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宾客们都来齐了,现在去至清堂吧?”

    听到婢女这一声呼唤,魏瑶收回接花瓣的手,由婢女扶着往至清堂走。

    今日是她的及笄礼,素来低调的谢光鸣破例地大肆操办,谢府今日宾朋满座。

    前院乃至整个至清堂里人来人往,人们嬉笑作乐的闹声不绝于耳,偶有三五成群的小孩儿你追我逐,闹哄哄的场面,自魏瑶与婢女知夏来到至清堂,便忽地安静下来。

    他们纷纷看向丞相的这位侄女,才十四岁还未全然长开,却已是眉目如画、形容出色,出挑的狐狸眼点情染暧,一股浑然天成的媚色。

    她是十岁来到这儿的,如今已得谢光鸣捧在手心养了四年,脸颊圆润却不过胖,粉嘟嘟的女娃娃精雕玉琢般,一身蜀绣锦衣礼服,连袖口都由东珠制作。

    谢光鸣还在府上特地为她建造了一间妆房,专用来存放珍贵的首饰衣物之类的,但凡要出门,必得要十几位婢女带她在妆房打扮好一阵。

    这般精心抚养又注了疼爱的小姑娘,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人群中公的焦点。

    尤其现在是魏瑶的及笄礼。

    天下女子,但凡及笄礼一过便可议亲。

    谢光鸣在岐国手握重权,把握着半边江山,他的侄女魏瑶生得倾国倾城,若是能娶到她,得了个貌美妻子不说,还能搭上谢光鸣的权,她的这门亲炙手可热。

    凤翔城里许多人家早已开始蠢蠢欲动,有些胆儿肥的甚至开始教导家里的小公子去魏瑶面前刷脸,不过这般别有用心谢光鸣一眼便能看出,等到第二日,这小公子便发配到外头去了。

    便无人再敢擅动,都眼巴巴望着魏瑶这朵花最后落在谁家。

    他们各怀心思地静静望着魏瑶,那么美的脸,连风吹过都成了打扰。

    他们脸上露出的神色让魏瑶很熟悉:惊艳。

    从成为小魏娴之后,她几乎每日都能遇见别人用这种神情看她。

    她这张脸生得有多祸国殃民,最难得的是,魏娴的眉目与原本的她有七分相似,至于另外的三分,她瞧出了兰贵妃的味道。

    她对兰贵妃的印象太过深刻,刚重生回来时,一直盯着镜子里的脸出神。她有种熟悉感,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此人。

    在记忆里搜刮良久,魏瑶终于想起在哪儿见过。

    前世她刚入宫的时候,兰贵妃的马车从她身边经过,风把车帘吹开,她看到马车里的另一个人,生的就是她这张脸。只不过那时的脸更为成熟,全然长了开,乃是一代绝色。

    跟兰贵妃斗的那十年里,魏瑶多方打听过此人的身份,她才知道,她就是魏娴,姑母口中自己的嫡姐。

    只记得彼时的她在心中暗暗羡慕,为何同一个父亲所生,命运却天壤地别。

    假如当初勾引谢光鸣能成,自己的命会不会比魏娴更好一些?

    魏瑶记得当初明州城内举办烟火秀,满城百姓几乎都来了。街上热闹非凡,人流攒动,她披着纱衣,撞进谢光鸣的怀里。

    她那一身纱衣是姑母特地准备的,轻薄飘飘,实在遮不住什么。恰时风一吹,更是露出春光。

    她那般与谢光鸣腰腹香贴,目光柔柔,声音软得能掐出水,喊了他一声大人。

    素来沉稳的谢光鸣那次格外生气,愤怒地推开她,当众喝她一句:“滚。”

    魏瑶被推倒在地,纱衣滑开,半抹香肩都露了出来。周围立刻投来异样的目光,有鄙夷,有惊艳,也有来自男人的不怀好意,跟脱光了站街没什么区别,指指点点的人们让她格外难堪,抓着衣衫不知如何是好。

