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吗？
温茶低头望着自己的手腕，目光有些呆滞。
没有繁星点缀的夜色，就如浓墨晕染开的天幕一般，深沉而又压抑。
“一群废物东西，连个羊皮囊都吹不起来，要你们有何用！”一名浑身珠光宝气的男人怒骂道。岁数已经年过半百了，说话依旧是中气十足。
小厮涨红着脸跪在地上，鼓着腮帮子卖力地吹着气。
有人自身后踹了一脚，他两手捂着屁股，痛哭流涕地喊道：“老爷啊，奴才已经很卖力了啊，可是这羊皮囊好像漏气啊，怎么都吹不起来！”
“是啊，是啊，我家小厮也吹不起来。”
“我家的也是。”
“夫君快看，这里似乎有个洞。”一名美貌的矜贵妇人指着那羊皮囊说道。
原来，三楼客房里配置的羊皮囊都被戳破了，只有二楼和一楼客房内配置的羊肠带能用。
稍微缓和的局面又再一次的混乱了起来。
“我家老爷出重金收买羊肠带！”
“来人啊，只要有人抢到了羊肠带，等我平安回去，一律赏金十两。”
“你们这帮衣冠鲜亮的强盗土匪，我和你们拼了！”
“我把我的给你，请你不要抢我家孩子的，给孩子一条生路，求你们，我求求你们啦！”
人性的丑陋与扭曲，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住手，都住手！”
温茶拭去了眸底的泪水，声嘶力竭道：“只是破了个洞而已，用针线缝起来就能用！”
没有人在听她的话！
尚氤氲着水光的雾眸四处游移，最后锁定了一个年轻文弱的清秀公子，他正低着头，盯着地上的羊皮囊发愁。
温茶提裙快步朝他走去，视线随着他往地上的羊皮囊看去，“我有办法，可有针线？”
一名小丫鬟立在公子身旁，眼神不满的从温茶手中拽回自家公子的衣袖，噘着嘴道：“这位小姐还是别胡闹了，缝起来的羊皮囊还不是一样会漏气进水！”
“可有针线？”
温茶视若罔闻，再一次拉住了那名文弱公子，静静地等待着回应。
盎然如水的目光，清澈柔和中又透露着难以断开的坚忍，公子心不在焉地抬起眼眸，顺着那只攥着衣摆的柔荑往上看去，瞬间呆滞住了神色。
立在身前的女子宛如画中天仙，那额角尚存着的斑驳血迹，映在略显苍白的绝美玉容上，宛如白皑的霜雪中开出朵朵绚烂明媚的娇花，炙热而妖艳。
望着那一张堪绝的容颜，他喃喃出声道：“枝枝，快去找绣娘来。”
没过多久，一堆绣娘就纷纷围了过来。
温茶迅速引针穿线，在一颗颗夜明珠的微弱光芒下，用身上的匕首将破口处的羊皮挑开了三层。
“羊皮需要劈成三层以上，姐姐们常年刺绣劈线，这对你们而言应该不难，要点是需要分层缝合，一般的针法可不行，姐姐们仔细些看，我只演示三遍。”
一双如玉透润的皓腕引着针线在羊皮间来回穿梭。
周围逐渐安静了下来，纷纷扭头往这一处投来好奇的目光。
在漆黑如墨的无尽夜色中，唯有这一处，散发着一圈细微柔和却无法令人忽视的光亮。一群妙龄女子围坐在一起，为纷扰的黑暗里，添加了一份宁静和安详。
在那一片冷白的清辉中间，映照着一张顾盼生辉的精致侧颜，一双秋波潋滟的水眸认真而专注，犹沾着珠泪的长睫如蝶翼般轻轻扑动……
突然，她抬起精致好看般的下颌，纤纤玉指递出一张修补完善的羊皮囊。
很快，一旁响起了小厮激动的声音，“公子，吹起来了，羊皮囊吹起来了，可以用，不漏气，一点都不漏气！！”
绣娘们个个聪慧灵巧，好多仅仅看了一遍，就拿着羊皮囊坐在一旁，边看边缝了起来，就算是资质差些的在旁人的稍加点拨之下，也能快速掌握要领。
很快，一张张羊皮囊被修补了起来。
信号弹接连从船面升起，拖着一条长长的耀眼尾线，冲向浓郁如漆的夜空，在众人的一声声欢呼下，如蒲公英般四散开来，绽开点点璀璨的绚烂银花，飞速下落湮灭在夜色中。
“姑娘。”
温茶怔愣着回首，原是那位清秀的公子。
“姑娘只身一人吗？”
温茶点头。
“姑娘可要与我一起走？”
