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棋行险招

    陆允慈完全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得这样快。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进行着,如火如荼。

    江潮并非真正看重江北尘,因此婚姻大事,便随他而去。但到底是皇家颜面,江潮陪人去查“睇儿”的身份与过去,出生普通人家,父母早亡,如今孤身一人。

    殊不知,这是江北尘暗中操作后让江潮看到的结果。

    于是,择下黄道吉日,紧锣密鼓,大肆操办,毕竟是太子成婚,宫中上下,不敢怠慢分毫。

    陆允慈坐在了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一时怔然。阴白的脸,纤长的睫毛快要遮盖住漆黑的瞳仁,嘴唇被涂抹得猩红,惨白与血红杂糅,却只剩肃杀,似巫蛊师手中的鬼娃娃。

    刺眼的红,似血,似火,浓郁到化不开,铺天盖地将她包裹。风从窗子里进来,红色随风涌动,束其脖颈,掩其耳鼻,窒息感席卷,她快要喘不过气。

    这感觉像是在晕船。

    眼前的一切摇摇欲坠,喜轿算不上平稳,陆允慈的手用力按住所坐之处,勉强想要寻找些定力。

    双手稳了一些,再定睛看,喧哗消失殆尽,一切安静了下来。瑶光阁偏殿内的红燃烧至东宫,愈发焦灼,未有丝毫削褪。

    四下寂寥无声,倏而“吱吖”一声,门被推开。

    今晚的江北尘,亦是精心打扮了一番,身着喜服,身姿极佳。洞房花烛中,眉弓与睫毛自然形成阴影,轮廓愈发立体,眼眸深邃。

    与素日的张狂不同,此刻的江北尘,多了几分沉静,正幽幽地盯着她看,神色不辨喜怒。

    陆允慈的眼睛莫名跳了一下,不自觉将手攥紧。

    四目相对皆哑然。

    龙凤花烛烧得正旺。

    江北尘看向眼前这台龙凤花烛,足足盯了好一阵。花烛霎时映入眼底,他原本幽暗难明的目光一瞬间被点亮,花火忽明忽暗。片刻,重新将目光投至陆允慈身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他刚缓缓朝她迈了一步,她身体猛地一颤。咫尺之间,他清楚察觉,于是又顿住脚步。

    然而,突然停下的脚步只是试探,逗猫似的。没过多久,他一连迈了好几步,来到她身前,居高临下地捏起她的下巴,贪婪打量。陆允慈眼睛躲闪,不自在地看向别处。

    血液倒流的瞬间,她根本来不及反应,他便将她放倒在床,逼迫似的倾下身。在他紧实的胸膛与过软的床之间,她再度被困囿。

    温热的触觉、耳畔时不时响起噼里啪啦烛火的燃烧声、昏暗的光线、他嗜血般的眼神、他的喘.息声......一切都暧昧得令人毛骨悚然。

    今日成婚之礼繁冗复杂,陆允慈有些身心俱疲,意识到必须要发生些什么,心底一阵怆然。这股怆然从何来,她不得其解。

    或许是抗拒一个人时,便不得安宁。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看向身下的她,烛影交映间,她神情毫无变化,有一种神性的美。

    然而,黑沉沉如鸦翅的睫羽时不时微微颤动,将她心底的不安暴露个彻底。

    片刻,江北尘缓缓开口,“今晚,洞房花烛夜,你与我自然要一起睡。”

    见她神情依旧毫无变化,他心底的恶劣愈发难以填满,于是凑至她耳畔,不顾自己的身份,故意压低声音说了句无比粗俗下流的话,实在不堪入耳。

    终于,他得偿所愿,她的目光聚焦在了他身上。

    ——诧异的目光。

    陆允慈觉得荒谬,下一刻,江北尘就将她的衣带轻轻扯开,根本不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

    她试图保持强硬,然而身体却发颤得厉害。

    江北尘攥住她的手腕,高举至头顶。这姿势极其不妙,不给她任何挣扎的余地,她只能一味地朝里缩,如刀俎之下的鱼。

    殊不知,江北尘被她这般无力挣扎的模样狠狠取悦到,藏于内心深处的一面,逐渐得到满足。

    轻笑一声,他再度开口:“不是最初你要成为太子妃的么,事到如今,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随着外衣褪去,里衣下若隐若现,她沁出一身冷汗。

    玻璃般的眼睛,此刻紧紧注视着他,江北尘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即刻又如潮水汹涌成湃,最难将息。

    “即便你此刻不愿,可你依旧是这东宫的太子妃,是我江北尘的妻。”

    他气定神闲地宣告这一事实,气息丝毫不乱,循序渐进地将她与衣物剥离开来。

    陆允慈浑身绷紧,似是在经历一场酷刑。真正的恐怖并不是其本身,而是眼睁睁地看着它一步步到来。

    小腹被他宽大的手掌轻轻按压,似乎是在丈量什么,他手指纤长,手上青筋微微凸起。噼里啪啦的烛火声愈来愈大,在陆允慈耳畔剧烈回响。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真的喜欢我吗?”

