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来，孙颖莎腰酸背痛，头痛欲裂。
揉了揉眼睛，转头一看，身边的人把胳膊搭在她腰上，睡得正香。
她小心翼翼把那人的手臂挪开，口中轻声抱怨：“姐，你以前睡相也没那么差啊！”
然后坐起来，盯着酒店的窗帘发愣。
她明明记得，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她跌入了一个有着海风味道的怀抱，坚实又好闻，和记忆里的一样。于是她安然卸了力，安心入睡，管它天亮还是天黑。
身上穿的还是昨晚的短T，她低头闻了闻，酒精味扑鼻而来，没有海风的痕迹。
她笑自己魔怔，以后还是要少喝酒，不然什么不合时宜的梦都做得出来。
曼昱终于悠悠醒来，撑着头看发呆的妹妹：“睡得好吗宝贝儿？你刚起床的样子真好看，但我得去找我老公了。”
孙颖莎扭头控诉：“你说话的语气，真的好像一个渣女。”
曼昱掏出手机给她看：“我也没办法，高远已经给我打了27个电话了。”
坐在床头的二十分钟里，孙颖莎听见曼昱的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
这才是对的吧？有爱就会关心，关心就会询问，一整年都不闻不问，只能是爱意不够深重。
“曼昱姐，昨天咱们怎么回酒店的？”可她还是忍不住求证。
“高远送的呗。别的我都记不起来了，就记得他说我胖了。”
果然。
孙颖莎摆摆手：“快走吧，家里管得严就别出来浪了。”
曼昱走后，她摸出自己的手机，才发现已经没电关机了。
她插上充电器，然后百无聊赖地打开了电视。
上一位房客大概是体育迷，节目停留在体育频道。
孙颖莎已经很久没看过体育节目，她下意识要换台，低头研究错综复杂的遥控器。
换台键还没按下去，体坛快讯就报道起了WTT赛况。
“昨晚在首钢园举行的WTT中国大满贯第二个比赛日，王楚钦男单资格赛首轮打满5局，逆转险胜国乒小将，成功晋级第二轮。”
她手指一顿，画面出现了王楚钦的赛后采访。
他摘了发带，套上了外套，像是在昨天见面之后。
通过电视信号，她终于敢仔细看这个人，这张脸。
他定定站在镜头前，脸上读不出情绪，再不像以前那样摇摇晃晃。他沉稳了不少，也瘦了许多，领口露出锋利的锁骨，看着就硌人。
“楚钦，首先评价一下今天这场比赛吧。”
“我觉得，今天对手的发挥非常好，技战术执行得非常坚定，通过落点变化给我造成了很多困难。其实，前三局我都没有找到非常好的对策，只能通过发球来调整节奏、弥补劣势，最终能赢下来也是非常幸运吧。”
孙颖莎捏紧了遥控器，他王楚钦赢球什么时候靠运气了？
“那我们也看到，今天后面两局你迅速调整，让大家看到了熟悉的王楚钦，是什么让你找回了状态？”
他沉思片刻，忽然勾起了唇角：“主要是，我不想让台下的人失望。”
“今天确实来了很多为你加油的球迷，你想对观众说些什么？”
他看向镜头，琥珀色的眸子直直落入她的眼睛：“谢谢你来现场，也谢谢你对我还抱有期待。希望大家继续支持中国乒乓球队。”
他说“你”，而不是“你们”。
这曾经是他们之间的暗语，在没有公开恋情时的采访游戏，面对镜头的每一个“你”，都特指对方。
可是现在，他的世界里也许已经有了别的特指的人，那个女医生高挑明媚的身影浮现在眼前。
她脑壳又痛起来，那个四个字文绉绉的词是什么来着？昨天还记着要查字典，今天怎么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
孙颖莎买了最近一班回河北的车票。
临行前，暖男高远把一沓膏药塞进她包里，叮嘱她注意旧伤。
她扶了下后腰：“你不说我还没觉得，现在真有点不得劲，都怪你媳妇儿，昨晚对我又踢又踹。”
曼昱不甘示弱，从她包里抽出两片：“我那是正当防卫，你不记得了？半夜把我当街头流氓抱起来摔。给我俩，还是队里发的好使。”
高远伸手去拦：“你拿人家的干嘛？咱家又不是没有。”
