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蓦放出的黑雾散去，阳光重新洒进来，时序视线回转，一手扶着扶梯，一手撑着腰。
嗯？
照射的阳光下，三根钢筋立在那，时序猛地紧握扶手，再生出半边身体的楚江，正仰头沐浴阳光，只是再生出的身体如同雾气。
这都没死……透？
时序心里涌上淡淡的无力感，异化物着实犯规了点，比蟑螂还要顽强，怎么杀都杀不死，就算杀死了，爆汁后还有无数卵鞘等着。
得亏楚江没有这种特性。
黑色的发覆住楚江的侧脸，时序勉强看到对方的鼻尖，经过方才惊异，细细回想，她没在楚江身上感受到先前戴着面具时逐渐浑浊的气息。
低吟回荡在空旷的天井中，时序看了一会，掉转脚步，一瘸一拐往回走。
已经到达坐标点的钟晴咬牙：时序是不是有病？怎么还往回走的？还是觉得优势在她能弄死楚江？
安燃放下黑塞，他放出去的焰火好像烧死了活人……
时序不知道钟晴正在骂她是傻子，她拖着脚慢慢“滑行”到楚江那，皮靴底的拖拉声格外刺耳。
浑身雾气缭绕的楚江低下头，时序从她潮湿的发丝缝隙中看到她轻微发抖的嘴唇。
那声撕心裂肺的葛藤犹言在耳，时序垂下眼，葛藤对她来说，肯定是很重要的人吧，林蓦单手握刀步步逼近，楚江没有反应，看样子哀莫大于心死。
时序瘸着走了几步，伸手挡住林蓦：“总科长……等等。”
林蓦挑眉：“我不要，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时序：“……，我觉得楚江有想要告诉我们的情报。”
她进一步解释：“她是ND前两年死去的，死前曾主导过十三区的填海计划，研究中心不是想要这部分的信息吗，总科长你要再把她切成肉臊子，我不觉得她还能再把自己粘起来。”
果然，林蓦手里的刀往下几毫米，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时序，时序不怵她，要不是她躯干还疼着只能佝偻着，她绝对要抬头挺胸看回去。
时序像根石柱一样直挺挺的模样差点让林蓦笑出声，她一抬手，时序胳膊上抬蓄势待发，林蓦坏心眼地挽了个浮夸的刀花后，这才把刀收进后腰的刀鞘。
“……”时序放下胳膊，林蓦走过来拉下冲锋衣衣领的拉链，露出下半张覆面：
“我可以交换情报，但我有个条件。”林蓦刚张嘴，楚江的声音插进来，打断林蓦的酝酿。
“你以为你有资格谈条件？”林蓦手肘靠着后腰刀柄，展现出与面对人类时截然不同的态度。
楚江嘴唇红润的不正常，她舔了舔，嘴角一抹笑：“我认为我有，难道你不想知道议会为什么非要把陆地分成十三个区域，不想知道十三区为什么会变成垃圾填埋场吗？”
“又或者关于水之城——”
这次换林蓦打断她：“想知道又如何，不一定非要从你这里知道吧。”
时序都看不下去了，总科长看来对异化物有异于常人的憎恶，只要是异化物的话，她都要挑挑拣拣再三思量才能相信1%。
“呵，信不信由你，时序，你呢。”楚江没有过多纠缠，林蓦不行，她就跟时序对话。
时序点点头：“只要不是触及到底线的，我酌情考虑，你先说说看。”
楚江眼光闪动，时序恍惚以为看到了楚江的眼泪。
“我要你救一个人，藏好她，保护她。”楚江声音直直传进时序的脑子，时序飞速撇一眼林蓦，林蓦还阴恻恻看着她俩，准确说是在看楚江。
时序有点头痛，她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自己这边都还一箩筐问题一个都没解决，现在还要再拖一个……
“行，我答应你。”最终时序同意了。
楚江笑了下。
“那接下来……”楚江垂眸，“请你们咬紧牙关，不要简简单单就死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张开双臂，背后宝石蓝色的蝴蝶翅膀布满鳞粉，阳光照射下显现出诡丽虹色，时序感觉脚下一紧，低头一看，水泥地呈现出透明质感，水泥地下则布满了植物根茎，就像人的神经，有无数根相连的枝杈。
