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霜落刚吩咐完小厮去府中送信,没过多久,一台标识着“白府”的轿撵停在了白莲居前,与之一道的,是送信的小厮。

    温茶正坐在屋中,听到院中传来“吱呀”一声,侧身回首,看见一道白色的身影走进院内。

    “今日特地来白莲居向温姑娘辞行,刚行至此地,便从小厮这里得知,温姑娘也有回府的打算。”白素素走进白莲居,对着屋内的温茶说道:“若是不介意,温姑娘与我一同下山吧。”

    从梵音寺到温府得有小半天的路程,等到小厮送到信,府中再安排轿撵过来,差不多都到申时了,把自己接到府中差不多该深夜了。

    眼下行囊都已经收拾妥当,倒不如和白素素一起下山,省了诸多麻烦。

    思及此,温茶欣然同意了。

    不一会儿,轿撵抬起,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下了山。

    温茶与江朝次坐在轿中,白素素将一枚金线绣制的锦囊递给了温茶,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玉制护身符。

    温茶把护身符拿在手中,问道:“这是为我求的?”

    江朝次端坐在轿内,闻言看了她一眼,点头。

    “我脸上可是有什么东西?”温茶狐疑道。

    从第一次见面起,她就发现白素素在有意无意的盯着她看。

    “没有,只是觉得姐姐很好看。”

    姑娘一词太过客套生疏,现下两人彼此已经熟稔,白素素比温茶年幼几分,两人便说好以姐妹相称。

    她指尖微凉,轻抵住温茶的眉心,似有还无的摩挲着,“尤其是姐姐眉间的淡青色花钿,犹如画龙点晴之笔,与这身水云缎青莲纹锦裙相映衬,显得容貌更加昳丽无双,”

    冰凉的触感消失,随即她倾过身来,与温茶四目相对,若有所思道:“而且栩栩如生,从不同角度看,这青焰,好似会跳动一般。”

    温茶怔忪了一会儿,喃喃道:“我并未描什么花钿啊!”

    那晚在乱葬岗,她的确是看到有一淡青色火焰,钻入了她额间,她事后并没有看见额头上有什么印记,只是偶尔看到会有关于未来的些许零碎画面。

    “霜落!”温茶掀开了车帘。

    霜落正和白素素的侍婢晚云小声的聊着天,余光瞥见自家主子玉手轻挑轿帘,露出精致的半边侧颜,于是问道:““怎么了,小姐?”

    “你可看见我额间有什么?”

    霜落凑近了些,说道:“小姐,眉毛该修了。”

    “还有呢?”

    “还有什么?”霜落反问道。

    “你可看见我眉间有什么?”温茶指了指自己眉心。

    霜落摇摇头,看了晚云一眼,晚云也摇了摇头。

    温茶放下车帘。

    白素素捻着手中佛珠,好似并不惊讶。

    一个念头在温茶心中顿生。

    她向白素素靠了过来,轻声询问:“你从小是不是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白素素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就连我爹爹都不知道的,还请温姐姐替我保守秘密,莫要与外人提及。”她言辞恳切道。

    “所以你看到这个青色焰光后,就去寺里面给我求了这个护身符?”

    “我不知那是什么,不过护身符可驱邪避灾,随身佩戴一个终归是有益无害的。”白素素偏头看向温茶,眸光清澈,问道:“能告诉我,这段时间姐姐发生了什么吗?”

    “那你能给我一个告知你的理由吗?”温茶看着她,目光灼灼,仿佛要将她看穿,“你托小沙弥来白莲居,想打探什么?”

    “你之前身上有凤气,现在没了。”她垂下眼帘。

    “凤气?”温茶不解。

    “有凤气的人,将来会是帝后。”江朝次再次看向温茶,眼神平静道:“几天前醒来,我发现身上多了一层凤气。”

    “所以你想见我,想确认是不是我身上的凤气转移到了你身上?”