曼昱白他一眼：“不是顺手吗。你再去队里薅点儿，寄到莎莎家不久行了？”
检票开始，孙颖莎懒得再看小夫妻打情骂俏，挥挥手进了月台。
高远无奈地看着媳妇儿：“人家大头专门给莎莎的，你抢什么抢？”
曼昱一脸震惊：“啥？大头来了？什么时候？”
“你昨天到底喝了多少？大头开车送咱们到酒店，把莎莎扛上楼，你都不记得了？”
曼昱一拍大腿：“完了完了，我还跟莎莎说是你扛的她。我得赶紧跟她说一声。”
高远拦住她：“行了，你别添乱了。她都回国了，让他俩自己折腾吧。”
曼昱忧心忡忡：“他俩能行吗？一个闷得要死，一个犟得要死，又谈崩了怎么办？”
“他俩用不着你操心，人家偷偷摸摸谈恋爱的时候，你还傻乎乎没开窍呢。”
“我那是没开窍吗?我那是没看上你！”
孙颖莎在座位上坐稳，腰后一阵酸疼。昨天那下撞得并不重，但刚好撞在了伤处，她怕蒯曼多想，便一直忍着没说。
幸亏高远及时送来的总局特供，这疗效她亲身体验过，比三甲医院的还管用。她平时大大咧咧惯了，撕开膏药反手就是一贴，虽然歪歪扭扭，确实舒缓不少。
腰部不敢后仰，她扶住前排椅背，深呼吸了几个来回。这几年运动量减少，旧伤很少复发，以前习以为常的伤痛，如今竟如此难捱。
人在疼痛的时候，总是容易脆弱。而人一脆弱，记忆就会侵袭。
以前，总有人帮她准备腰靠，也总有人替她把胶布贴平整。
他每次都先把手暖热，小心翼翼比划半天，生怕贴得不好。
有一次她趴在床上，从镜子里看见他的表情，笑他如临大敌，好像在考试。他有些生气，难得对她高了声：“我已经够紧张了，你别跟我说话！”
孙颖莎脾气也上来了，直接跑开：“又不是没有队医，以后不让你给我贴了！”
可是没让队医贴几回，她就又跑回家找哥哥，若无其事地在床上趴好，给他出试卷。
王楚钦一边捧着杯子暖手，一边冷着脸问：“你不是有队医吗？”
她对着镜子嘿嘿一笑：“他们贴得都没有你好，长得没有你帅，手也没有你香。”
王楚钦在她身边坐下，揉乱她的发顶：“你还敢找男队医？快闭嘴吧。”
孙颖莎乖乖闭了嘴，轻轻晃着脚，感受他手指轻柔的动作。
除了他，谁还会小心翼翼避开自己手心密布的茧，给她所有的柔软？
她当时觉得王楚钦大惊小怪，磨磨唧唧，直到有一次他赛前崴伤了脚踝，纤细修长的关节肿成馒头，绑了一层又一层冰袋，她吓得动也不敢动，死死咬住嘴唇眼泪才没掉下来。
他笑她没出息，十分钟后冰袋一拆，就迈着拽得二五八万的步子上了场，对手从头到尾都没看出他受了伤。
可过了两周，队医都说他恢复得差不多了，他又柔弱娇气起来，成天皱着脸说疼，一会儿要她倒水一会儿要她摸背，还动不动就要抱一下。
但她出国以后，他再也没有矫情过。不曾喊疼，不曾倾诉压力，也不曾抱怨训练辛苦。
也许是因为他成长了，又也许是因为，她现在连倒杯水都做不到。
石家庄离京不远，高铁很快就要到站。
清洁阿姨拿着塑料袋来收垃圾杂物，孙颖莎拿起小桌板上的胶布包装纸，轻轻抖动，浓郁的药味散发出来。
可药味之外，还有一丝幽香，若有如无，像是雨后森林里的气息，万物生长，孕育希望。
她拿近鼻尖嗅了嗅，手掌骤然收紧，包装纸被捏成一团，硌疼了掌心。
“姑娘，还扔吗？”
她恍然回神：“不扔了阿姨，谢谢。”
雨后森林，是她当年为他选的车载香薰，车换了几辆，这个味道却一直没换。
昨夜断了的片在脑中连成一串。
她食言了，没有告诉他问题的答案，而是踮脚凑近他耳边，带着报复的心思反问：“哥哥，如果我过得不好，你会后悔吗？”
王楚钦愣在原地，喉结滚动，一时失语。
孙颖莎直直朝他倒下去，一点没有迟疑。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住，稳稳护在怀里。手掌搂住她细瘦的肩，不敢用力，指尖随哽咽发颤。
他杂乱无章的心跳清晰地传入耳膜，一如他第一次搂她入怀。
她露出满意的笑：“骗你的。你不管我，我又自由又快乐，好得不能再好。”
一滴泪划过她眼角的泪痣，消散于他的衣襟。
欺骗是真的，只是谎言是下一句，而非上一句。