根茎跟楚江的身体相连，时序看得后怕：在这里她们根本不是楚江的对手，整座城寨都跟楚江融为一体。
鳞粉散落在空气中，带来异样的香气，植物的根茎源源不断向楚江传来能量，泛起诡异的暗色红光，时序跺跺脚，水泥地的回弹震动震得她脚微微发麻。
林蓦抓着时序的肩膀，强行将她拽离原地，血色的异化粒子汇聚于楚江的手掌，她摊开手掌心，一颗鲜红脆嫩的苹果在她手中渐渐成型。
【警告！异化阈值超限！请尽快撤离！】
头盔搭载的人工智能开始疯狂报警，时序再次关掉智能，她不能走，就像楚江说的，接下来的事她必须咬紧牙关挺过去。
“咔”的一声，楚江一口咬下苹果果肉，透明汁水顺着楚江嘴角流下，蜿蜒着向下，时序不自觉睁开眼罩中的右眼，透过楚江咀嚼的动作，她感到她和楚江之间似乎存在某种微小的连结。
“总科长……我们跑不掉的。”时序喃喃。
林蓦捏着她肩膀的手骤然抓紧，时序痛的眯了下眼，她侧过头对林蓦说：“但我们也不需要再做什么了……她，她不会活着的。”
林蓦收回力道：“你什么意思？她自己选择去死？时序你眼瞎吗？你看她蓄势待发的模样像要去死吗？？”
时序摇摇头：“总科长……我想她应该是想要救先前被烧死的那只蝴蝶，异化粒子可以让人心想事成，实现愿望。”
什么人会值得楚江宁愿牺牲一切也要救回来？
让一个人复活，这是可以做到的吗？
恍惚间时序想起被巨浪卷走的【母亲】。
异化能力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心想事成，这点在黑塞那里已经验证过，可黑塞光让防护服恢复原状看起来都很费功夫。
眼前的楚江已经吃完了整颗苹果，她的身形开始变化。
苹果吃完，周边【咔哒咔哒】的声音却并未消失，时序随着楚江的变化仰头，这是齿轮的声音。
吃下去的高度压缩的异化能量，转化为楚江脚下那巨大无比的齿轮，齿轮碾碎废墟之上伫立的钢筋，不停向上生长，很快便突破天井，来到了外面的世界。
林蓦一把扛起杵在原地发愣的时序，带着人急速逃离至平台上，再不跑时序马上就要被巨大齿轮碾成粉。
……
钟晴她同样焦灼，楚江巨大的身体毁坏了大片废墟，继续生长下去目前她们所在的位置也要遭殃，楚江突破天井来到外面，如果被十三区的人看到……
钟晴想了想，尝试连接通讯。
没了梵空的技术支持，阈内通讯，完全做不到。
钟晴说不上失望，反而开始利用争分夺秒的生死时速思考起林斐的所作所为。
林斐从墨丘利城来的，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在此之前，林斐查无此人，或者说林斐这个身份没有任何相关信息，钟晴目不转睛地盯着巨型齿轮思索。
很大可能林斐是假名，身份也是假身份，墨丘利的人都立足于十三区的每一个人之上，从那里来到十三区，要么是被放逐了，要么就是那帮人上人打算搞幺蛾子下一盘大棋。
钟晴更倾向于后者。
介于她的信息渠道，她知道费迪南上月代表十三区研究中心去一区进行上半年工作述职，回来后就掩饰不住的跋扈起来，研究中心机构改革也正是他主导，尽管明面上说有研究中心主任的授意，可主任都多久没在公开场合出现过了，谁知道里面到底都有什么蝇营狗苟。
别的不说，这趟述职回来，费迪南肯定得了好处，往好里想是在研究中心升官发财，要是哪位议员或内阁成员看上他了……
钟晴咂嘴，不屑地啧一声，让费迪南这种人上位，她上她也行。
林斐的到来明显不利好费迪南，钟晴回想起林斐从未脱下的面罩，电光火石间就明白了：这次任务除了解决问题之外，还是林斐和费迪南的高下之争。
“哼，两个人勾心斗角，我们不过是牺牲品而已。”钟晴阴暗地想着，难怪林斐从一开始就毫不在乎她们是死是活。
