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业寒冬来临,失业大势所趋,曾经满员的办公室,如今坐着稀稀拉拉的人。

    傅灼叶深感危机,她刚毕业一年,经验和人脉一盘散沙,抵不住历史的车轮。

    上午,HR并没有找傅灼叶聊辞职的相关事宜,而是副董事长-徐正阳先找自己谈话。

    傅灼叶走进总经理办公室,徐正阳正仰着头,盯着墙壁上的题字,“静水流深”四个大字写的苍劲有力。

    “徐董,您找我?”

    徐正阳回过身,换上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容,他来到人前,身子斜靠着红木桌,“灼叶,市场行情越来越差了,公司不得不减少人员,且你负责的西南项目,因资金短缺而搁浅,整个小组留下来没意义了。”

    意料之内,傅灼叶点了点头,并没有胡搅蛮缠,在她的人生信条里,好聚好散是宗旨。

    “既然如此,就按照规则将我的工资和补偿一起发放。”

    徐正阳双眸炯炯:“建筑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下一步,你打算做什么?”

    “实在不行,就深入基层项目,虽然苦一些,总归能吃上饭。”

    “那样的话,太可惜了。”徐正阳提示道:“其实,以你的自身条件,还有其他路可以走,而且能攒下工作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傅灼叶被对方说糊涂了,大环境不好,还有其他康庄大道?

    “还请徐董给个提示。”

    徐正阳转身从桌子上拿过一份文件,他注视着人,缓缓递过去,“灼叶,识时务者为俊杰,人活一世,不必在意别人的看法,自己过得幸福快乐最重要。”

    傅灼叶狐疑地接过文件,她简单浏览,身体不受控的颤抖,几页纸成了烫手的火钳。

    标题的四个大字可谓讽刺至极。

    --包养协议。

    好半晌,傅灼叶恢复平静,抬头正视道:“徐董,我想问,合约上的狗链、皮鞭,是用在您身上吗?”

    徐正阳轻咳一声,不悦回应,“灼叶,你很聪明,不需要我解释。”

    “这条路我没走过,当然要问清楚。”傅灼叶仰着脸蛋固执道:“要是用在您身上,我倒可以考虑一二,驯狗嘛,我还是有经验的。”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渴望得到这个机会。”徐正阳有些恼了,上前一步:“海城有多少人能拿两百万一年?何况我不是每天晚上都在,白天你可尽情享受豪宅名车,只需在我抽空回别墅的时候,简简单单地服从。”

    傅灼叶觉得近在咫尺的脸如同粪坑一样,令人作呕,她转身欲走,却被人一把抓住胳膊。

    “你出了这个门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徐正阳一把拉住对方的胳膊,好意劝说,“角色扮演只是情趣,那么较真做什么?”

    软硬兼施的法子在傅灼叶这里行不通,她挣脱不开,抬手就将合约狠狠扇在对方脸上。

    锋利的纸边将徐正阳的脸划开一道细细的伤口,针尖大的血珠渗出七八颗。

    “傅灼叶,别给脸不要脸。”

    看着恼怒的人,傅灼叶翘着嘴角,“你以为你是谁?有钱有势迷倒万千女人的男人?其实,你就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啪!”

    一个巴掌扇在傅灼叶脸上,火辣辣地疼。

    徐正阳气势汹汹道:“你又算什么东西,底层的贱民,一辈子不见天日的牛马。”

    傅灼叶没有回怼,而是指着墙壁上的题字道:“那幅字,是您老丈人送的吧。”

    徐正阳蹙眉,猜不到对方的意图。

    “听闻您是靠老丈人的背影才坐到今天这个位置。”傅灼叶从兜里掏出一支录音笔,在空中晃了晃,“要是刚刚的对话让您夫人知晓了……”

    话还没落地,徐正阳脸色霎变,他随即冲上来抢夺,傅灼叶瞧准时机,抄起桌上的台灯,砸向对方的脑袋。

    鲜血汩汩而下,徐正阳来不及止血,他抢过录音笔,用暴力手段将之摧毁。

    傅灼叶嗤笑一声,整了整衣服,走出门外。

    那支录音笔是针对HR,以防对方坑自己,她被徐正阳叫进门,根本没有开启。

    所以,录音笔里什么也没有。

    徐正阳不仅本性暴露,而且脑袋开壳。

    傅灼叶没有选择继续投简历,行业走下坡路,已经没有发展空间,她先回家,静下一段时间,调整身心。

    火车姗姗进站,一种莫名的抽空与缺失感让傅灼叶提不起丝毫精神,在火车上折腾了一天一夜,又经县城专线大巴,转收费三轮车,傍晚到达山脚。

    上百亩的竹子在夏风里前后摇晃,发出沙沙声,像是欢迎回家,或是在集体群嘲。

    交谈之际,傅吉山听出孙女的话味,这次不是顺道探望,而是没了工作,回来躺平。

    气氛变得凝重。

    傅吉山连忙给对方倒了竹酒,身后事不纠结,眼下需要一醉解千愁。

    “回来也好,还有两三个月过年,我们爷孙俩好好聚聚。”傅吉山又道,“在家休整几天,去青莲道馆看看吧,你好久没去了。”

    傅吉山口中的青莲道馆,位于山腰,与自家院子遥遥相望。

    青莲道馆,因位置偏僻,国家又提倡反对封建迷信,香火并不旺,只在重大节日,群众才会蜂拥上山祈福。

    傅灼叶小时候经常去道馆里玩,拿吃剩的馒头喂莲花池里的鱼,此举经常便宜了躲在暗处的狸猫,后者一个俯冲,爪牙并用,拉鱼就跑。

    狸猫性子冷,一副舍我其谁的凶相。

    唯独对傅灼叶,糙汉流氓秒变温柔淑女,一边骚扰着尾巴,一边嗲爹地叫。

    后来,她学业繁重,又疲于勤工俭学,再也没有时间踏足道馆。

    听闻掌教梅真人去世,同一天,狸猫也死了。

    傅灼叶没有来得叹息一声,“道馆里还有什么人?”