    白素素再次点头。

    温茶思衬片刻,问道:“那你能看到谁身上有龙气嘛?”

    “太子殿下,时而强盛,时而虚弱。”江朝次掀开车帘,轻声道,“世事无常,将来之事,谁也说不准。”

    之前银灵就是这么和她说的,宋行是太子,而她,是他的皇后!

    看来白素素没有骗她,也难怪,别人会喊她“小半仙儿。”

    温茶静静的坐在软垫上,双眼凝视眼前的虚无。

    “匿知草。”她忽然道:“我做了个梦,有东西钻入了我的额间,一女子手执书卷,告诉我那是匿知草,可知天人之事。”

    匿知草……白素素心底一遍遍念着。

    车厢内陷入了一片沉寂,各自在想各自的心事。

    温府座落在皇城城北,青径街。

    一对栩栩如生的石狮子守在门口,金漆的朱门缓缓打开,一顶软轿从门内抬出,温茶从马车上下来,与白素素道了别,又上了温府的软轿。

    入门便是四面曲折的游廊,白砖铺就的蜿蜒甬路,整个府邸布局规整,错落有致。

    水榭楼台、石山青翠相互交映,清幽雅致别有一番韵味。

    温茶没有回自己的涣兮院,先去了祖母的静尘堂。

    温老夫人眼里闪着点点泪光,颤颤巍巍从太师椅上走下来,手里的拐杖也不要了,一把拥住跪在堂下的温茶:“阿茶,我可怜的孩子,在外受苦了!”

    温茶是哭着走进静尘堂,又笑着走出来的。

    她仅与祖母说是两人的玩笑,当时太害怕了,就找了个地方躲起来,直到被父亲的人发现,多的她也不打算提。

    不过就这么三两句就能说完的话,被她大肆渲染。

    温茶声声泣血,言辞悲怆,好似经历了一番生死搏斗。

    老夫人心痛的不行,也跟着老泪横流,直呼要给温宛再上一遍家法。

    温茶一边掐着泪一边为温宛开脱,祖母这个人就是雷声大雨点小,极其疼爱小辈,就算温宛真做错了什么,她嘴上说的多狠辣,其实怎么也下不去手。

    给温宛上家法这话,多半是说给自己听的,为的就是让自己消消气,既然自己平安无事,她嚼再多舌根也无济于事,想来要不了温宛就该从祠堂出来了。

    用过晚饭,见天色还尚早,温茶又折去了母亲的淑景院。

    温杨氏正在屋里给室内的君子兰浇水,眼也没抬便知晓了来人是谁,开口说道:“跪下!”

    声音无悲无喜,口气听起来好像在说天气不错。

    温茶提裙跪下,低头颔首道:“娘亲,女儿知错了。”

    “那你倒是说说,错哪儿了?”

    温茶:“……”

    温柳氏敲了敲温茶的额头,佯怒道:“若不是我放走了白羽鸟,你连个平安都不知道往家中报,害得我一连几日寝食难安,说说,这几日在外都干什么去了?”

    看似下了狠力,实际落到额上,便化去了力道,如同蜻蜓点水。

    “这个嘛......”温茶揉了揉发痒的额头,含糊开口道,“在山间迷了路,然后去了梵音寺。”

    “既然你不肯说实话,从明日起,就去祠堂禁闭,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过来见我。”温杨氏将花浇递给了婢女,步入了内室。

    “娘亲~”温茶委屈道:“我确实是从那两家仆手里侥幸逃脱,然后在山间迷了路,贸然回京我怕羊入虎口,从而中了他人圈套,所以才上了梵音寺啊。”

    温杨氏的声音在内室响起:“那你为何不在信中说明?”

    “母亲,你可记得到犹宝斋的那个穷书生?”

    见母亲没有回应,温茶只好继续说道:“当时我在簪子里放了信,母亲收到了吗?”

