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这天按照约定来找玉琼共去御花园,只他一人,看样子是还没有和伴读建立友好关系。正巧近日玉琼新得了一套汉白玉的棋盘,配着触手生温的暖玉棋子,是她近来最爱的玩具了。

    平日里多是南棋陪着她下,她倒也不辜负自己的名字,南棋的棋艺的确精湛,只是总和一人对棋难免乏味。

    玉琼笑着和二皇子客套,“从前边听竹织赞扬过芦妃娘娘棋艺精湛,不知二皇兄可有见解?”

    “母妃教过一些,谈不上见解,不过通晓规则而已。”二皇子腼腆一笑,可放松的四肢却在说明本人的自信。

    玉琼慢悠悠将棋子摆上棋盘,语气轻轻:“前几日永明在书上见到了一副残局,瞧着颇有意思,想请二皇兄也看看,是否有破解之法?”

    二皇子好奇贴近来看,在玉琼落下最后一颗棋子后眉头拧起,小脸严肃着紧盯棋盘。

    棋盘上的黑白两棋棋过相当,谁也不让谁的厮杀着,二皇子一时也瞧不出该怎样破局。

    就在他沉思时,玉琼又不紧不慢地再拿出一颗白子,缓缓落在了一个二皇子想不到的点上。瞬间,黑棋占据上风,白棋生生断送了它的生机,只须黑棋保持好状态再下几步就可以将白棋彻底堵死,这局也就结束了。

    “这不就直接令自己推入了劣势吗?为什么要自断前路啊?”二皇子十分不解,甚至觉得原先执白子的一方换了人,这不按常规的落棋方式,和原先判若两人。

    玉琼回应:“是的,白棋方走了一步臭棋。”

    “棋谱上说白棋一方在这一步之前像是换了个人一般骤然改变了棋风,僵持不下的局面被打破,他自己堵死了后路也毁了一盘棋。而这一步之后黑方自然而然的胜利了,却赢得没什么实感,不再愿意将白棋视作对手。”

    好笑却是实际存在的例子。

    二皇子眼皮一掀,望着玉琼的眼中写着遗憾惋惜道:“真是可惜,明明之前是难得的棋逢对手,黑棋应该很失望吧”

    “是呀,除非此人幡然醒悟或是干脆换人,不然他既失去了再对局的权利也亲手将自己钉在耻辱柱上。”玉琼视线转移,无目的的眺望远处,手却轻点这那颗坏棋,声音飘忽的说着。

    瞧着玉琼的模样,二皇子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给他看这样一局,可话还没出口就被转移了话题。

    玉琼则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似的,兴奋地看着二皇子,“二皇兄看那边,有几尾红鲤跃出水面了,真是漂亮,我们去那边瞧瞧好么?”她是询问,却也不允许人拒绝的笑着。

    二皇子点头,最后看了眼棋盘将自己的疑问咽回肚里,跟着玉琼离开了这处。

    就在她们走开半刻不到,从角落里走出一人,是契而不舍依旧想要见到玉琼的小质子,今日他特地躲的更远了些,没有被侍卫再发现,只在玉琼离开后才敢出来。

    他缓步来到棋盘旁,观着棋局沉默不语。半晌后伸出了手,纤细苍白手指精准的选中玉琼最后落下的那颗棋子,捻起,细细摩挲着不知在想些什么,抬眸望去玉琼离开的方向,已经不见任何人的身影可他依旧眼神定定的不曾离开。

    此时一阵裹挟着水汽与落叶的风吹过,小质子一声低低的轻笑流出,消散在空气中被风一并带走。

    观赏完跃出水面舞蹈的红鲤,回到亭子中,二皇子再看棋盘发出来疑问:“这是不是少了颗棋子?原先那颗坏棋呢?”是在他不注意的时候被永明收起来了吗?