难怪会给她们如此棘手，连执行科总科长都摆不平的任务。
钟晴望着由远及近【飞】过来的林蓦，又闪过一丝丝幸灾乐祸：看，执行科总科长来了，照样也得送人头。
身为调查科总科长的费迪南真是一鱼两吃，林蓦要是死在这里，研究中心真就他一家独大了。
大敌当前，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去，钟晴却把时间花在无谓的盘点派系斗争上，尽管她知道这是在浪费时间，可比起眼前需要思维足够抽象才能解决的意识阈，她还是更喜欢钻营人和人之间的斗争。
林蓦把时序撂地上，转而看着眼前几个残兵败将，又扭头看看不远处的锈色齿轮，心里不禁叹气：她想准时下班，本来还打算晚上请林斐喝一杯的……
不过……，她转念，放火的人估计也在这几人之中，那焰火十分奇怪，只要不烧掉点什么是不会熄灭的。
只是这人大概不会再出手了。
想准时下班的高级牛马林蓦，认命地摇头，还是做好加班的心理准备吧。
这么想着，她用腿碰碰盘腿坐地上的时序：“哎我说你，我把你救出来，你怎么还开始摆烂了？给我起来，领导都还没摆，你不许在领导前面开摆。”
时序挪屁股避开林蓦：“总科长，你说……楚江化成的齿轮外表颜色是不是跟她翅膀的颜色有点像？”
要不是给时序注射了宝贵的合剂，林蓦想再踹她两脚。
时序看出林蓦不怀好意的眼神，连忙摆手：“别动脚哈林科长，我是想她变成这样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含义。”
时序的思维跳脱，在座的没一个能跟上她的。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打败她好吧。”钟晴开口，她真的讨厌时序这种思考模式的人。
时序站起来：“没我们的事了，科长她们会进行火力支援，而且……”她叹口气：“她已经到天井外面了，目标明显，我们也无需做任何诱导。”
变得这么大，对楚江来说反而是个注定的死局。
时序定定看着齿轮，不禁靠近——
并不是她的错觉，齿轮的外壳的确越来越接近楚江翅膀颜色，而且……
因为齿轮变得足够巨大，她也终于得以看清齿轮的完全形态。
一个足以跟城寨面积相当的齿轮之下，是无数张密密麻麻的金属人脸。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注视，无数张金属脸嘴巴大张表情扭曲，无数嚎哭由内而外传来，接着变成呼啸的狂风声。
时序无法眨眼，她无法移开视线。
原来不是楚江生长成了巨大的齿轮，而是城寨中的无数人用血肉灵魂铸成了齿轮。
时序心里五味杂陈，城寨的历史在终端里的资料上只有寥寥数言，可作为十三区造山填海的人，她想，当时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肯定都是怀揣着希望与勇气来的。
建设一个工业区，迎接新时代的到来。
数不清的人，最后都只能成为资料上冰冷无情的数字。
没人在意他们到底有没有达成夙愿，也没人会为当时他们开拓进取的精神感动，一切都成了无人记住的废墟，成了流浪汉苟延残喘的地方。
时序想起她看到的那一大片连绵不绝的，由垃圾构筑而成的山海。
当那些人看到如今的十三区，会作何感想？
他们的夙愿不但没有实现，还被彻底踩到脚下。
无人在意。
时序捏紧拳头，再一次感受到怒火。这些人构成了历史，可历史却把每个人碾碎成了齑粉。
这就是楚江所看到，所感受到的吗？
右眼传来灼烧感，时序咬牙，她什么都做不到，她没办法在如此的宏大叙事前螳臂挡车。
【钥匙】出现在她手中，化成尖利的短斧，她握紧斧柄，如同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
至少……至少为楚江完成心愿……