望着公子殷切的目光，温茶含笑从袖中掏出来一个羊肠带。
转身离去。
她在甲板上漫无目的的缓步走着，忽然被一名妇人吸引住了目光。她正抱着孩子箕坐在地上，疯狂地踢蹬着两条腿，哭得肝肠寸断。
“我上辈子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要这么惩罚我，他拿着我们娘俩的羊肠带去卖钱，转身拿着钱跑了，他拿着自己的羊肠带，和我们娘俩命换来的钱跑了……”
她吸溜了下鼻子，歪头将流出来的泪涕抹在了袖子上，“他要拿着钱回去，回去娶他那个妓院的粉头，把我，把他的孩子，丢在船上不管啦……为什么要安排我嫁给这种猪狗不如的畜生啊，老天爷！”
怀中的幼婴被吓得哇哇大哭，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放声拗泣着，连面前多出了一名女子也没注意。
“给。”
温茶弯下腰，将袖中的羊肠带递了过去，“拿着吧。”
妇人顿时停住了哭泣，睁着肿成核桃般的眼睛，呆愣愣地看着她，“你，你要把这个给，给我？”
“嗯呢。”
见妇人不接，温茶将手中的羊肠带放到了她身上。
“你真的要给我？”
妇人不可置信的拿起身上的羊肠带，瞪着已经哭的睁不开的眼睛，面若痴傻地望着她，又滑稽又可笑。
“信号弹已经发出去了，要不了多久，救援司的人就会赶过来，若是船沉了，你用这个浮在水面上，等救援司的人过来施救就行。”
温茶提裙蹲下，目光平视着妇人的肿胀泪眼，用手绢仔细擦拭着那一张满是泪涕的脸，将那名中年男子对她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转达给了妇人，“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要好好地活下去。”
许是没在意她说得什么，又像是听不懂她话中的含义，妇人将手里的羊肠带举着老高，又哭又笑的仰头看着，“那你呢，姑娘，你怎么办？”
“我？”
温茶微微一愣，脑海中浮现出一抹昳丽的白色身影。
好似黑夜中四处徘徊的飞蛾，转身却看到了不远处有一盏正滋滋燃烧着的炙热火焰，空洞茫然的眼神一下子变得熠熠生辉起来，像极了夜幕中骤然绽开的绚烂银火。
她神色滞重地笑了起来，声音听起来却是无比坚定，“我有个兄长还在船上，我得去陪着他。”
她要去寻宋厘，不论他是死是活。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心中升起，如果宋厘还活着的话，她想去赌一把，若是赌输了，反正她都已经死了，再死一次又何妨。
抬眼打量了下四周，她转头往身后走去。
……
宋厘以剑支地半跪在地上，素白的寝衣染成了一片猩红。
自他上船以来，就成日成夜的眩晕欲吐，一连几天不曾进食饮水，身体早已是虚弱不堪。
处理了一波又一波，与数百名死士交锋到现在，已经来回过了不下几百招，外加上不断增强的火势和在船上纷纷来回涌窜的众人，进了水的船体重心不稳，在江面上不断地晃动颠簸。
常人并不会觉得有什么，但对他这个习武之人来说，这种颠来倒去的感觉十分强烈，整个人已经是昏天暗地、摇摇欲坠了。
千算万算，愣是没算到自己会晕船。
头痛欲裂。
宋厘将额头紧紧抵在剑柄上，眉心几乎拧成了一块疙瘩。
“祁王殿下早已是强弩之末，何必再做无谓的挣扎，您早些让我们交差，其他人也都能幸免于难。”
一名红衣男子紧紧捂着受伤的右肩从地上爬了起来，才踉跄几步又重重倒在了地上。
整只右臂连带着衣袖被齐肩削下，汩汩鲜血自指缝里不断地流出，滴落在地汇聚成一滩。
他脸色惨白，人还在颤颤巍巍地说着话，“否则不仅您活不成，就连我们，连这些漂浮在江面上等待救援的百姓都得为您一人陪葬。”
不堪重负的身体，连声音听起来也比平时更为嘲哳难听。