    傅吉山停顿手里的活,“除了你认识的两人,又送进了个年轻人,叫陆十安,性子冷,人不错,模样极其标致。”

    这些话傅灼叶没往心里去。

    清早,傅灼叶就被一阵吵闹声惊醒。

    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夹着个黑色皮包,脖颈戴着大金链子,叼着烟走进来,“老傅,钱的事不能再拖了。”

    傅吉山急忙拿上拐杖出门迎接,“王老板,再宽限几天行不行,还差一点。”

    男人蹙眉,“你家的春笋不是开始卖了吗?别拖了,化肥也是我垫钱从厂里弄出来的,做人要凭良心是不是?”

    “是是是。”

    傅灼叶默默听完,伴随对方的踏门,她抬头对视。

    “呦,你孙女?”一句拔高声贝的诧异。

    男人的凶狠的目光变了,居然弯腰探头,毫不吝啬的夸赞,“小姑娘长得可真俊,不像你那混账孙子,简直一天一地。”

    傅吉山有意挡在两人之间,面有难色,“她吃了饭就回大城市,话说回来,长地再好,我也享不到她的福。”

    男人用夹烟的手,一把挥开瘦弱的傅吉山,依然舔着脸笑,“叫什么?”

    “傅灼叶。”

    “你应该上过学,知道父债子偿,你爷爷种笋用了我化肥三年,欠款利滚利,近十万块,你兜里有钱吗?”

    “我爷爷的债,自然我还。不过,我有一笔钱存的定期,一个月后到期。”傅灼叶靠着门框,“愿意等吗?”

    “愿意,当然愿意。十里八村都是邻居,这点忙还是帮的,但是若再超时,你换不了……”

    傅灼叶似笑非笑,“还钱的方式很多,我懂。”

    对方见状,满脸横肉笑的乱颤,嘱咐傅灼叶好好休息,来日方长,不求一时。

    “这么说,你回来不走了?”傅吉山颤巍巍问,“要待在这样的穷乡僻壤?”

    傅灼叶给对方倒水压惊,“住一段时间再说。”

    “小叶,阿公更希望你留在大城市,吃得好,住得好,不受苦。”傅吉山叹了口气,想上半天,“可是钱不是小数目,我就算拼了老骨头,也不会让你干下流事。”

    傅灼叶笑了,主动替人捏肩安抚:“嘴上说说而已,换一个月的期限不亏。”

    傅吉山慌乱的心被安抚下来,抽着旱烟感慨:“今年多雨水,笋收成不好,价格虽然高,挖笋的工资也高,山上山下全靠人工,只赚了3万。”

    傅灼叶看着自己阿公忧愁的面容,才明白即便自己回家躺平,依然不能改变什么。

    辛苦养育自己的阿公过得比她还要辛苦和卑微。

    这么多年,自己的羽翼还未丰满,不能反过来为家人遮风挡雨,傅灼叶十分惭愧,不免叹了口气。

    首次的,她为钱犯愁,整夜睡不着。

    角落里蛐蛐的叫声极为刺耳,傅灼叶翻身,借着月光看去,一只蛐蛐窸窸窣窣的爬过附近破洞竹子,灯火投射下,形成有趣的芒光。

    傅灼叶伸手转动破洞竹筒,透出的光歪歪斜斜竟像个字,倒是有趣。

    几乎是灵光一闪,傅灼叶火速起床,拿来马克笔在一段竹筒上打起草稿。

    建筑学毕业的她对于线条和空间构造,不说炉火纯青,至少信手拈来。

    不一会,雕琢过的竹筒表面便出现一幅画,用刀简单雕琢。

    她拆了塑料灯,将灯管和灯泡装进竹筒,连接好线路,按下按钮,地面显出一幅活灵活现的山水图形。

    傅灼叶细细琢磨,竹子本身并不值钱,若加上私人定制的属性,便不再是竹子的价格。

    那么附加的属性,就是利润,这样的想法需要市场验证。

    第二天,傅灼叶简单吃了饭,撸起袖子就干。

    她找来电锯,固定好竹子两端,锋利的刀片刺啦响个不停,竹屑如雪,纷纷扬扬,每一竹节为一段。

    傅灼叶不贪多,只弄十节,试试销量。

    切割好的竹筒进行二次加工,将竹子浸泡在石灰水中,漂白粉、辣椒粉、食盐按照一定比例倒进去。

    浸泡竹子的三天里,她买了桐油、打磨雕刻机以及各式各样的灯管电线。

    傅吉山静静看着认真无比的孙女,内心说不动容是假的。

    他是个没用的长辈,没做给后代一个富裕的环境,身体也越来越差,只盼着身子不出大毛病,不要连累了后代。

    待竹筒泡好,傅灼叶先是将字体用打印机打印出来,贴在竹筒上画线,再用雕刻机打磨,这个方法成本最低,也最简洁,大大节省时间。

    在第一盏竹灯上她留下自己的愿望,两个字--暴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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