时序跳到齿轮上，齿轮上的人脸仿佛知晓她想要做什么，人脸四处游走着，变成可以攀登的支点。
她沿着人脸组成的阶梯艰难攀爬，身下的人们都已经死去多时，死后化成齿轮仍旧想要维持城寨运转。
齿轮是人。
可……人不光是齿轮啊！
时序思绪纷乱，她手脚并用，祈祷着林斐不要那么快动手。
安燃在下面高升呼喊着，钟晴跟着喊了两声，林蓦双手插兜冷冷看着她，时序顾不上那么多，她现在更需要楚江。
她想要知道楚江看到十三区的现状，会不会伤心难过，她想要知道楚江为什么知道这些，还要残留一丝希望。
【宿主……】
系统欲言又止。
时序仰头，她快要爬到天井了，快了，只要再快一点……
时序终于沿着天井边缘爬出来，楚江跟齿轮融为一体，上半身还维持着人类姿态，时序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她撑着几乎力竭的身体，向着楚江的方向爬过去。
绚丽的蓝绿光芒擦着时序边闪过，时序认出这跟镭射枪发出的光芒颜色一样，只不过更加强壮，毫无衰减的迹象。
她徒劳的伸出手，想要够到近在咫尺的楚江的身体。
时间放慢数百倍，镭射枪发出的蓝绿光芒散发着冰冷的美丽，她看到光芒距离楚江越来越近，照亮了楚江的脸，连同她黑色的头发都映照成蓝色。
“不……楚江……”时序无意义的呢喃着，一切都是徒劳。
楚江却对她笑了笑，笑容如释重负。
“你要藏好她，保护她，救她。”
楚江几十分钟前说过的话犹言在耳，时序眼睁睁看着楚江的身体被光芒蒸发，消散，血肉组织在时序面前炸开，巨大的齿轮土崩瓦解。
时序感觉有人拉了下自己的手。
她张开手掌，怔怔看着躺在手心里的结晶体。
这是早川结太的核心。
楚江的呢？楚江的呢？！
【宿主，已安全回收。】
时序大脑几乎停止思考，系统简单的话语她都难以理解。
她收纳好结晶，缓缓爬到天井的另一边，探出身子往下看——
梵空单手拎着两人高的举行炮管，正对着她招手。
她们费劲力气都没能打死的异化物，就这么被梵空一炮炸的粉身碎骨了。
嗯？
照射的阳光下，三根钢筋立在那，时序猛地紧握扶手，再生出半边身体的楚江，正仰头沐浴阳光，只是再生出的身体如同雾气。
这都没死……透？
时序心里涌上淡淡的无力感，异化物着实犯规了点，比蟑螂还要顽强，怎么杀都杀不死，就算杀死了，爆汁后还有无数卵鞘等着。
得亏楚江没有这种特性。
黑色的发覆住楚江的侧脸，时序勉强看到对方的鼻尖，经过方才惊异，细细回想，她没在楚江身上感受到先前戴着面具时逐渐浑浊的气息。
低吟回荡在空旷的天井中，时序看了一会，掉转脚步，一瘸一拐往回走。
已经到达坐标点的钟晴咬牙：时序是不是有病？怎么还往回走的？还是觉得优势在她能弄死楚江？
安燃放下黑塞，他放出去的焰火好像烧死了活人……
时序不知道钟晴正在骂她是傻子，她拖着脚慢慢“滑行”到楚江那，皮靴底的拖拉声格外刺耳。
浑身雾气缭绕的楚江低下头，时序从她潮湿的发丝缝隙中看到她轻微发抖的嘴唇。
那声撕心裂肺的葛藤犹言在耳，时序垂下眼，葛藤对她来说，肯定是很重要的人吧，林蓦单手握刀步步逼近，楚江没有反应，看样子哀莫大于心死。
时序瘸着走了几步，伸手挡住林蓦：“总科长……等等。”
林蓦挑眉：“我不要，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时序：“……，我觉得楚江有想要告诉我们的情报。”
她进一步解释：“她是ND前两年死去的，死前曾主导过十三区的填海计划，研究中心不是想要这部分的信息吗，总科长你要再把她切成肉臊子，我不觉得她还能再把自己粘起来。”
果然，林蓦手里的刀往下几毫米，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时序，时序不怵她，要不是她躯干还疼着只能佝偻着，她绝对要抬头挺胸看回去。