    再度凑至她耳畔,他眼神带上了几分狠戾。

    头上的繁琐玉钗被一个个取下,须臾,乌黑的头发若瀑布般自然垂落。江北尘轻轻抚上,纤长的手指肆意穿梭其间。

    他不愿浅尝辄止,于是更加过分,手指轻轻划过她阴白的脸颊,而后试图用力擦拭她唇间的猩红,猩红被蹭出唇沿,在阴白的脸颊上别有一番意味,分明是艳红玷.污了纯白。

    江北尘的心狠狠一颤,如同看到了血、嗅到了那股味道,兽.性被激起,指尖情不自禁朝她唇中试探。

    过了很久,陆允慈并没有丝毫松懈。不过这亦在江北尘意料之中,她与他的成婚之夜,注定了不是场温情脉脉的缱绻。于他而言,这更像是一种权利与利益的加冕仪式。

    她与他之间,时而似敌、时而似友;时而刀尖舔血相互依存、时而针锋相对肆意试探......

    过了今夜,她与他究竟会如何,他不明白。但他要让她知道,真正能凌驾主导一切之人,究竟是谁。

    她根本不知道,她眼尾眉梢此刻泛起的红无济于事,不仅不会令他怜惜,反而会使他愈发兴奋。

    “江北尘!”一阵急促的呼唤,方式幼稚,直抒胸臆述其抗拒。

    江北尘闷声笑了,下一刻,手猛地攥住她的后脑令其被迫仰头。

    “谁准许你这般唤我名字?”

    霎时,常青警告的话语与江北尘的声音一并在脑海中响起。

    ——“若你再犯下大错,我第一个便不会放过你!”

    ——“我养你这么久,不是让你为自己的失误找借口!大仇未报之前,必须忍!你知道什么叫忍吗?即便是知道他江潮杀了我妻子和一对儿女,我依然能与他谈笑风生,这便是忍!”

    ......

    突然,闪电划过。窗外,惊雷乍起。

    无论是精神亦或身体,陆允慈都被这道闪电彻底劈开,徒劳地劝说自己顺应。

    然而,在双手触及江北尘肩膀的那一刹那,她打了个激灵,随即飞速将手收回,双臂交叠环肩,以这个防御性极强的姿势,紧紧将自己护住。

    江北尘,从来便不是心软之人。

    他沉溺于她与他之间的试探、追逐,此刻亦是如此。

    是她。

    是她将他整个人剖开,屡次试探,逼迫他展现自己的所有真实,按图索骥。

    因此,她理所应当亦要照单全收。

    龙凤烛燃不尽,滴下的蜡似无声的眼泪。

    或许,得到她,打碎她,才能欲壑渐平。

    情.事,亦是恨的载体。

    陆允慈将自己环抱得愈发紧,做着最后的抵抗。她这模样实在可怜,江北尘隐隐动了恻隐之心,但这般心境转瞬即逝。

    就在他痴迷地看向她时,她趁其不备忽而一个肘击,直直撞至他的肋骨。钝痛蔓延,江北尘顺势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整个人拉起,她就这般跌入他的怀抱,两人贴得更紧。

    于是,这番攻击硬生生被江北尘变成了扭曲的情.趣。

    陆允慈彻底崩溃了,半推半就间不得其法,反而贴得更紧。

    “江北尘,你......”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

    他再度于心不忍,不再闹她,只是十指相扣,做出浓情蜜意之状。

    “喵......”

    猫叫出现得不合时宜,陆允慈与江北尘竟默契地转头,寻找踪影。

    那只橘猫从屋外跑了进来,毛被雨水淋湿,模样可怜兮兮。

    末了,江北尘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松开怀中人,头抵着她肩窝,闷声道:“罢了,今日,不欺负你了。”

    洞房花烛夜,行周公之礼,本理所应当。

    那畜.生的叫唤令他恢复了神智,看着她浑身应激般发颤,孩子似的快要哭出声来,江北尘硬生生将欲望忍了下去。今夜,到此为止,不碰她了。

    然而,察觉到怀中人立刻松了口气,不悦立即涌上心头,他狠狠掠夺她的左耳根处,吮吻舔舐那颗红痣。

    陆允慈禁不住轻哼一声,被迫与他耳鬓厮磨。

    “喵......”

    橘猫歪着头,看着床上二人,实在不明白他们在进行什么活动。

    亲昵再度被打断,江北尘看了眼橘猫,忽而似想到什么般,眸色一暗,接着轻唤道:“睨睨......”

    “喵!”橘猫立刻应和,朝床边走去。

    然而,在江北尘唤“睨睨”的同一刻,陆允慈条件反射般挺直身子,怔愣地看向他。

    只因这是她幼年时小字。

    江北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开口:“我明明是在唤猫,你这般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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