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有记忆起,石敬博就是我活泥巴和各种疯玩的好搭子。

    不过石敬博自小体质不好,经常三天两头发烧感冒。那时的我很难理解,为什么在河边打会儿水漂他都能连烧三天?不过他只要是健康的、家长放他出来玩,我们就会在一块鬼混。

    但据说我俩有记忆前的第一次见面并没那么和谐。

    我和石敬博都是被奶奶爷爷带大的。

    他奶奶家和我奶奶家都住在安和村,是北江区中心的城中村,两家院子的前门并排,两户之间相隔不到一米。

    老人不爱看电视,白天除了看报纸,天气好时,也会抱着孩子出门晒太阳,当作补钙。

    那天的太阳当是晴朗又明媚的,他奶奶和我奶奶分别抱着我们出门遛弯。

    两家往日来往不多,但邻里关系还算融洽。自然而然的用自己抱着的小朋友逗对面的小朋友。

    “嗳~这是小妹妹~”

    “这是小哥哥~”

    两家大人沉浸在怀里的小朋友们大眼瞪小眼的呆萌场面中,不约而同地把两位小朋友又凑近了些。

    这时迟那时快,两位小朋友默契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凶狠”的抓向对方柔软稚嫩的小脸蛋。

    吃痛后,又一前一后的比着嗓门儿嚎哭起来。

    这边“嗷”一嗓子,那边“呜”一嗓子的。个顶个的“会演戏”。

    两位还不会走的小朋友倒头在奶奶怀里大哭,手还够着对面小朋友的脸颊不肯松手。

    两位奶奶赶紧想法把俩孩子分开,背过身去检查怀里的孩子有没有被抓破相,又忍不住同时笑嗔——

    “这俩皮猴子,还够上了!”

    “啊,真的是,这小脸蛋要是抓烂了怎跟你们爸妈交代啊?”

    “得了啊,不哭了,一会儿把狼招来了。”

    “不哭了不哭了,喔喔喔,一会儿把大马猴招来了,把你跟妹妹都抓走,怎办呢?”‘

    ……

    据说后来我俩在奶奶怀里哭够了,又抻着脖子美滋滋的望着对方笑上了,听说我还把奶奶的肩膀和五官当“梯子”,想蹬过去再扒拉两下石敬博——思及这场面,我有些震惊,真·蹬鼻子上脸?

    对于这段不分胜负的“争斗”,每每逢年过节时,在街里街坊的聚会上,我和石敬博听的耳朵快长茧子了。

    直到后来拆迁前的最后一次聚会,奶奶们再说起这件事,我俩没再配合着抗议,纷纷低着头红了眼圈。

    我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村里挨家挨户的发了拆迁通知单——敬爱的安和村村民,因北江区地铁建设在即,经开发区管委会决定,对安和村进行动迁……

    虽说拆迁的名头是为了给地铁让路,但在我高中时,被拆成平地的安和村已然拔地而起一栋栋高楼;地铁也确实建了,但是是建在了五公里开外的地方。

    见我们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伤感,大人们少见的没有借机打趣我们,反而被我们影响的也在心里默默难过了一会儿。

    一片沉默中,有人提杯说:“咱们就算搬,平时不忙还能聚聚不是,干嘛呢这是?让孩子看笑话。”

    “是啊——”、“对,大家住的也不远,没事常聚聚,还咱们这些人啊!”

    从众效应开始奏效,大人们纷纷提杯,说:“以后常聚”、“咱们常走动着啊”……

    但这次聚会后,除了我和石敬博还有联系,同桌吃饭时信誓旦旦保证过的长辈们没再凑齐过。

    至于我对石敬博最早的记忆,是我俩溜街串户的在别人家门口玩沙土。

    谁先发现村里哪户人家门前有沙子或土堆,都会兴冲冲的跑去对方家里通知,再一起提着小水桶和各种塑料钉耙、小铲子去“建楼”、“挖隧道”——“搭建”一些我们不解释,别人看不懂的东西。

    村里最早有拆迁传言时,我和石敬博还没出生。

    谣言四起,见怪不怪,谣言再起……

    拆迁的传言几乎每大半年就会传上一次,“狼来了”喊了三次还不见狼,不仅没人信,还招骂——脾气暴躁的村民被惹得在村里骂骂咧咧,把社会从上到下问候了一溜够,“天天拆拆拆,怎没见真拆啊!谁再胡说八道出门挨车创!贼艹的。”、“拆个屁!一个一个的大傻缺,赶明儿自个改成二层小楼不好?”

    对于村里再次肆起的拆迁传言,我和石敬博根本想不明白意味着什么。那时的我们,所有的情绪和想法基本都源自对长辈的模仿。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实现了沙土自由,那时村里每户人家盖房前堆在门口备用的沙土基本都被我俩嚯嚯过。

    可有些时候,确实是无风不起浪。

    谣言,辟谣,再传谣……如此循环往复的周期越来越短。村里的租户越来越摸不着脉,毕竟谁都不想被临时通知搬家。

    房东们辟谣的话说多了也来了脾气,“明儿就拆!要搬赶紧搬!”。

    租户被呲哆的臊眉搭眼,趁着我和石敬博身边没大人看着,试探着问我们,“小朋友,听说村里要拆迁了是不是?”总有成年人会盲目认为小朋友老实、说的都是实话,这些人就像是从来没当过小孩似的。

    我俩异口同声的说:“都说十年了也没见拆!”

