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笙,大楚唯一的公主,远和公主。

    远和,这名字一听,就是希望我离远一点,我打小就讨厌这个封号。

    我的父亲,大楚的皇帝,楚延;我的母亲呢,是静安妃,相国的女儿,李静安;我的哥哥,大楚的大皇子,楚齐。

    在我五岁那一年,因为调皮,不小心冲撞了怀孕的纳德桠辛皇后,导致她早产,生下了一个小皇子,是个哑巴。

    母亲在那一天奖励我和哥哥吃冰糖扎李,我好久没吃冰糖扎李了,很高兴。

    但此后,父亲再也没有对我笑过。

    父皇一直不喜欢我和哥哥,只对弟弟楚拾川最上心。

    因为在所有妃嫔中,父皇他只喜欢纳德桠辛皇后。爱屋及乌,在子女中,他也就只喜欢纳德桠辛皇后所生的楚拾川。

    就算楚拾川是个哑巴,我和哥哥也从来入不了他的眼。

    好吃的,好玩的,从来都是楚拾川不要的,才会轮到我们。

    我很讨厌楚拾川,嫉妒他一个人就拥有了父皇全部的爱。

    但哥哥说,他以后一定会让我做大楚最幸福的公主。

    后来,楚拾川当了太子,哥哥被父皇派到边关。

    边关的生活条件很刻苦,我总是想方设法给哥哥寄贵重的东西,可是在哥哥的来信中才得知,那些东西他只收到了一半。

    我不再寄东西给哥哥了,书信也来往少了很多。

    某天,我在宫里瞎转悠,突然听见有几个在皇宫内陪读的世家公子,在背后嘲笑楚拾川。

    他们说他是个哑巴,是个榆木疙瘩,说他今天又被少师罚了,大楚要是真交到他手中,岂不亡已。

    我跟他们一起嘲笑他。

    他天生愚笨,连太子少师都不喜欢他,不愿意教他。

    直到我十四岁那年,我发现楚拾川老是鬼鬼祟祟的,我甩掉了身边的宫女,小心跟在他身后,发现他偷偷摸摸去了司籍司。

    他竟然在那里看书,但是他明明连字都不认识,装模作样,我不屑地在心里嘲讽他。

    正巧我想修建一个马场,举办一场赛马会,可是父皇认为劳民伤财,并不同意。

    我就在司籍司的门口守着,想要以此威胁他,帮我去父皇面前好言几句。

    但我在门口等了太久,不小心睡着了,最后是一个女官叫醒了我。这个品级低下的女官一眼就认出了我是远和公主。

    我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她说她曾远远见过我。

    女官眉清目秀,乍一看有一种文人风采,但文人风采在大楚一般是形容男性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将这词安在了她的身上。

    可能她身上天生带有一种让我好奇的气质。

    我对她说,我不喜欢别人叫我远和公主,她却说,远和是长远的和平,寓意很好,是和国运相连的名字,以后一定能助大楚长隆国运。

    她把我的封号说得很好听,而我也莫名其妙相信了她的话。

    她还邀请我去她工作偷懒的地方玩,我说她胆子真大。

    目的地是尚仪局最偏远的一个亭子,亭子四周的草都长得老高,确实是很少人来的地方。

    她在这里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内容是一个女子上私塾,考取功名,造福百姓,最后人们为了纪念这个女子,为她修筑了一座雕塑,取名叫文曲君。

    我问她怎么知道的这个故事,女子考取功名这种事,她从未见过。

    她却笑着说,这是她编的故事。

    我生气了,也给她讲了一个关于大楚公主的故事。

    渐渐的,我和她的关系越来越好,也知道了她的名字,叫吴烟。

    后来我发现,每次我找她玩,她总是能轻易地将我和楚拾川,与她见面的时间岔开。

    在我十五岁这年,宫里发生了一件大事,纳德桠辛皇后突然病逝了。

    朝廷一下子内忧外患,我的母亲很快就坐上了皇后的位置,变成了我的母后。

    宫里庆祝新皇后继位时,我路过宁安宫,看见楚拾川正跪在他母后的灵前。

    真是晦气。

    为什么他总是和我们过不去,我们高兴的时候,他就伤心,人都死了,为何要痴于过去,无法挽回的事情,后面的日子也要开开心心过才是。

    我走到他面前,本是想马马虎虎安慰几句,但想起曾经他抢走了父王所有的偏爱,便心生恶意。

    我笑他成为了没娘的孩子,以后再没有他母后给他撑腰,他的太子之位怕也是不保了,父皇也一定会慢慢地就不喜欢他了。

    他不说话,他没有任何表情,像一个榆木疙瘩。

    我一脸心事地去找吴烟,她那时又在整理书籍。

    我把心里装的委屈与自责,都对她一吐为快,她很有耐心地听着。

    她听完以后,也没说我的好,也没说我的坏。她只不过比我大两岁,内心却如春潭一样。

    我心中的郁闷,在她的春潭里经受洗涤,清凉,舒爽。

    看着她整理好的书籍,我问她,既然她满腹经文,才华横溢,为什么到现在还只是一个低品的司籍司。

    她说,她虽然喜欢整理书籍,但心不系此。如今大多数女性官员的职位,皆局限于后宫管理和仪式活动中。而她心在前朝,想切身实地于百姓,做百姓的父母官。

    她告诉我,现在局势动荡,她既不是太阳,只能做星星在暗处发光,等到时局明了,她自然要一展拳脚,与这世俗好好打一架。

    我听明白了她话中暗藏的意思,她把楚拾川当作大楚冉冉升起的太阳,自身理想的阶梯,可楚拾川是个哑巴啊......