时序像根石柱一样直挺挺的模样差点让林蓦笑出声，她一抬手，时序胳膊上抬蓄势待发，林蓦坏心眼地挽了个浮夸的刀花后，这才把刀收进后腰的刀鞘。
“……”时序放下胳膊，林蓦走过来拉下冲锋衣衣领的拉链，露出下半张覆面：
“我可以交换情报，但我有个条件。”林蓦刚张嘴，楚江的声音插进来，打断林蓦的酝酿。
“你以为你有资格谈条件？”林蓦手肘靠着后腰刀柄，展现出与面对人类时截然不同的态度。
楚江嘴唇红润的不正常，她舔了舔，嘴角一抹笑：“我认为我有，难道你不想知道议会为什么非要把陆地分成十三个区域，不想知道十三区为什么会变成垃圾填埋场吗？”
“又或者关于水之城——”
这次换林蓦打断她：“想知道又如何，不一定非要从你这里知道吧。”
时序都看不下去了，总科长看来对异化物有异于常人的憎恶，只要是异化物的话，她都要挑挑拣拣再三思量才能相信1%。
“呵，信不信由你，时序，你呢。”楚江没有过多纠缠，林蓦不行，她就跟时序对话。
时序点点头：“只要不是触及到底线的，我酌情考虑，你先说说看。”
楚江眼光闪动，时序恍惚以为看到了楚江的眼泪。
“我要你救一个人，藏好她，保护她。”楚江声音直直传进时序的脑子，时序飞速撇一眼林蓦，林蓦还阴恻恻看着她俩，准确说是在看楚江。
时序有点头痛，她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自己这边都还一箩筐问题一个都没解决，现在还要再拖一个……
“行，我答应你。”最终时序同意了。
楚江笑了下。
“那接下来……”楚江垂眸，“请你们咬紧牙关，不要简简单单就死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张开双臂，背后宝石蓝色的蝴蝶翅膀布满鳞粉，阳光照射下显现出诡丽虹色，时序感觉脚下一紧，低头一看，水泥地呈现出透明质感，水泥地下则布满了植物根茎，就像人的神经，有无数根相连的枝杈。
根茎跟楚江的身体相连，时序看得后怕：在这里她们根本不是楚江的对手，整座城寨都跟楚江融为一体。
鳞粉散落在空气中，带来异样的香气，植物的根茎源源不断向楚江传来能量，泛起诡异的暗色红光，时序跺跺脚，水泥地的回弹震动震得她脚微微发麻。
林蓦抓着时序的肩膀，强行将她拽离原地，血色的异化粒子汇聚于楚江的手掌，她摊开手掌心，一颗鲜红脆嫩的苹果在她手中渐渐成型。
【警告！异化阈值超限！请尽快撤离！】
头盔搭载的人工智能开始疯狂报警，时序再次关掉智能，她不能走，就像楚江说的，接下来的事她必须咬紧牙关挺过去。
“咔”的一声，楚江一口咬下苹果果肉，透明汁水顺着楚江嘴角流下，蜿蜒着向下，时序不自觉睁开眼罩中的右眼，透过楚江咀嚼的动作，她感到她和楚江之间似乎存在某种微小的连结。
“总科长……我们跑不掉的。”时序喃喃。
林蓦捏着她肩膀的手骤然抓紧，时序痛的眯了下眼，她侧过头对林蓦说：“但我们也不需要再做什么了……她，她不会活着的。”
林蓦收回力道：“你什么意思？她自己选择去死？时序你眼瞎吗？你看她蓄势待发的模样像要去死吗？？”
时序摇摇头：“总科长……我想她应该是想要救先前被烧死的那只蝴蝶，异化粒子可以让人心想事成，实现愿望。”
什么人会值得楚江宁愿牺牲一切也要救回来？
让一个人复活，这是可以做到的吗？
恍惚间时序想起被巨浪卷走的【母亲】。
异化能力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心想事成，这点在黑塞那里已经验证过，可黑塞光让防护服恢复原状看起来都很费功夫。
眼前的楚江已经吃完了整颗苹果，她的身形开始变化。
苹果吃完，周边【咔哒咔哒】的声音却并未消失，时序随着楚江的变化仰头，这是齿轮的声音。
吃下去的高度压缩的异化能量，转化为楚江脚下那巨大无比的齿轮，齿轮碾碎废墟之上伫立的钢筋，不停向上生长，很快便突破天井，来到了外面的世界。
