起。

    调整过来的她又恢复往日洒脱,摸了摸小兔雪白绒毛,笑着开口:“哟,哪弄的兔儿,怪可爱的。”

    “幻境中救下的,想是误入此处。”

    “可取了名?”

    枕月摇头,救下它后便一刻不歇,倒是没想起这回事来。

    “叫白玉如何?这兔儿浑身雪白,又跟月美人儿一般可爱。”赵雨酥将手搭在枕月肩上,给小兔起着名,眼珠子却瞧着身侧少女。

    “不如白雪。”从方才便被忽略彻底的裴叙南幽幽开了嗓,怎么瞧赵雨酥臂膀怎么不顺眼。他对这第二名有印象,本以为是个潇洒女侠,说话倒是轻佻。

    赵雨酥才发现还有个人似的,仍搭着枕月肩膀跟裴叙南打声招呼:“裴师兄也在啊,恕我才瞧见。”

    说着请罪,语气动作却无任何歉意。

    自初见时,枕月便觉出赵雨酥身上对苍霞的敌意。如今她对裴叙南的态度,倒是很好地应证这一猜测。

    她同样隐藏修为混入苍霞,只是不知所属势力,也不知背后目的。

    枕月迅速理好思绪再抬头,眼前气氛有些怪异。裴叙南与赵雨酥之间似乎酝酿着风暴,不过一边是敌意,一边是赌气。

    赌气的是裴叙南,他瞧不惯赵雨酥没骨头一样挂在枕月身上。关键在于,枕月竟不拒绝,对她调戏的话语也不反感,明明自己不曾说些过分的还被万分嫌弃呢。

    “叫“不黑”好了。”

    “啊?!”裴叙南和赵雨酥有些惊诧,除了“啊”字一时找不到其他话可说。枕月出声,倒是叫二人暂时放下芥蒂,统一了战线。

    她摸了摸小兔白色绒毛,越瞧越觉着这名没取错。另外二人过了最初的惊诧,虽难以接受,却不得不承认这兔儿确是“不黑”。

    取名之事告一段落,枕月转向赵雨酥问到:“你方才遇着什么?如此狼狈。”

    “说来话长,长话短说便是这幻境够诡异的。”

    赵雨酥边说边睨了裴叙南一眼,她来前就知晓苍霞山有问题,却没料到一个小小的新弟子试炼也险象丛生。

    照长老所言,她与搭档需在幻境中协力寻出破解之法。两人初时排名分列二三,空易教导又细致负责。临出发前空易还宽慰二人:往年历练并不算难,尤其你们天资不错。

    本以为佩剑不过囊中之物,才落地却遇着困境。搭档想与赵雨酥商讨计划,可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赵雨酥猜测这也是幻境一部分,为着加些难度。

    寻觅许久也寻不到法子交流,索性作罢。她与搭档不知该往何处去,决定等在原地观察片刻。

    “等到了影子?”

    “你们也遇着那东西了?我们差些被缠死。”赵雨酥回答时特意瞧了枕月一眼,见她并不拆穿自己,才继续讲述。

    才等了不久,远处大地就覆上阴影。黑洞洞的影子速度极快,转眼就到二人脚下,攀上小腿便是刺骨寒凉。

    赵雨酥顾及搭档还在一旁,并未使出全力,只用空易教的术法应对。倒是轻易将影子驱散,她与搭档对视一眼,对幻境难度有了些估量。

    修整片刻,新一群影子再次出现。仍旧毫不费力,赵雨酥觉察到这些影子并不曾变强。两人不再坐以待毙,挑了个方向便出发。

    烈日将一切点燃,搭档衣衫完全湿透,汗水淋漓。周遭景色一成不变,二人不知走了多久,甚至不知是否真的有在走动。

    一层层影子无穷无尽,每来一次便消耗几分体力。赵雨酥倒没如何,真正是新弟子的搭档却几近瘫倒。

    他一屁股坐在滚烫黄沙上,连挪动的力气都再没有。赵雨酥观察起幻境来,这样走下去并不是破解之道。

    只是任何破绽都无,她蹙眉转身——搭档正被那些诡异的影子吞噬着。

    赵雨酥当即出手,却终究慢了一寸。影子将搭档完全包裹,而后迅速钻入地底消失不见。她尝试向地面攻击,除却扬起的尘土便再无他物。

    不安迅速占据全部感官,赵雨酥深吸几口气才勉强稳住身形。进来前说即便出不去,历练结束也可安然下山。可活生生的人于眼前消失,她无法再相信长老们这套说辞。

    影子又来了,仍旧轻易被击退。

    她犹疑片刻,朝着影子来处狂奔。既无法完全击败这些东西,不若破釜沉舟,去瞧瞧它们生成的地方。

    赵雨酥一路不停,直至眼中出现清透绿色才松口气。至少方向没错,她靠着一棵巨树疯狂喘息。

    视线被一角黑色引了去。那黑色压在藤蔓下若隐若现,再看却消失不见。她小心翼翼走过去,当真只是一堆交叠的绿色藤蔓。

    “你不曾看错?”

    “绝不是看错了,可我近处去找,又怎样都找不见。”

    “看来。”枕月对上裴叙南视线开口,“有人回来将禁制加强了。”

    “你们进去了?”

    “没,只是洞口原先有一层极简单的禁制。你后来瞧不见,想是加强了。”裴叙南抢先开口,倒是应了枕月不愿告知此事的心思。

    裴叙南朝枕月挑下眉,投了个安心的眼神。枕月确是放下心来,却变扭得不愿开口感谢,她也不知原因。

    有所亏欠,最终才不至形同陌路。

    枕月将不黑递到裴叙南怀中,似乎只是抱累了。她转头问起赵雨酥后续,错过少年眼中盛满星光的笑意。

    虽说他老是笑。

    “据说破解幻境需契约之人同在,若你搭档被吞噬,你是如何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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