剩下的死士皆伤的伤，残的残，或躺或跪的出现在男子身后，听闻此言，皆面面相觑。
“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殿下您舍一己之命，救下这一整船人难道不好吗？”
“若是放在寻常，你哪还有活着在本王面前叫嚣的份儿！”
宋厘不怒反笑，薄唇勾起一抹淡薄的讥诮，“黔驴技穷，还奢望于本王将项上人头主动赠遗你？真是痴人说梦！”
剑尖扭转，在质地坚硬的甲板上钻出尖锐刺耳的嗡鸣，“统统滚地下造你们的浮屠塔去吧！”
顷刻之间，剑刃没入了地面。
好似平静深邃的沉潭猛然砸下了一块巨石，剑的四周被激起无数的巨大裂缝，伴随着不断迸溅四处纷飞的船屑，在澎湃的剑气推动下飞速往远处蜿蜒延伸。
没有人会想到，自己躺在或跪在地上，会被从地下冲出来的凌厉剑气击穿四肢百骸，击碎五脏六腑。
这个看似已经是强弩之末的人，还能调动出体内如此惊人的蓬勃内力，瞬间结束了方圆之内所有人的性命。
彼时或躺或跪的身影，如今皆倒在了身下那块布着道道裂缝的甲面上再也无法动弹，唯有那微微翕动的口唇，逐渐往外溢出鲜血。
像极了沾在蛛网边缘濒临死亡边缘的一只只蚊蝇，连挥动翅膀的力气也消失殆尽。
而在那张蛛网的中央，赫然插着一柄剑，一柄直直插进地面的剑，再也无法被拔出。唯有留在地下，起码还能留个完整的形态。
宋厘悄然落下眼眸，望着地上那柄只有柄还露在外面的剑，一丝无情的冷冽自眸底深处转瞬即逝。
又来了一波！
杀不完，根本杀不完！
再这么打下去，就算不被这帮乌合之众刺死，也要被活活耗死在这儿了！
一只沾满血迹的锦靴微动，轻踩住一旁的剑刃压下，那柄剑瞬间腾空而起，在空中凌厉地翻转几道剑花，稳稳落在了宋厘手中。
几十人的人影陆陆续续落在了身侧。
沾在薄刃上的鲜血犹带着刺目的湿腥，指尖轻轻一拭，露出掩于猩红之下的一张容颜，神色淡漠又充斥着压抑的狂狞，“既然你们偏要前仆后继的送死，那就都别活了！”
温茶低头望着自己的手腕，目光有些呆滞。
没有繁星点缀的夜色，就如浓墨晕染开的天幕一般，深沉而又压抑。
“一群废物东西，连个羊皮囊都吹不起来，要你们有何用！”一名浑身珠光宝气的男人怒骂道。岁数已经年过半百了，说话依旧是中气十足。
小厮涨红着脸跪在地上，鼓着腮帮子卖力地吹着气。
有人自身后踹了一脚，他两手捂着屁股，痛哭流涕地喊道：“老爷啊，奴才已经很卖力了啊，可是这羊皮囊好像漏气啊，怎么都吹不起来！”
“是啊，是啊，我家小厮也吹不起来。”
“我家的也是。”
“夫君快看，这里似乎有个洞。”一名美貌的矜贵妇人指着那羊皮囊说道。
原来，三楼客房里配置的羊皮囊都被戳破了，只有二楼和一楼客房内配置的羊肠带能用。
稍微缓和的局面又再一次的混乱了起来。
“我家老爷出重金收买羊肠带！”
“来人啊，只要有人抢到了羊肠带，等我平安回去，一律赏金十两。”
“你们这帮衣冠鲜亮的强盗土匪，我和你们拼了！”
“我把我的给你，请你不要抢我家孩子的，给孩子一条生路，求你们，我求求你们啦！”
人性的丑陋与扭曲，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住手，都住手！”
温茶拭去了眸底的泪水，声嘶力竭道：“只是破了个洞而已，用针线缝起来就能用！”
没有人在听她的话！
尚氤氲着水光的雾眸四处游移，最后锁定了一个年轻文弱的清秀公子，他正低着头，盯着地上的羊皮囊发愁。
温茶提裙快步朝他走去，视线随着他往地上的羊皮囊看去，“我有办法，可有针线？”
一名小丫鬟立在公子身旁，眼神不满的从温茶手中拽回自家公子的衣袖，噘着嘴道：“这位小姐还是别胡闹了，缝起来的羊皮囊还不是一样会漏气进水！”
“可有针线？”
温茶视若罔闻，再一次拉住了那名文弱公子，静静地等待着回应。
盎然如水的目光，清澈柔和中又透露着难以断开的坚忍，公子心不在焉地抬起眼眸，顺着那只攥着衣摆的柔荑往上看去，瞬间呆滞住了神色。
