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花宴是在巳时开场,这是赏花的最佳时辰,花瓣刚舒展开,还粘着晶莹的露珠儿,美不胜收。

    黎思思和萧景熙赶到赏花宴时,众人都已落座,皇帝和皇贵妃端坐在高位,一边饮酒一边欣赏着十二花神舞。

    他们二人一入场,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舞者们也识趣地挽袖退场。

    “别怕,跟着我即可。”萧景熙低声安抚黎思思有些紧张的小情绪。

    “给陛下,皇贵妃请安。”他带着她上前,走到正中央位置跪下行礼。

    黎思思亦步亦趋,跟着跪了下去,说了同样的话儿。

    两人跪了许久,高位上的人自顾饮酒,一个正眼也不肯给。

    黎思思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绵绵说的没错,当朝皇帝确实是个喜怒无常的主儿,只知道折磨自己儿子,真不是什么好人。

    她今日为了好看穿得比较单薄,膝盖跪久了难免磨得发疼,轻轻嘶了声,挪了挪位置想调整一下姿势。

    “思思,起来。”

    不想耳边有道声音响起,接着手臂被人托举了下,她轻而易举被带着站起身。

    “哥哥?”

    黎思思飞速看一眼因萧景熙动作而脸黑的皇帝,然后盯了会儿不关己事的萧景熙,心跳漏了一拍。

    皇帝明显是给他们下马威,他们却当众落了皇帝面子,皇帝动怒了会不会惩罚他们?

    萧景熙默不作声,虚虚护着她去了给二人留的位置上,脚步所到之处,众人的目光也跟了过去。

    黎思思十分好奇,为何没一个人指责他僭越、不尊皇帝的行为,而皇帝也没有任何举动,只当没瞧见。

    只是原本君臣和睦、其乐融融的气氛徒然生变,诡异且阴冷。

    皇贵妃给皇帝斟了一壶酒,拉着臣子们一同给皇帝敬酒,说些漂亮的场面话儿,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大家举杯共饮,气氛缓和不少。

    她还提议让各府公子小姐们表演一番才艺,拔得头筹有赏。

    “可有主动上前表演的?首次表演的本宫重重有赏。”

    下方的空气再次凝滞,大家都在踌躇观望。

    皇贵妃又次问了声,一片蠢蠢欲动中有人想上场被身边人拉住,因为苏槿月从座位后走了出来。

    “陛下,娘娘,臣女愿以一舞为大家助兴。”

    皇贵妃:“准。”

    苏槿月从上场到下场去准备舞衣期间,黎思思一直用余光盯着萧景熙。

    他垂着眼睑默默品酒,没抬过头,她心里这才舒服些。

    黎思思啃了一块鲜花饼的时间,苏槿月穿了一身特质的铠甲,手提长剑便上来了。

    苏槿月头发高高挽起,发间系着红绸,嘴角噙着一抹浅笑,明媚而自信。

    起舞前,女人魅惑的眼神唯独给了萧景熙,黎思思啃了一半的饼,突然就噎住了。

    “慢些吃,没人跟你抢。”

    萧景熙适时递了一杯茶水给她,帕子也一并奉上。

    “景熙哥哥,我好看还是她好看?”她鼓气腮帮子闷闷的问。

    “你说的‘她’是何人?”

    黎思思朝中间起舞的女人努努嘴,小手也指了指,“她啊,苏槿月。”

    萧景熙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沉着眉心半晌琢磨不出什么,摇了摇头,“不认识。”而后又补了句,“我们思思沉鱼落雁,世无其二。”

    黎思思满意了,双眸弯弯,从盘子里抓了一块鲜花饼放在他收心,“哥哥,这个好吃。”

    萧景熙接过精致小巧的糕点,一口塞进嘴里,甜得有些发腻。

    宴会实在无聊,他偏头不着痕迹观察着身侧的少女,见她一块糕点至少咬上五六口,不禁感慨她的唇似乎太小了些。

    音乐渐渐低沉,一曲剑舞很快结束,现场欢声笑语,掌声雷动。

    皇帝和皇贵妃分别赐了礼物,苏槿月谢了恩却并未离开,皇贵妃对她赞不绝口,正问她是否有心仪之人。

    黎思思瞳孔一缩,攥紧了手,糕点在手心软成一滩泥。

    接下来一定是赐婚了。

    她看向男人,望进他黑漆漆的眸底,伤痛一闪而过。

    “哥哥,皇贵妃要赐婚了。”她喉咙仿若塞了团棉絮,干涩的说。

    萧景熙顺势望过去,视线在皇帝,皇贵妃和苏槿月身上徘徊了片刻。

    他仓促起身,“思思,我离开一下,我不在,别乱吃东西。”