    半晌,温杨氏缓缓开口道:“我并没有看到那簪杆内有信。”

    “母亲,你就不想知道究竟是何人设下阴谋?又为何要害我?又或者说是我们温家动了谁的利益,才会遭人如此算计?”

    温杨氏叹了口气,说道:“罢了,你起来吧。”

    温茶心中一喜,起身往内室走去。

    温杨氏靠在小塌上,阖目道:“最近皇城内局势动荡不安,这几日你就在府中好好呆着,也好生陪陪你祖母,这几日她为你担忧,空生了好多华发。”

    “事关我温府声誉,你父亲自然会查个水落石出,事未查清前,你莫要出府,听见没?”温杨氏叮嘱道。

    “母亲~”温茶拿过婢子手中的团扇,为温杨氏扇着风:“我失踪了数十日,听闻赵子时还去城外寻我了,她现在还不知道我已经回府了,我”

    “你俩倒是姐妹情深!”温茶话未说完,温杨氏掀开了眼帘,阴阳开口道:“我会吩咐人给她送个信,这几日你也不许见她。“

    “身为世家女,丝毫没有世家女的作风。”温杨氏想起了什么,又道;“赵子时来我府上,我就没见她走过门。你们两个人成天摸出府厮玩,你知道大房主母说你什么吗?她说‘你和个野丫头似的’,我脸都被你丢尽了!”

    “知道了。”

    从淑景院出来时,天色已经晚了,三两点星子散开坠在泼满浓墨稠汁的巨幕上,弦月半隐在青灰色的云团后。天阙寂静无声,地面虫草蛙鸣连绵入耳。

    拢着月色,温茶回到了涣兮院。

    “这几日你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晚上不用值夜了。”

    温茶转头对霜落说道,推门进屋。

    “嗯呢~”

    妖娆清亮又婉转绵长的美人吟在内室响起,带着慵懒的气息,如丝绒般魅惑人心,又好似醇香佳酿,叫人如痴如醉。

    一抹笑意漾上唇角,温茶抬脚向内室走去。

    清风从雕花木格窗隙中无声滑入,轻轻浮动架子床上悬垂的软烟罗纱帐,影影绰绰间,赵子时慵懒从床上屈起身,那曲线分明的娇躯舒展出优美的弧度,“你总算回来了!”

    “这几日,你在外面没出什么事吧?”

    “我挺好的。”温茶莞尔,眼底荡漾开星星点点的光芒:“你呢?听闻你去城外寻我了,还英雄救美,从歹人手中救下来一名公子,没受什么伤吧。”

    赵子时顿时神采飞扬,将当时的情景事无巨细讲给了温茶听,言辞间洋溢着无限的激情和兴奋。

    “然后我就跟着白府的人,将谢玄送到回春堂,听大夫说他已无大碍,我打算再去山间寻你的,结果半路听闻温府的消息,然后就在涣兮院等你回来了。”

    温茶也将自己最近的遭遇说给了赵子时听,一如之前在温杨氏面前的说辞。

    有些东西太过离奇,她也不知要如何开口,干脆藏于心底。

    “娘亲禁我足了,不让我插手。”温茶看着头顶的白色纱幔,幔上绣着金丝银线的灼灼芍药海棠,风起绡动,如坠云山花海之中,“明日是这个月的月末了,母亲得去名下的商铺挨个查账簿。没几日估摸着回不来。我要出府的话,兴许没人拘着我。”

    “你想弄清楚是谁对你下手?”赵子时以手支颌,侧卧在塌上,戳了戳温茶精致的侧颊,道了句:“也行,正好明日无事。”

    “我心下已有了算计,不过是想验证件事罢了。”

    烛灯轻摇,两个人抵足同塌,相互倾诉衷肠,一直聊到了深夜,才相互依偎着睡去。

章节目录

和花待温茶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藏哪儿呢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藏哪儿呢并收藏和花待温茶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