林蓦一把扛起杵在原地发愣的时序，带着人急速逃离至平台上，再不跑时序马上就要被巨大齿轮碾成粉。
……
钟晴她同样焦灼，楚江巨大的身体毁坏了大片废墟，继续生长下去目前她们所在的位置也要遭殃，楚江突破天井来到外面，如果被十三区的人看到……
钟晴想了想，尝试连接通讯。
没了梵空的技术支持，阈内通讯，完全做不到。
钟晴说不上失望，反而开始利用争分夺秒的生死时速思考起林斐的所作所为。
林斐从墨丘利城来的，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在此之前，林斐查无此人，或者说林斐这个身份没有任何相关信息，钟晴目不转睛地盯着巨型齿轮思索。
很大可能林斐是假名，身份也是假身份，墨丘利的人都立足于十三区的每一个人之上，从那里来到十三区，要么是被放逐了，要么就是那帮人上人打算搞幺蛾子下一盘大棋。
钟晴更倾向于后者。
介于她的信息渠道，她知道费迪南上月代表十三区研究中心去一区进行上半年工作述职，回来后就掩饰不住的跋扈起来，研究中心机构改革也正是他主导，尽管明面上说有研究中心主任的授意，可主任都多久没在公开场合出现过了，谁知道里面到底都有什么蝇营狗苟。
别的不说，这趟述职回来，费迪南肯定得了好处，往好里想是在研究中心升官发财，要是哪位议员或内阁成员看上他了……
钟晴咂嘴，不屑地啧一声，让费迪南这种人上位，她上她也行。
林斐的到来明显不利好费迪南，钟晴回想起林斐从未脱下的面罩，电光火石间就明白了：这次任务除了解决问题之外，还是林斐和费迪南的高下之争。
“哼，两个人勾心斗角，我们不过是牺牲品而已。”钟晴阴暗地想着，难怪林斐从一开始就毫不在乎她们是死是活。
难怪会给她们如此棘手，连执行科总科长都摆不平的任务。
钟晴望着由远及近【飞】过来的林蓦，又闪过一丝丝幸灾乐祸：看，执行科总科长来了，照样也得送人头。
身为调查科总科长的费迪南真是一鱼两吃，林蓦要是死在这里，研究中心真就他一家独大了。
大敌当前，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去，钟晴却把时间花在无谓的盘点派系斗争上，尽管她知道这是在浪费时间，可比起眼前需要思维足够抽象才能解决的意识阈，她还是更喜欢钻营人和人之间的斗争。
林蓦把时序撂地上，转而看着眼前几个残兵败将，又扭头看看不远处的锈色齿轮，心里不禁叹气：她想准时下班，本来还打算晚上请林斐喝一杯的……
不过……，她转念，放火的人估计也在这几人之中，那焰火十分奇怪，只要不烧掉点什么是不会熄灭的。
只是这人大概不会再出手了。
想准时下班的高级牛马林蓦，认命地摇头，还是做好加班的心理准备吧。
这么想着，她用腿碰碰盘腿坐地上的时序：“哎我说你，我把你救出来，你怎么还开始摆烂了？给我起来，领导都还没摆，你不许在领导前面开摆。”
时序挪屁股避开林蓦：“总科长，你说……楚江化成的齿轮外表颜色是不是跟她翅膀的颜色有点像？”
要不是给时序注射了宝贵的合剂，林蓦想再踹她两脚。
时序看出林蓦不怀好意的眼神，连忙摆手：“别动脚哈林科长，我是想她变成这样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含义。”
时序的思维跳脱，在座的没一个能跟上她的。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打败她好吧。”钟晴开口，她真的讨厌时序这种思考模式的人。
时序站起来：“没我们的事了，科长她们会进行火力支援，而且……”她叹口气：“她已经到天井外面了，目标明显，我们也无需做任何诱导。”
变得这么大，对楚江来说反而是个注定的死局。
时序定定看着齿轮，不禁靠近——
并不是她的错觉，齿轮的外壳的确越来越接近楚江翅膀颜色，而且……