揉了揉眼睛，转头一看，身边的人把胳膊搭在她腰上，睡得正香。
她小心翼翼把那人的手臂挪开，口中轻声抱怨：“姐，你以前睡相也没那么差啊！”
然后坐起来，盯着酒店的窗帘发愣。
她明明记得，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她跌入了一个有着海风味道的怀抱，坚实又好闻，和记忆里的一样。于是她安然卸了力，安心入睡，管它天亮还是天黑。
身上穿的还是昨晚的短T，她低头闻了闻，酒精味扑鼻而来，没有海风的痕迹。
她笑自己魔怔，以后还是要少喝酒，不然什么不合时宜的梦都做得出来。
曼昱终于悠悠醒来，撑着头看发呆的妹妹：“睡得好吗宝贝儿？你刚起床的样子真好看，但我得去找我老公了。”
孙颖莎扭头控诉：“你说话的语气，真的好像一个渣女。”
曼昱掏出手机给她看：“我也没办法，高远已经给我打了27个电话了。”
坐在床头的二十分钟里，孙颖莎听见曼昱的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
这才是对的吧？有爱就会关心，关心就会询问，一整年都不闻不问，只能是爱意不够深重。
“曼昱姐，昨天咱们怎么回酒店的？”可她还是忍不住求证。
“高远送的呗。别的我都记不起来了，就记得他说我胖了。”
果然。
孙颖莎摆摆手：“快走吧，家里管得严就别出来浪了。”
曼昱走后，她摸出自己的手机，才发现已经没电关机了。
她插上充电器，然后百无聊赖地打开了电视。
上一位房客大概是体育迷，节目停留在体育频道。
孙颖莎已经很久没看过体育节目，她下意识要换台，低头研究错综复杂的遥控器。
换台键还没按下去，体坛快讯就报道起了WTT赛况。
“昨晚在首钢园举行的WTT中国大满贯第二个比赛日，王楚钦男单资格赛首轮打满5局，逆转险胜国乒小将，成功晋级第二轮。”
她手指一顿，画面出现了王楚钦的赛后采访。
他摘了发带，套上了外套，像是在昨天见面之后。
通过电视信号，她终于敢仔细看这个人，这张脸。
他定定站在镜头前，脸上读不出情绪，再不像以前那样摇摇晃晃。他沉稳了不少，也瘦了许多，领口露出锋利的锁骨，看着就硌人。
“楚钦，首先评价一下今天这场比赛吧。”
“我觉得，今天对手的发挥非常好，技战术执行得非常坚定，通过落点变化给我造成了很多困难。其实，前三局我都没有找到非常好的对策，只能通过发球来调整节奏、弥补劣势，最终能赢下来也是非常幸运吧。”
孙颖莎捏紧了遥控器，他王楚钦赢球什么时候靠运气了？
“那我们也看到，今天后面两局你迅速调整，让大家看到了熟悉的王楚钦，是什么让你找回了状态？”
他沉思片刻，忽然勾起了唇角：“主要是，我不想让台下的人失望。”
“今天确实来了很多为你加油的球迷，你想对观众说些什么？”
他看向镜头，琥珀色的眸子直直落入她的眼睛：“谢谢你来现场，也谢谢你对我还抱有期待。希望大家继续支持中国乒乓球队。”
他说“你”，而不是“你们”。
这曾经是他们之间的暗语，在没有公开恋情时的采访游戏，面对镜头的每一个“你”，都特指对方。
可是现在，他的世界里也许已经有了别的特指的人，那个女医生高挑明媚的身影浮现在眼前。
她脑壳又痛起来，那个四个字文绉绉的词是什么来着？昨天还记着要查字典，今天怎么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
孙颖莎买了最近一班回河北的车票。
临行前，暖男高远把一沓膏药塞进她包里，叮嘱她注意旧伤。
她扶了下后腰：“你不说我还没觉得，现在真有点不得劲，都怪你媳妇儿，昨晚对我又踢又踹。”
曼昱不甘示弱，从她包里抽出两片：“我那是正当防卫，你不记得了？半夜把我当街头流氓抱起来摔。给我俩，还是队里发的好使。”
高远伸手去拦：“你拿人家的干嘛？咱家又不是没有。”
曼昱白他一眼：“不是顺手吗。你再去队里薅点儿，寄到莎莎家不久行了？”
检票开始，孙颖莎懒得再看小夫妻打情骂俏，挥挥手进了月台。