立在身前的女子宛如画中天仙，那额角尚存着的斑驳血迹，映在略显苍白的绝美玉容上，宛如白皑的霜雪中开出朵朵绚烂明媚的娇花，炙热而妖艳。
望着那一张堪绝的容颜，他喃喃出声道：“枝枝，快去找绣娘来。”
没过多久，一堆绣娘就纷纷围了过来。
温茶迅速引针穿线，在一颗颗夜明珠的微弱光芒下，用身上的匕首将破口处的羊皮挑开了三层。
“羊皮需要劈成三层以上，姐姐们常年刺绣劈线，这对你们而言应该不难，要点是需要分层缝合，一般的针法可不行，姐姐们仔细些看，我只演示三遍。”
一双如玉透润的皓腕引着针线在羊皮间来回穿梭。
周围逐渐安静了下来，纷纷扭头往这一处投来好奇的目光。
在漆黑如墨的无尽夜色中，唯有这一处，散发着一圈细微柔和却无法令人忽视的光亮。一群妙龄女子围坐在一起，为纷扰的黑暗里，添加了一份宁静和安详。
在那一片冷白的清辉中间，映照着一张顾盼生辉的精致侧颜，一双秋波潋滟的水眸认真而专注，犹沾着珠泪的长睫如蝶翼般轻轻扑动……
突然，她抬起精致好看般的下颌，纤纤玉指递出一张修补完善的羊皮囊。
很快，一旁响起了小厮激动的声音，“公子，吹起来了，羊皮囊吹起来了，可以用，不漏气，一点都不漏气！！”
绣娘们个个聪慧灵巧，好多仅仅看了一遍，就拿着羊皮囊坐在一旁，边看边缝了起来，就算是资质差些的在旁人的稍加点拨之下，也能快速掌握要领。
很快，一张张羊皮囊被修补了起来。
信号弹接连从船面升起，拖着一条长长的耀眼尾线，冲向浓郁如漆的夜空，在众人的一声声欢呼下，如蒲公英般四散开来，绽开点点璀璨的绚烂银花，飞速下落湮灭在夜色中。
“姑娘。”
温茶怔愣着回首，原是那位清秀的公子。
“姑娘只身一人吗？”
温茶点头。
“姑娘可要与我一起走？”
望着公子殷切的目光，温茶含笑从袖中掏出来一个羊肠带。
转身离去。
她在甲板上漫无目的的缓步走着，忽然被一名妇人吸引住了目光。她正抱着孩子箕坐在地上，疯狂地踢蹬着两条腿，哭得肝肠寸断。
“我上辈子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要这么惩罚我，他拿着我们娘俩的羊肠带去卖钱，转身拿着钱跑了，他拿着自己的羊肠带，和我们娘俩命换来的钱跑了……”
她吸溜了下鼻子，歪头将流出来的泪涕抹在了袖子上，“他要拿着钱回去，回去娶他那个妓院的粉头，把我，把他的孩子，丢在船上不管啦……为什么要安排我嫁给这种猪狗不如的畜生啊，老天爷！”
怀中的幼婴被吓得哇哇大哭，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放声拗泣着，连面前多出了一名女子也没注意。
“给。”
温茶弯下腰，将袖中的羊肠带递了过去，“拿着吧。”
妇人顿时停住了哭泣，睁着肿成核桃般的眼睛，呆愣愣地看着她，“你，你要把这个给，给我？”
“嗯呢。”
见妇人不接，温茶将手中的羊肠带放到了她身上。
“你真的要给我？”
妇人不可置信的拿起身上的羊肠带，瞪着已经哭的睁不开的眼睛，面若痴傻地望着她，又滑稽又可笑。
“信号弹已经发出去了，要不了多久，救援司的人就会赶过来，若是船沉了，你用这个浮在水面上，等救援司的人过来施救就行。”
温茶提裙蹲下，目光平视着妇人的肿胀泪眼，用手绢仔细擦拭着那一张满是泪涕的脸，将那名中年男子对她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转达给了妇人，“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要好好地活下去。”
许是没在意她说得什么，又像是听不懂她话中的含义，妇人将手里的羊肠带举着老高，又哭又笑的仰头看着，“那你呢，姑娘，你怎么办？”
“我？”