    黎思思心不在焉,“好,哥哥你快去吧。”

    皇贵妃:“……陛下,槿月这丫头和咱们顺王殿下是同一天生辰呢,也是凑巧,他们郎才女貌,不若……”

    皇帝冷眸微眯,摸着胡子点头。

    两人一唱一和,谈话间就要给苏槿月和萧景熙定下婚约,谁知余下的话僵在了喉咙里。

    萧景熙已然离席。

    人都不在了,这婚如此能赐下,皇贵妃脸一黑讪讪闭了嘴,给自己灌了几杯酒压下心头憋闷与烦躁。

    苏槿月亦红着脸退下,路过黎思思席位,眉头不悦蹙紧。

    虽然宴会刚开始有了个小插曲,之后却异常顺遂,难得一次盛宴,这些公子哥们,千金小姐们都卯足了劲儿展示自己的才华。

    期间皇帝皇贵妃都离开了,由几个公主共同掌控着宴会的节奏,都是年轻人自由活动,没了君王父辈们看着,都展露出了真性情。

    黎思思一个人也不认识,但凑上来说话的也有几个少女,有试探的,有阴阳怪气的,也有单纯好奇的。

    她没表现出太大的锋芒,说话一直温温柔柔的,身边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一场击鼓传花的游戏中,她还凭借几首诗句,得了几位才子的另眼相待,听说其中有一位是今年的新科状元,也是的翰林院编修,未来前途无量。

    “郡主,您方才做的诗句绝妙,可是即兴之作?亦或是旧作,若是旧作,缘何得此妙感?”

    她不过是背了几首绵绵给她准备的诗,让她不至于在游戏环节中掉链子,谁知这新科状元突然就黏上来了,非要和她论个长短。

    黎思思:“……”

    她疲于应付,但还是努力打起精神解释:“陆公子,你知道的,我是平民出身,不会作诗,这是我背的。”

    那人僵了片刻,眼底狂热未尽,“郡主可还背了其他佳作?”

    黎思思下意识点头,见他眼睛都红了想摇头又来不及,不得不一口气念了几首诗,趁他还在回味时溜之大吉。

    离了人群,她长叹一声,差点儿泪目了,她实在难以融入宴会的氛围。

    且她的心一直在萧景熙身上,他从离席到宴会快结束都没回来,更让她躁动的是,苏槿月也不在。

    “黎丫头,快过来。”

    章平凭空出现在她身后,拍了拍她肩膀,吓得她张嘴就要尖叫。

    “别叫,祖宗,快跟我去看看主子,他不对劲儿。”

    景熙哥哥出事了?

    黎思思提起裙摆就往外跑,边跑边听章平说着原委。

    “主子离开后被陛下叫走了,我在外边偷听到他想给主子赐婚呢,赐婚对象就是那个跳舞时给主子抛媚眼的苏槿月,主子当场就拒婚了,气得陛下拿砚台砸了主子,一地的血……”

    “后来呢?”

    “后来他奈何不了主子,就要给你赐婚,主子出言顶撞了他。”

    黎思思脚步一顿,指了指自己秀气的鼻子,“给我赐婚?跟谁?”

    “还没说将你赐给谁,主子就和陛下吵起来了,大殿里都是瓷片碎裂,打斗的声音,没听清楚……”

    “他们打得很凶,主子都破相了,不过我喊你来是因为他们提到了皇后娘娘,父子两打急眼了,恨不得你□□一刀,我补你一剑……

    我怕主子想不开伤了身,也只有你能劝劝他了。”

    黎思思被带到了一个僻静的小巷,巷子窄而深,是一条死路。

    路中央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马儿低头嗅着脚边的青苔,不时哼次一声,除此之外,唯余安静,幽暗。