高远无奈地看着媳妇儿：“人家大头专门给莎莎的，你抢什么抢？”
曼昱一脸震惊：“啥？大头来了？什么时候？”
“你昨天到底喝了多少？大头开车送咱们到酒店，把莎莎扛上楼，你都不记得了？”
曼昱一拍大腿：“完了完了，我还跟莎莎说是你扛的她。我得赶紧跟她说一声。”
高远拦住她：“行了，你别添乱了。她都回国了，让他俩自己折腾吧。”
曼昱忧心忡忡：“他俩能行吗？一个闷得要死，一个犟得要死，又谈崩了怎么办？”
“他俩用不着你操心，人家偷偷摸摸谈恋爱的时候，你还傻乎乎没开窍呢。”
“我那是没开窍吗?我那是没看上你！”
孙颖莎在座位上坐稳，腰后一阵酸疼。昨天那下撞得并不重，但刚好撞在了伤处，她怕蒯曼多想，便一直忍着没说。
幸亏高远及时送来的总局特供，这疗效她亲身体验过，比三甲医院的还管用。她平时大大咧咧惯了，撕开膏药反手就是一贴，虽然歪歪扭扭，确实舒缓不少。
腰部不敢后仰，她扶住前排椅背，深呼吸了几个来回。这几年运动量减少，旧伤很少复发，以前习以为常的伤痛，如今竟如此难捱。
人在疼痛的时候，总是容易脆弱。而人一脆弱，记忆就会侵袭。
以前，总有人帮她准备腰靠，也总有人替她把胶布贴平整。
他每次都先把手暖热，小心翼翼比划半天，生怕贴得不好。
有一次她趴在床上，从镜子里看见他的表情，笑他如临大敌，好像在考试。他有些生气，难得对她高了声：“我已经够紧张了，你别跟我说话！”
孙颖莎脾气也上来了，直接跑开：“又不是没有队医，以后不让你给我贴了！”
可是没让队医贴几回，她就又跑回家找哥哥，若无其事地在床上趴好，给他出试卷。
王楚钦一边捧着杯子暖手，一边冷着脸问：“你不是有队医吗？”
她对着镜子嘿嘿一笑：“他们贴得都没有你好，长得没有你帅，手也没有你香。”
王楚钦在她身边坐下，揉乱她的发顶：“你还敢找男队医？快闭嘴吧。”
孙颖莎乖乖闭了嘴，轻轻晃着脚，感受他手指轻柔的动作。
除了他，谁还会小心翼翼避开自己手心密布的茧，给她所有的柔软？
她当时觉得王楚钦大惊小怪，磨磨唧唧，直到有一次他赛前崴伤了脚踝，纤细修长的关节肿成馒头，绑了一层又一层冰袋，她吓得动也不敢动，死死咬住嘴唇眼泪才没掉下来。
他笑她没出息，十分钟后冰袋一拆，就迈着拽得二五八万的步子上了场，对手从头到尾都没看出他受了伤。
可过了两周，队医都说他恢复得差不多了，他又柔弱娇气起来，成天皱着脸说疼，一会儿要她倒水一会儿要她摸背，还动不动就要抱一下。
但她出国以后，他再也没有矫情过。不曾喊疼，不曾倾诉压力，也不曾抱怨训练辛苦。
也许是因为他成长了，又也许是因为，她现在连倒杯水都做不到。
石家庄离京不远，高铁很快就要到站。
清洁阿姨拿着塑料袋来收垃圾杂物，孙颖莎拿起小桌板上的胶布包装纸，轻轻抖动，浓郁的药味散发出来。
可药味之外，还有一丝幽香，若有如无，像是雨后森林里的气息，万物生长，孕育希望。
她拿近鼻尖嗅了嗅，手掌骤然收紧，包装纸被捏成一团，硌疼了掌心。
“姑娘，还扔吗？”
她恍然回神：“不扔了阿姨，谢谢。”
雨后森林，是她当年为他选的车载香薰，车换了几辆，这个味道却一直没换。
昨夜断了的片在脑中连成一串。
她食言了，没有告诉他问题的答案，而是踮脚凑近他耳边，带着报复的心思反问：“哥哥，如果我过得不好，你会后悔吗？”
王楚钦愣在原地，喉结滚动，一时失语。
孙颖莎直直朝他倒下去，一点没有迟疑。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住，稳稳护在怀里。手掌搂住她细瘦的肩，不敢用力，指尖随哽咽发颤。
他杂乱无章的心跳清晰地传入耳膜，一如他第一次搂她入怀。
她露出满意的笑：“骗你的。你不管我，我又自由又快乐，好得不能再好。”
一滴泪划过她眼角的泪痣，消散于他的衣襟。
欺骗是真的，只是谎言是下一句，而非上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