    我为她内心的清明所感动,也为她注定不能被常人所理解的理想忧思。

    一阵风吹过,吴烟突然伸手理了我额边的碎发。

    我抬头看向她,有一抹阳光照在她的脖颈处,她低头冲我笑了笑。

    我的心停止了跳动。

    一场血腥盛宴,席卷了司籍司。

    原因是吴烟偷取玉玺,她被就地斩杀,诛其九族,司籍司的其他人也无法幸免。

    我不信她盗取玉玺,这是没根据的事情。

    我赶到司籍司的时候,只见到了她不完整的尸体。

    父皇龙颜大怒,不许其他人再与此事有干系。

    我又跑去求楚拾川,父皇最疼他了,求他去跟父皇说说情,把吴烟的尸体留给她。

    可他什么也不说,他什么表情也没有,他就是一个榆木疙瘩。

    之后,哥哥逼宫失败,父皇与哥哥死在同一夜下,楚拾川十一岁便登基成为大楚的皇帝。

    时间过得很快,我早已到了婚配的年龄,许多世家和邻国的皇子前来求亲,母后想牺牲我的婚姻,为她的政治权柄增添一份力量。

    我开始大肆招买收编各种文人骚客,来到公主府,有的被留下当男宠,有的留下当门客,很多少将也时常光顾我的府邸。

    求亲的人越来越少,我真正成为了大楚唯一的长公主。

    不久,帘后听政的母后,因病去世,摄政王开始协助楚拾川处理政务。

    因为我母家的原因,归属于我的政客不少,明里暗里,我都与楚拾川有些不对付。

    我一直潜伏着,想着有一天一定要扳倒他,为哥哥报仇,为吴烟报仇。

    我一定要坐上那把龙椅。

    可他偏偏什么都不出错,只有一个叫杜婉儿的宫女,机缘巧合之下竟然爬了少年皇帝的床。

    我逮着这个错误,让杜婉儿成为了他后宫中唯一的妃子,就算他厌恶,也不得不留下的妃子。

    一直到皇帝二十一岁,因为后宫多年无主,朝廷上下日日请谏,民心动荡,谣言四起,传言皇帝不仅是哑巴,可能还有他疾。

    一日,林将军上殿拿出前朝皇帝遗旨,才知楚拾川与林府独女林月,有一旨婚约。

    楚拾川的势力不减反增。

    我蛰伏了这么多年,却被一纸婚约打回了原型。

    我不甘心。

    又在偶然间,我得知了宫里闹鬼的传言。

    我借着谣言,四处散播,并扬言为了肃清宫里的邪祟,举行洗髓礼。

    在大楚,洗髓礼有肃清邪祟,昌兴国运的说法。一般举行这种大礼的皇子公主,都会得到百姓的称赞。

    但少有公主会举行洗髓礼。一个公主在大庭之下举行洗髓礼,需要一定的勇气。毕竟,洗髓礼不止要烧掉行礼人的日常用品和衣物,更是将自己的隐私暴露在民众中。

    洗髓礼敬阴天子,这是一个可以抓住民心的典礼。

    因为楚拾川和林月的婚礼,洗髓礼将会延后。

    我一边为洗髓礼做准备,一边派人去破坏楚拾川的婚礼。

    刺杀林月的婢女失败了,刺杀楚拾川的刺客也失败了。

    但在准备洗髓礼的这几天,摄政王却突然倒戈,站在了我这边。

    他还真查出了祟物藏在招贤殿中,提议烧掉招贤殿,以公主的名义,再修建一个新的。

    可我知道宫里闹鬼都是谣言,对他的提议,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自己去做。

    谁知,在洗髓礼那一天,摄政王和一个御前侍卫却被祟物杀死在了烧掉的招贤殿旁边。

    我还收到线报,皇帝身边有一名叫武青的暗卫,他是吴烟的弟弟吴青。

    我派人找到了他,从他口中得知,我要抓的祟物竟然就是吴烟的魂魄。

    我去招贤殿的后院想见她,可她一直没出来,她不愿见我。

    招贤殿是他姐姐生前最想来的地方,现在已经被烧为灰烬,吴青说他想带吴烟出宫,离开这里。

    我说我会重新修建一座招贤殿,他执意要带吴烟走。

    吴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星火。

    我回公主府,替他找好法师,他在招贤殿守着。

    迟了,又迟了。

    侍者传来楚拾川和林月带着钦天监去破坏了安魂阵的消息,我赶到招贤殿的时候,吴烟早已不在那里了。

    我跪坐在假山前,只记得那时淅淅沥沥的雨,阴云密布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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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外,璞玉书院中。

    几个孩童堆坐在一处,聊着最近的新鲜事。

    “你们听说没,招贤殿中的石像修好了,是个女娘,叫,哦!叫文曲星。”

    “女......女娘?”

    “对啊,女娘怎么了。女皇可说了,在大楚,我们女子也可以在前庭为官,有什么惊奇的。我长大也要从仕,以后说不定你身为男子,官还没我大呢。”

    “哈哈哈,咱们先生也是女子呢,我以后想跟她一样当个先生,教书育人,普华天下。”

    “快散开,快散开!吴先生来了!”

    璞玉书院的门口,走来一位眉清目秀,仙风道骨的女人,她身着青衣,芝兰玉树。

    她的身旁,一位身着红衫的女人,轻轻拉着她的衣袖,嘟着粉唇,委屈道:“招贤殿我修好了,你理一理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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