    黎思思平复了下心境,手里拿着一个小药箱,慢慢靠近马车。

    距离马车还有一段距离,马车内迅速飞出一支短箭,几乎贴着黎思思的脸颊穿过。

    她无意识惊呼一声,还没等她缓过来,眼前多了一道身影,脸颊也覆上一张粗糙而温暖的大掌,将她的右脸完全围住了。

    “你怎么过来了。”男人语气中全是懊悔,还有一丝心疼。

    黎思思动作变得缓慢而僵硬,抬眸看着他,差点儿没认出来。

    萧景熙的衣裳被剑割成了碎布,左眼又青又紫,像是被狠狠抡了一拳,他嘴角也裂开了,额角更是破了个大口子,上面不断有鲜血溢出。

    黎思思眼眶发热,视线很快模糊了,拉着男人的手默默往马车走,萧景熙乖乖跟着她上了马车。

    “思思,不碍……嗯……”

    男人张嘴便是安慰的话,嗓音沙哑得像几天没喝水一样。

    黎思思将药水洒在纱布上,给他清洁面部,不小心碰到伤口,疼的他忍不住闷哼出声。

    封闭的车厢被药水充斥着,萧景熙却闻到了另一种独特的清香,像果酒一样醇厚。

    他轻轻嗅了嗅,发现这味道来自于眼前的少女,血脉上涌,脸顿时红了。

    好在他脸上脏兮兮的,不是血水就是药水,专注给他处理伤口的人儿并未发觉。

    黎思思处理伤口不是行家,忙活了许久,将萧景熙脑袋包成了粽子,自己看了都忍不住笑出声。

    两人离得极近,呼吸交融,吞吐着彼此的气息,时间一点点过去,男人的眸子也愈加深邃。

    萧景熙喊了声‘思思’,她嗯一声抬头,四目相交,她在他眼底窥见涌动的暗沉,还有她看不懂的燥动。

    男人侵略性的目光凝着黎思思薄而艳的红唇,指尖上移,轻轻碰了碰她的唇珠,指尖微凉,黎思思无意识瑟缩,却没退开。

    她肉眼可见有些慌张,他的指尖仿佛给她施了法,她僵在了原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唇被轻轻捻了捻,不轻不重,却让她感到害怕。

    男人的另一只大掌不知何时绕到了她身后,分明是轻轻抚着,却似有一道力量将她往他怀里推。

    “思思,看着我。”萧景熙喉结滚动,两指轻轻一动,女孩儿便被他一手掌控,无法逃脱。

    黎思思眨了眨眼,顺着脸上的力道看着他,“怎,怎么了。”

    “告诉哥哥,你最想要什么?”他又靠近了些,脑袋一歪,呼吸洒在她颈窝边,有些痒。

    黎思思紧张到浑身冒热汗,脸上更是升起薄薄的雾。

    她想了许久,说,“自由,思思想要自由。”

    “自由?”萧景熙身形微僵,重复了一遍。

    黎思思郑重点了点头。

    男人似如梦初醒,长睫垂下不知在深思着什么,几个呼吸间恢复了往日对她的温柔儒雅。

    他不断往后靠,背贴着车厢,黎思思后背的那只大掌也消失了。

    “很好,自由很好。”他闭着眼说,呼吸由长变短。

    他静默了很久很久,久到黎思思目光慌乱,心一沉再沉。

    方才,她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她很想得到的东西,近在咫尺却又很快没了。

    她是不是说错话了。

    黎思思咬咬牙,找补了一句,

    “我想要哥哥和我一样,得到自由,自由的生活,有选择自己想要的东西得自由。”

    萧景熙感受到了少女嗓音的滞涩,慌乱和无措,他仍然闭着眼,唇角有奇怪的笑。

    他宠溺的说:“思思说的没错。”

    黎思思还是说错话了。

    回府后和绵绵说了今日发生的事,两人一复盘,发现马车上的男人的确不对劲儿。

    “崽崽,相信我,那一刻他一定是对你动情了,情难自制……”

    黎思思托腮惆怅,“可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做。”

    阮绵绵没告诉她,萧景熙很可能是想到了他母后和父皇的悲剧,想给她自由。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准备什么时候睡他,然后逃跑?即便他现在对你有情,可他以后还会爱上别人的,你还是尽早做打算吧。”

    “等等吧,他最近身子不好,我得给他补一补。”

    宴会结束后,萧景熙再次被停职关禁闭。

    黎思思每日都跑去献殷勤,给他炖各种补汤养身子。

    半月后,终于将他养好了,是时候下手了。

    入夜,黎思思便端了撒了药粉的羊蹄汤,照常去男人书房送温暖。

    刚到门口,就撞见从房间里出来的章平,章平瞧见她微微一怔,随即用怜惜的眼神盯了她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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