温茶微微一愣，脑海中浮现出一抹昳丽的白色身影。
好似黑夜中四处徘徊的飞蛾，转身却看到了不远处有一盏正滋滋燃烧着的炙热火焰，空洞茫然的眼神一下子变得熠熠生辉起来，像极了夜幕中骤然绽开的绚烂银火。
她神色滞重地笑了起来，声音听起来却是无比坚定，“我有个兄长还在船上，我得去陪着他。”
她要去寻宋厘，不论他是死是活。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心中升起，如果宋厘还活着的话，她想去赌一把，若是赌输了，反正她都已经死了，再死一次又何妨。
抬眼打量了下四周，她转头往身后走去。
……
宋厘以剑支地半跪在地上，素白的寝衣染成了一片猩红。
自他上船以来，就成日成夜的眩晕欲吐，一连几天不曾进食饮水，身体早已是虚弱不堪。
处理了一波又一波，与数百名死士交锋到现在，已经来回过了不下几百招，外加上不断增强的火势和在船上纷纷来回涌窜的众人，进了水的船体重心不稳，在江面上不断地晃动颠簸。
常人并不会觉得有什么，但对他这个习武之人来说，这种颠来倒去的感觉十分强烈，整个人已经是昏天暗地、摇摇欲坠了。
千算万算，愣是没算到自己会晕船。
头痛欲裂。
宋厘将额头紧紧抵在剑柄上，眉心几乎拧成了一块疙瘩。
“祁王殿下早已是强弩之末，何必再做无谓的挣扎，您早些让我们交差，其他人也都能幸免于难。”
一名红衣男子紧紧捂着受伤的右肩从地上爬了起来，才踉跄几步又重重倒在了地上。
整只右臂连带着衣袖被齐肩削下，汩汩鲜血自指缝里不断地流出，滴落在地汇聚成一滩。
他脸色惨白，人还在颤颤巍巍地说着话，“否则不仅您活不成，就连我们，连这些漂浮在江面上等待救援的百姓都得为您一人陪葬。”
不堪重负的身体，连声音听起来也比平时更为嘲哳难听。
剩下的死士皆伤的伤，残的残，或躺或跪的出现在男子身后，听闻此言，皆面面相觑。
“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殿下您舍一己之命，救下这一整船人难道不好吗？”
“若是放在寻常，你哪还有活着在本王面前叫嚣的份儿！”
宋厘不怒反笑，薄唇勾起一抹淡薄的讥诮，“黔驴技穷，还奢望于本王将项上人头主动赠遗你？真是痴人说梦！”
剑尖扭转，在质地坚硬的甲板上钻出尖锐刺耳的嗡鸣，“统统滚地下造你们的浮屠塔去吧！”
顷刻之间，剑刃没入了地面。
好似平静深邃的沉潭猛然砸下了一块巨石，剑的四周被激起无数的巨大裂缝，伴随着不断迸溅四处纷飞的船屑，在澎湃的剑气推动下飞速往远处蜿蜒延伸。
没有人会想到，自己躺在或跪在地上，会被从地下冲出来的凌厉剑气击穿四肢百骸，击碎五脏六腑。
这个看似已经是强弩之末的人，还能调动出体内如此惊人的蓬勃内力，瞬间结束了方圆之内所有人的性命。
彼时或躺或跪的身影，如今皆倒在了身下那块布着道道裂缝的甲面上再也无法动弹，唯有那微微翕动的口唇，逐渐往外溢出鲜血。
像极了沾在蛛网边缘濒临死亡边缘的一只只蚊蝇，连挥动翅膀的力气也消失殆尽。
而在那张蛛网的中央，赫然插着一柄剑，一柄直直插进地面的剑，再也无法被拔出。唯有留在地下，起码还能留个完整的形态。
宋厘悄然落下眼眸，望着地上那柄只有柄还露在外面的剑，一丝无情的冷冽自眸底深处转瞬即逝。
又来了一波！
杀不完，根本杀不完！
再这么打下去，就算不被这帮乌合之众刺死，也要被活活耗死在这儿了！
一只沾满血迹的锦靴微动，轻踩住一旁的剑刃压下，那柄剑瞬间腾空而起，在空中凌厉地翻转几道剑花，稳稳落在了宋厘手中。
几十人的人影陆陆续续落在了身侧。
沾在薄刃上的鲜血犹带着刺目的湿腥，指尖轻轻一拭，露出掩于猩红之下的一张容颜，神色淡漠又充斥着压抑的狂狞，“既然你们偏要前仆后继的送死，那就都别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