因为齿轮变得足够巨大，她也终于得以看清齿轮的完全形态。
一个足以跟城寨面积相当的齿轮之下，是无数张密密麻麻的金属人脸。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注视，无数张金属脸嘴巴大张表情扭曲，无数嚎哭由内而外传来，接着变成呼啸的狂风声。
时序无法眨眼，她无法移开视线。
原来不是楚江生长成了巨大的齿轮，而是城寨中的无数人用血肉灵魂铸成了齿轮。
时序心里五味杂陈，城寨的历史在终端里的资料上只有寥寥数言，可作为十三区造山填海的人，她想，当时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肯定都是怀揣着希望与勇气来的。
建设一个工业区，迎接新时代的到来。
数不清的人，最后都只能成为资料上冰冷无情的数字。
没人在意他们到底有没有达成夙愿，也没人会为当时他们开拓进取的精神感动，一切都成了无人记住的废墟，成了流浪汉苟延残喘的地方。
时序想起她看到的那一大片连绵不绝的，由垃圾构筑而成的山海。
当那些人看到如今的十三区，会作何感想？
他们的夙愿不但没有实现，还被彻底踩到脚下。
无人在意。
时序捏紧拳头，再一次感受到怒火。这些人构成了历史，可历史却把每个人碾碎成了齑粉。
这就是楚江所看到，所感受到的吗？
右眼传来灼烧感，时序咬牙，她什么都做不到，她没办法在如此的宏大叙事前螳臂挡车。
【钥匙】出现在她手中，化成尖利的短斧，她握紧斧柄，如同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
至少……至少为楚江完成心愿……
时序跳到齿轮上，齿轮上的人脸仿佛知晓她想要做什么，人脸四处游走着，变成可以攀登的支点。
她沿着人脸组成的阶梯艰难攀爬，身下的人们都已经死去多时，死后化成齿轮仍旧想要维持城寨运转。
齿轮是人。
可……人不光是齿轮啊！
时序思绪纷乱，她手脚并用，祈祷着林斐不要那么快动手。
安燃在下面高升呼喊着，钟晴跟着喊了两声，林蓦双手插兜冷冷看着她，时序顾不上那么多，她现在更需要楚江。
她想要知道楚江看到十三区的现状，会不会伤心难过，她想要知道楚江为什么知道这些，还要残留一丝希望。
【宿主……】
系统欲言又止。
时序仰头，她快要爬到天井了，快了，只要再快一点……
时序终于沿着天井边缘爬出来，楚江跟齿轮融为一体，上半身还维持着人类姿态，时序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她撑着几乎力竭的身体，向着楚江的方向爬过去。
绚丽的蓝绿光芒擦着时序边闪过，时序认出这跟镭射枪发出的光芒颜色一样，只不过更加强壮，毫无衰减的迹象。
她徒劳的伸出手，想要够到近在咫尺的楚江的身体。
时间放慢数百倍，镭射枪发出的蓝绿光芒散发着冰冷的美丽，她看到光芒距离楚江越来越近，照亮了楚江的脸，连同她黑色的头发都映照成蓝色。
“不……楚江……”时序无意义的呢喃着，一切都是徒劳。
楚江却对她笑了笑，笑容如释重负。
“你要藏好她，保护她，救她。”
楚江几十分钟前说过的话犹言在耳，时序眼睁睁看着楚江的身体被光芒蒸发，消散，血肉组织在时序面前炸开，巨大的齿轮土崩瓦解。
时序感觉有人拉了下自己的手。
她张开手掌，怔怔看着躺在手心里的结晶体。
这是早川结太的核心。
楚江的呢？楚江的呢？！
【宿主，已安全回收。】
时序大脑几乎停止思考，系统简单的话语她都难以理解。
她收纳好结晶，缓缓爬到天井的另一边，探出身子往下看——
梵空单手拎着两人高的举行炮管，正对着她招手。
她们费劲力气都没能打死的异化物，就这么被梵空一炮炸的粉身碎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