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斯特:“还有,在艾勒森林里死去的两个魔药师中,年长的叫凯奇,他的身份有蹊跷,还未查明,年轻的叫西姆斯,他是孤儿,自小生活在欧赛城,后被收养,曾是第九魔药室的学生,离银徽章最近的那一年排名第十七,八年前毕业后在布兰博城定居,为魔药师总会效命。”

    她陷入迷惑:“我从小在鱼尾镇长大,回到公爵府也没几年,这些经历听来不像是与我有仇。”

    “所以我想问,”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你觉得沃森公爵如何?”

    “他待我很好,你在怀疑……?”艾尔薇诧异,“可这没有道理,他不接我回公爵府,由得我自生自灭就好,我流落在外,也比在府中好杀。”

    这番分析很合理,歌斯特抬起手,最后轻轻落在她的肩上,说:“这些事情我会继续追查下去。”

    艾尔薇一句“谢谢”就要脱口而出,忽的想起了他在库普村说的那句话,抿着唇乖乖把话咽回去了。

    歌斯特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觉一笑。

    他确定艾尔薇安全后正打算离开,刚转过身就看见先前离开的那个学生癫狂万状地跑了回来:“你对我做了什么!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你不得好死!!!”

    瑞恩是一路跑着回去的,只是越跑感觉越不对劲,好像周围人都在看着自己,满脸惊讶地压低声音说着什么。

    这种注视犹如针扎,让人很不舒服,很快他发现自己脸上切切实实地痛了起来,像有虫子沿着什么纹路一连串咬了下来,直到手上也开始发烫,并出现奇怪的文字,他才意识到那些人在自己脸上看到了什么。

    这些语句他太熟悉了。

    昨天还没有,一定是……一定是!

    艾尔薇见他发疯,淡淡道:“为什么这样难堪,你不是很喜欢这些东西吗?”

    “你,你,弄掉!你给我弄掉——!”瑞恩不顾一切地咆哮着向她扑去,“我艹你……!”

    歌斯特一把抓住他的后衣领,往回拽的同时直接绊住后膝将他摁跪在地,膝踢下巴脚踹小腹,一套动作利落地将人栽进门外花坛。

    瑞恩痛得捂住肚子缩成一团,冷汗满头,连站都站不起来,这样大的动静惊动了不少人,他们远远朝这边看来,也不知是惊讶于他挨打,还是那些字。

    “别看,别看了……求求你们别看我……”他痛苦地把手缩进袖子里,脑袋埋进臂弯,“别看我……别看啊……我求你们了……”

    一想到他们刺眼的目光和不怀好意的笑声,羞耻感成倍暴涨,今后他要怎么在学院里生活?!

    艾尔薇不忍去想如果纳希苏思落到这种境地会变成什么样。

    一定更甚。

    她蹲在他面前,寒声问:“你做那些事之前有没有想过被你侮辱的人会这么崩溃?还是觉得看见她崩溃你无所谓甚至很快意?给我私下里诚恳地找她道歉,否则我会让死得很难看,字面意思。”

    瑞恩涕泪糊满了脸,不住地抽搐着几乎快要喘不上来气,他有一腔的谩骂,可犹如陷阱里的野兽,喉咙里只能发出一种凄厉的音节:“啊啊啊啊!!!”

    这种声嘶力竭的哭喊很快耗尽了他的力气,艾尔薇见他像块破抹布似的瘫在地上,双眼空洞,面如死灰,又难免觉得可怜。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脱下外套盖在他头上。

    只是还不待落下去,衣服又被一只手抓了起来。

    歌斯特把自己的外套丢在瑞恩身上,拎着艾尔薇的递还给她,皱着眉。

    艾尔薇哭笑不得地接过:“那你的衣服……”

    “不要了。”他冷声说。

    她隐约觉得他不是很开心,但没想明白为什么,说:“你能不能帮我送他去医疗室?我觉得他可能肋骨断了。”

    不悦归不悦,歌斯特却也没拒绝,他对瑞恩挥了一下手,让人漂浮起来。

    艾尔薇跟在他身旁,兴致勃勃道:“我的第三瓶魔药就做【中级·悬移】吧。”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补第九的每月作业,因为不得重复,便根据自己的需求选择了【振山】和【风翼】,材料库最近提供的材料品质太低,好在她的手法足以弥补。

    歌斯特:“你的魔法符号练习如何了?”