    “啊,可能是风也看不下去这一子的落点吧,将它吹到哪里也有可能。”她歪着脑袋唇角微勾,收起了棋子准备和二皇子下一局。

    玉琼执白子先行落子,二人有来有回的下了半个时辰,眼看临近午膳时分,正兴致高昂的玉琼开口邀请二皇子一同用午膳。

    斟酌片刻,二皇子应承下来,派了内侍与芦妃通知,生怕自己母妃等他等的着急。

    第一次和永明一起用膳用膳,他算是除皇帝以外的第一人了。二皇子有些拘束地坐在椅上,精心找到个话题不想场面尴尬,“早就听闻永明这里膳□□致,二皇兄今日也是有口福了。”

    凝华宫有单独的小厨房,她几乎不从总膳房领每日餐食,而小厨房里的厨子们都是皇帝精挑细选出来的,做的菜花样繁多种类齐全,她本人也总是有奇特的创意,怨不得皇帝也喜欢和玉琼一同用膳呢。

    玉琼笑了笑,净了手后轻抿一口茶水,“二皇兄谬赞了,永明这里的菜色不过多样些,要说精致还要数芦妃娘娘那里的茶点,各个小巧玲珑精雕细琢,每次永明都要沏一壶上好的云腴配着呢。”

    听到玉琼夸他母妃,二皇子展颜一笑,“永明若是喜欢,那二皇兄回去便请母妃再做一些送来,定叫永明吃个开心。”

    “那永明就先谢过芦妃娘娘与二皇兄啦~”

    在下午回到棋盘前,玉琼端详着二皇子的行棋方式好奇问道:“二皇兄这走法是芦妃娘娘教的吗?很是少见啊。”他每一步都要斟酌许久,是个需要对手极其耐心的方式,不然她们也不会下到下午。

    “是啊,母妃教导要有耐心看长远,每次和母妃下棋一局棋都要下好几天。”他唇角不由得带上了一抹笑,似是想起了和芦妃一同下棋的时候,看来是和母妃关系极好的。

    皇帝下棋也是慢着来的,玉琼倒是习惯了,吃着水果也不觉无聊,轮到自己时还有闲心随口说着“芦妃娘娘对二皇兄真是上心。”

    二皇子一边观着棋局一边回答:“父皇不常到母妃那里,自然只能将心挂在我这里,除了同明妃娘娘看戏也就是教导我功课了。”无奈无力,这是二皇子感受到最多的情绪,有的来自己有的来自他的母妃。

    芦妃喜欢和蓉妃争宠,却没赢过几次,眼睁睁看着皇帝去了长庆宫而自己只得将那份心虚隐藏,落寞的望着窗外空荡荡一片,心中好像也空无一物。

    二皇子曾不止一次的看到过母妃这般模样,从迷茫地不知所措到悲凉的一同孤寂着,他的力量甚至比母妃更弱。他不是没有想过到父皇面前,去争宠去讨好,可他……做不到。

    瞧见大皇子肆意的在后宫中横行霸道,看着永明在父皇面前享受无限宠爱。他怎会不嫉妒,可他懦弱,他不敢迈出那只脚。母妃说过,不是他的东西,就算夺了过来也会有失去的一天,他永远在害怕那失去的一天,所以只能无助着,无奈着。

    母妃叫他多和永明玩,这样可以多有在父皇面前露脸的机会,可是机会也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他……从来没有准备好。

    玉琼不知道他心中具体怎样想,但他说那句话时内心出奇的平静,就像在说自己喝了一口水,随嘴一句罢了,甚至比不上和她夸奖芦妃时的心中波动。

    这个年纪的孩子不是都期盼着父亲爱护吗?

    玉琼疑惑,试探着问:“广德殿后面有一处小花园,里面的景色不输御花园,二皇兄愿陪着永明一同去?”