    百般无措时,一件清凉的佛衣盖在她身上,谢光鸣凉凉地望着她:“穿上,走吧。”

    他的衣衫带着常年修佛的人才会有的檀香,魏瑶披着他的佛衣,不敢再看他一眼,一路仓皇而逃。

    回到与姑母住的小院,姑母从她神情看出事情不顺。

    姑母叹息一声,意味深长地对她说:“谢光鸣这条路走不通,你只能入宫了。当初你爹运镖途经山东,那时后梁帝还没称帝,在山东打仗,遇见过你爹,而你爹又是在山东一带才没了消息的。也许后梁帝知道些什么。”

    魏瑶转头便答应了进宫。

    后来……

    “吉时到!簪礼!”有司大人高喊一声,魏瑶回过神来,她已经跪在了至清堂的软垫上。

    加笄前需先拜父母,魏瑶没有父母,高堂上的人是谢光鸣。

    魏瑶面对谢光鸣下跪时,余光看到他不染纤尘的佛衣的一角,摇曳过地面像是流淌的月光,犹如天上的月神下凡,冷洁得令人心旷神怡。

    魏瑶不由暗叹,谢光鸣当真是极出色的,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连衣裳拖地都比别人有逼格。她记得太子的衣裳拖地时,活像个把床单披在身上的疯子。

    随着有司大人的声音响起,魏瑶朝他跪拜下去,面上看不出什么,实则她的心情很是复杂,前世与她纠缠过的人,竟坐在她的高堂,成了她的长辈,她的小叔,受她的跪拜。

    她有些恍然,不知往后会走向一条什么样的路,若是被谢光鸣知道他侄女变成了自己,他那么讨厌她,一定会将她赶走吧?

    可她暂时还没找到自己的容身之所,在那之前,她不想被赶走,所以她必须伪装好魏娴的小白花人设。

    “姑娘,该转身了。”知春在耳边提醒。

    魏瑶转身跪向宾客,前任丞相高念礼词,随后为她加笄。前任丞相是谢光鸣以前的老师,在岐国颇有名望,魏瑶得他加笄,身份又被抬高一截。

    她看到香案上琳琅满目的贡品,座无虚席的宾客和前丞相慈善的面庞,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前世她及笄时,爹娘都不在,姑母早早下了山,她说晚上会回来陪她吃长寿面为她及笄,可魏瑶等了一整夜姑母都没有来。

    她坐在院子的歪橘树下,吹了一整夜的冷风,那般凋索之象与眼前的热闹金贵相比,让她心酸又不甘。

    人与人的差距和命运,怎么就这么大呢?

    “礼毕!”有司高喊,婢女知夏忙上前来扶起魏瑶。

    魏瑶跪得腰酸腿麻,站起时还有些打颤,知夏在她耳边轻声道:“姑娘,高公子来看您了。说为您带了及笄礼物,就在花园等您呢。您是先去见他还是先休息,等腿好些再去?”

    魏瑶来了一个月,她已经知道这位高公子是何人了。

    那便是前世她的知己高崖。

    高崖上辈子故意接近,与她以知己相称,可实际上他是兰贵妃的人。也因此,他与魏娴有些亲如兄妹。

    既然亲如兄妹,那必然是要见的,魏瑶小声道:“先去见他。”

    她与知春慢悠悠地离开,坐在轮椅上的谢光鸣默默注视她的背影。

    侄女不喜欢热闹他是知道的,但她知书达理,将自己视作长辈,从来不会这样不打一声招呼就走。

    想起这个月她的变化,谢光鸣微微蹙眉,她是不是有心事?

    谢光鸣正想着,视线里晃出位紫袍的同僚来,同僚笑呵呵地冲他说:“谢丞相的侄女真真是玉巧可爱,凤翔多少人家眼巴巴望着呢。她如今及笄,是可以议亲了,丞相对她将来的夫家可有过打算?”

    谢光鸣垂下眼,不知在想什么:“暂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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