    “……”艾尔薇一噎,“再缓缓,再缓缓。”

    即使是在骑剑学院,瑞恩也没有挨过这么重的打,昏迷时无知无觉,醒来后感觉自己快要拦腰断成两截。

    他一边冒着冷汗,一边侧过脸,冷不丁看见自己的床前坐着两个人,吓得浑身剧烈一抖。

    艾尔薇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倚着靠背已经睡着了,纳希苏思坐在她旁边,正冷冷地看着自己。

    “我们认识吗。”她道。

    “你,你不记得我了?”瑞恩艰难地说出句完整话来。

    纳希苏思面无表情。

    “我跟你表白,给你送花,”瑞恩面目狰狞,不知是生气还是恐惧,“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她蹙起眉,冷笑了一声。

    这简直太荒谬了,即便说得这样具体,但这个要她身败名裂的人,她对他还是没什么印象。

    “你笑什么!”瑞恩最见不得她这副轻视众生的表情,“你以为自己是个,是个什么东西!潘纳多家的玩物,千人睡万人轮,他们全家都能艹你!你都流过那么多次产了,连孩子都生不出!你算什么,你凭什么,你怎么敢拒绝我!”

    “对不住,实在听不下去了,”原本在睡觉的艾尔薇缓缓睁眼,“我以为你会跟她道歉,我以为是什么深仇大恨能让你干出来这种事。你带着那些字,过一辈子吧。”

    如果不是被吵醒,如果不是忍不住,她一定会继续装睡,当做自己什么也没听到,保全纳希苏思的体面,作为外人,自己并不适合知道她的难堪事。

    瑞恩被这句话砸得满眼白星黑花,脑子嗡嗡作响,半天都缓不过来。

    不要,不要,他不要——!!!

    “不不不我错了!”他瞬间放弃所有抵抗,挣扎着从床上爬下来,没站稳直接扑倒在了地上,但还是抱着纳希苏思的脚踝,“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让她,把,把这些去掉——!我求你,我,我求求你!”

    早在他怒骂的时候,皮肤就开始作痛,他把手背抓得鲜血淋漓,即使已经看不见字了,手指仍在用力扣着筋肉,仿佛它们长在了血肉里,长在了骨子里。

    纳希苏思抬脚躲开他的手:“医院留的记录是我,但实际堕胎的是一群受害了连拿掉孩子的费用都付不起的女人们。仅出于此,你就对我抱有这样大的恶意,可即便我堕过胎,也绝不是你侮辱我的借口。我不会接受你的道歉。”

    今天是她和他说过话最多的一次。

    瑞恩从没想过会在那家医院见到她,学院里姿色无人可及的“雪美人”,那朵面对自己递上的玫瑰连头都不低,径直走过的雪域之花,让他成了整个班级的笑柄。

    不自量力,自作多情,他们这样笑着说。

    她低着头坐在那狭窄肮脏的长椅上,手里拎着瓶酒和杯子,漫不经意地一杯接一杯灌着自己,与这个嘈杂慌乱的环境格格不入。

    周围都是呼天抢地的喊声,这是家黑医院,什么脏活都接,从来不问缘由。

    “纳希苏思——!”一个医生拿着账单从堕胎诊室里探出头来,“纳希苏思来缴费,又赊了三笔啊!”

    她仰起头一口气把酒喝干:“来了。”

    “这种事以后少干,”那医生絮絮叨叨,“潘纳多大人不准你来,要不是我们医院有背景,早就被端了,你不怕我都害怕。”

    “你也知道我们只能来这里。”她淡淡说,从包里掏出把零钱,一张张数给他。

    她也是,她们也是。

    走投无路的女人们只能在赊账的时候挂她的名字,她能做的也就是攒够了钱就来这里清一次账。

    医生接过点了点,递还给她:“多了一张。”

    纳希苏思接过塞回包里,想了想,拎起那空酒瓶,踩着轻飘飘的步子走出去了。

    从医院出去的那条黑巷子可不干净。

    果不其然,有人把她摁在了墙上想撩起她的裙摆,于是她想也没想就将瓶子砸在了对方脑袋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瑞恩倒在地上,血淌过他的眼角,头疼欲裂的时候,他看着她的背影,心想。

    嗤,什么啊,他的女神原来是朵烂花。

    别人都可以采,他为什么不行。

    纳希苏思走出医疗室,见艾尔薇跟在身后,说:“谢谢你,喝一杯吗?”

    艾尔薇摇头:“我要回去洗衣服。”

    纳希苏思看着她手里那件外套,似乎是……歌斯特的,说来,也是他把自己找来医疗室的,不过她没多问,只点了一下头,就离开了。

    她好像在避免和人建立起深切的联系,艾尔薇觉得自己不太能跟她交上朋友,但她并不讨厌她。

    回去后她跟弥耶说了经过。

    “原来她不是‘黄金笼中金丝雀’,否则怎么会和没钱堕胎的女人们相识,”弥耶说,“不知道她在潘纳多家经历了什么。”

    说起钱,她忽然想起另一桩事,光明女神游行,学院是会给一定酬劳的……

    哪怕自己身上被画上魔法纹路,像行走的摆件一样,出卖美貌,践踏尊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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