    二皇子拿棋子的手微顿,眸色暗淡一分选择了拒绝,“不了,今日出来时间太长,母妃会不放心的。”他都说了,他没准备好。

    被拒绝了,情理之中也是意料之外。玉琼想要感受他身上的情绪,找了半天也只有点点失落和自嘲。

    失落可以理解,或许来自不得已的拒绝,可在玉琼看来他完全可以接受她刚才的提议。自嘲是为什么?为自己拒绝而自我嫌弃?没必要的呀。

    搞不清楚他的思想,玉琼只得先将他放在一边,轮到她走棋了。

    “哎呀,输给二皇兄了。”在她不知不觉间,二皇子已经占据了优势,很难再翻盘了,玉琼干脆认输。

    二皇子盈盈一笑,“是永明让着我的。”真是谦虚呢。

    天色渐沉,二皇子结束了愉快的一天准备告退回去了。他脸上挂着自然的笑,很少见的那种。

    今日是他玩的最开心的一天,让他知道原来兄弟姐妹中也不全是大皇兄那样的人。他开始期待两位贵嫔娘娘的孩子了,会不会也是同永明一样的可爱呢……

    二皇子走后,玉琼赏了会儿黄昏的景色,直到看不清树上鸟雀才起身回宫。

    躺在廊前的秋千上,她想起二皇子那时的异样,仔细想来玉琼才恍然,低声感叹着:“不同命啊……”旁边正削水果的非宛耳朵灵敏,听了个正着,小姑娘笑嘻嘻的凑过来,“殿下,您是瞧二皇子那里不对吗?”

    “不是他,是这个地方……”这个皇宫本就不对劲儿。

    她真的比他幸运太多了,她的母亲虽然早逝,但给她留下的却都是能护佑她一生的利器。她手握一副绝世好牌出生,是通关的简单模式。而二皇子呢,芦妃娘娘不是皇帝最喜爱的妃子,甚至进宫原因都是因为家族,他本人在皇帝面前也存在感较弱。一副中规中矩的牌,完全需要自己运营才能有赢面。

    她了解的芦妃是不常争宠的,除非是面对蓉妃。像是什么一生之敌的设定,两人总是喜欢相互比较,但芦妃的武器真的不多。

    据她所知,蓉妃娘娘性子单纯容易猜透,家世简洁容易掌控,是皇帝最喜欢的那一类女人。大皇子是皇帝第一个孩子,生的时机也好,是皇帝在她之前最偏心的孩子。大公主虽比不上她哥哥,却也是能让皇帝放松的可爱性格。

    反观芦妃,家中有朝中重臣,自己也擅长管家,放到外面是要被挤破头抢着娶的人选,可皇帝不喜欢。他觉得和聪明的女人相处起来累,而他到后宫来是去放松的。二皇子出生时是个寻常时节,加上他略微沉闷的性格不甚讨喜,被忽略是情理之中。

    皇帝什么时候会主动想起这个儿子呢,用得到是时候吧。

    总结来看,她真的幸运。

    所以明日再去找父皇吧,偶尔也要将利器拿出来亮亮的,不然时间一长便会落灰。

    回过神,瞅见身旁非宛写满迷茫的小脸,她浅笑出声,“近日可有什么不得了的故事吗?非宛讲给本宫听可好?”

    说起这个非宛可来劲儿了,瞬间把刚刚的快要将脑袋打结的疑惑抛之脑后,嬉皮笑脸的再凑近蹲下身子夸张的挥舞着双手,“殿下,好了不起的故事!”

    “前日张贵人的猫丢了,非说是李贵人偷的,魏淑仪路过顺便找到了小猫。它就躲在张贵人寝殿床下,生了五只小猫正喂奶呢。”非宛想起那个画面就想笑,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猫糟蹋了张贵人的猫,一只狸花生了四只白猫和一只花猫,气的张贵人都哭出来了。

    见玉琼没多大反应,非宛继续道:“还有还有,大皇子被蓉妃娘娘要求着带着大公主去玩,结果摔着了大公主,幸好御医请及时,大公主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

    没有听父皇提起,那应该是没什么需要她做的事。

    见玉琼只是点点头,非宛有些郁闷。不过说到大皇子,倒还有件事。

    非宛低语询问:“您还记得那个黛国来的小质子吗?”见玉琼点头才继续,表情还有些不爽,“大皇子又带着他的伴读去欺负人家了,将人直接从嘉文阁带走,直到半晚才见人狼狈的回去。”嘉文阁是质子住的地方,那地方位于皇宫角落,大皇子有病还特地去那里专门找人欺负,看来还是课业太少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

    非宛回想,“大约也就五日前。”

    怪不得小质子会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原来是被欺负的狠了想要寻求帮助呀。也不知道今日给他的提示有没有收到,要是他能给自己展现不一样的价值,她也不介意帮上一帮。

    “殿下,更深露重,还是早些回殿内的好。”竹织看着玉琼和非宛在院子中聊的欢,担忧的拿来披风口中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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