    租户心里腹诽:还十年?你俩岁数加起来够不够十年?

    租户多方索证的试探失败,心情不太美妙的走开。

    后来我们玩够了回家,奶奶们少见的问了我俩去哪家玩的沙子。

    两位奶奶知晓谁家又在明目张胆的“占地”,意味深长的对视着。

    奶奶们心情复杂的交流几句,寒暄着告别,提溜着自家的“泥猴子”回家。

    再后来,几乎家家户户门前都堆着沙土——我们不用再满村子串着找沙土玩,几乎家家户户门前都有,但我俩不再被允许去玩别人家的沙土了。村里因为堆沙土、“占地”吵架的人越来越多,又经常有衣着破旧、扛着工具的工人在村里进进出出。

    我问奶奶,为啥别人家门前都有沙土,就咱家没有?

    奶奶说,咱不弄那个,你也别老去别人家玩了,现在村里生脸人太多,你要是让人带走就见不着奶奶了。

    那时的我处于能听见人话、但听不太懂人话或是听懂了也依旧我行我素的状态。

    我和石敬博的家长们默认,两个孩子之中有一个心野,另一个近墨者黑,也老实不了,便商量着一起给我俩上了一课——让我们见识了一下,成年人想提溜起刚上小学的我们是多么的轻松、我们的反抗又是多么的无力且无效。

    长辈们见我俩被“揍”的忿忿不服,接着补刀说,外面拐小孩的人贩子比他们还凶,抓住了直接打晕装麻袋!家里人就算跟人贩子擦身而过都不一定救得了你。

    我俩被唬的一愣一愣,懵懵的眨巴着眼睛交换心里的震惊。

    这次我们是真的被唬住了,甚至是有点过分小心。我们约定好,出门去找对方玩前要先通个电话,两人一起喊“一、二、三”,同时挂电话跑到两家中点接对方到自己家玩——因为我俩觉得,就算是真的那么不幸遇到了人贩子,起码还能跑掉一个去给家长通风报信。

    每次玩的差不多该回家时,我俩也会送对方到两家中点,再同时喊“一、二、三”,谁到家时没接到电话就要赶紧给对方打过去,确定安全。

    我俩的小九九,大人们自然是没注意到的,只是两家长辈看着渐渐增多的电话费纳闷,这电话费怎么还越缴越多呢?也没咋打电话啊,是不是扣错了?

    我奶奶家有五间正房、七间厢房,正房的一头一尾、厢房东头的两间和西头的三间都租给了外地打工的租户,我和爷爷奶奶住着三间正房,厢房那排剩下的中间两间分别是我们用的厨房和整个院子公用的厕所和洗澡间。正房、厢房和前后门,围成了一个小院。正门后种着柿子树,靠后门内种着颗香椿树,正房、厢房中间的空地种着无花果树、石榴树和樱桃树,家门口还有爷爷用水泥和砖块固定好边界的一池小花园;石敬博家也是两排房,但两排房之间封了顶,没法种东西,只在门口有颗桑葚树。

    每棵果树的成熟期都是我俩的撒欢期,我们跟着爷爷上房上树,爷爷摘果子,我俩就在旁边接,小心翼翼的把摘下来的果子放到果篮里,偶尔爷爷也会抱着我俩去摘柿子、掐香椿……一点做苦力的感觉都没有,全是快乐;至于石敬博家的桑葚树,不用上树去一颗颗摘,他爷爷会在地上铺上几块布,狠狠的踹几脚树干,树上已经成熟的果实“哗啦啦”的顺着晃动的树杈飘落,我和石敬博故意跑到树下,被砸的嘿嘿傻笑。我俩也学着他爷爷踹了几脚老树,但无论我们怎么使劲,老树都纹丝不动。石敬博爷爷阻止我俩继续胡闹,“得嘞,你俩别再摔着,赶紧来捡果子吧。”

    我爷爷的小花园每到夏天时,常引人驻足欣赏,还有手欠的顺手掐走两朵开得正艳的我叫不出名字的花。我惊觉这行为不好,急匆匆的把刚才看到的一五一十告诉奶奶。

    奶奶定神思考了一会儿,决定安排我去当保镖,让我拿个小板凳在门口坐着,叮嘱我,看花不用管,但有人要摘就赶紧阻止,听着没?能干好吗?

    年少无知的我,识不破激将法,被激的干劲满满,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完成任务。不仅每天主动搬着小板凳在门口当保镖,还积极的接石敬博跟我一起当保镖——这事说不出的光荣,我得带上好朋友。

    后来才明白,奶奶真的在意这花吗?我竟然回忆不起一次奶奶照料门前的小花园;倒是爷爷常常在花园里除草、施肥。或许,这不过是奶奶留住我们别出去乱跑的奇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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