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叶橙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融不进去,还是刻意回避。

    一直到她坐在吊椅上慢慢平静下来才发觉,大概那个年纪的小青年都觉得自己有与众不同的深沉。

    她那个时候还没有发觉,可能她就是喜欢把自己封闭在狭小的空间里独处。

    按道理来说,北方的冬天不适合人直面迎接,因为它的风是生硬的冷,没有一丝柔情的。

    偏偏叶橙坐在哪里毫无感觉,那么怕冷的人现下好似不怕冷一般,脑子里满是姜炳手掌的温度和淡漠的眼神。

    他看着自己在想什么?想抽离自己的情感?还是发现他对自己并没有那么的情深。

    她不明白。

    她的不明白还在于不愿意相信他对自己已经无情。

    到最后,她实在解释不了的问题拨通了电话打给虞果。

    那姑娘正窝在家里看言情小说,听语气大概是剧情符合她的口味,心情还不错。

    “怎么啦?”

    “没怎么,吃饭了么?”

    “还没,等我妈打完麻将带回来。”

    “不饿?”

    “还好啊,看小说呢。”

    说罢,就听见她咀嚼食物的声音。

    按照以往,即便她少言,也能想出点儿什么话题同她聊着。

    可当她今天的确有问题想要开口询问的时候又沉默了,问点儿什么呢?她不好意思开口。

    “嗯?有啥事儿啊,突然打电话?”

    叶橙斟酌了几秒,问“如果有一个人喜欢你,你害怕被他喜欢,但是当你看到他不关心你的时候又会难过,是什么心理?”

    “心理变态。”

    “啊?”

    叶橙从没觉得自己病态过,但是听到虞果这样说,又开始正视自己了。

    “有可能你见不得他好,也有可能你也喜欢他。”她说着自己的推测,慢慢找着结论,又蹦出一句“蒋延喜欢上别人了?”

    “没有没有。”

    “那是谁?你们班的吗?”

    两人不在一个班级,互相了解不如从前那么密切,只知道彼此大概过得怎么样。

    “没有谁,我只是今天看电视剧想了一下这个问题。”

    “不对。”

    “怎么不对?”

    “这事儿你犯不着问我,因为你不感兴趣,另外,你也不喜欢看电视剧。”

    叶橙凝噎,她哪里来得敏锐心思察觉到这些的?

    “我只是好奇人为什么有这种心理。”

    “因为你动情了。”

    她的话像是一场雨落下来一般,大得升起的水雾已经很难看清路面,关于该如何走下去,该不该走,成了一个难题。

    “因为你在意他,所以一旦这种关心缺失了,你会在意他是否移情别恋,抛弃刚刚醒悟的你自己。”

    “那产生了这种心理又怎么办呢?”

    “合时宜的情况下跟他恋爱,不合时宜尽快止损。”

    叶橙地心跳动得厉害,如何改变现在的形式呢?好像也只能到这里。

    她赶紧把话题扯开,又问了问虞果周末要和祝叶出去玩儿吗。

    那姑娘也为情所伤,因为年纪有女生追祝叶被她知晓,最近正在冷落祝叶。

    也是,怎么能一下子就被她一语成谶,原来是她正在经历的。

    她的手脚冰凉,心却热得厉害。

    原来心动是这种感觉,辗转反侧,也像是互相猜疑。

    太折磨人了,比学习更容易令人迷失。

    夜里,她洗完澡躺在穿上看书。

    这人实在是无趣,好像生活除了看书也没有别的乐趣。

    敲门声是在她翻到书的第81页响起的,她没有看到欲罢不能的状态,也未曾脱离书籍的世界,理应觉得这敲门声来得不算很恰当。

    皱了皱眉,以为是叶橙,半天没出声,最后问了句“谁?”

    显然,这一句问候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拒绝作用。

    他推门进来后,说了一句话“嗓子疼。”

    对,这理由合情合理,嗓子疼不能说话。

    叶橙站在床尾处和他面对面地相望,没有回答。

    许久未见,大概是因为生病了的原因,他的脸上有显而易见地疲惫。

    “没吃药?”

    许久之后,她终于问出来。

    “没有。”

    他像是在利用叶橙对一个病人的同情心在缓解这份关系,有那么一种感觉,叶橙若是一直不开口说话,他能一直站在她的对面不言不语。

    所以,当他开口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就往沙发那边走了。

    人大概确实已经没有了雀跃的心思,他靠在沙发上,闭眼仰着头。

    叶橙松了口气,减少了交流未尝不可。

    就是这种松懈,让她听见姜炳跟她说了一句话。

    起初,她是难以置信。

    于是又问了一句“嗯?”

    “帮我按按脑袋。”

    这话被他说得轻而易举,要是再想多倒像是叶橙的不对了。

    她用了极慢的速度走过去,踢踏的脚步显露着她的不情愿。

    “您哪儿不舒服呢?”

    这敬语回得很巧妙,纵使是姜炳再绷着地情绪也忍不住笑了。

    事实上,见到她已经开始开心了,何来的平静?

    叶橙站在他身边,低着头看他。

    男人起初紧闭的双唇咧出笑容后,她没意料到,自己的心情变得豁达了许多。

    其实很早之前就应该知道,他有一张足以原谅一切不愉快的脸。

    “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得了,一物降一物。

    叶橙作为文科生也不是吃素的,即便是少言,可又胜在思维缜密。

    “我拿上压岁钱带您出去按按?”

    “行啊。”

    他不怕,只是叶橙胆怯了。

    每每一想到那些形形色色的男女,她总有股说不上来的不适。

    “行,那你给我1000我就按。”

    姜炳还是笑,只是笑容渐渐淡了下来,像是实在抵不住困意侵蚀。

    “行行行,给你给你,要什么都给。”

    叶橙无法再把这句话接下去了,她担心接下去会原本正常的话题会慢慢走偏,也担心如履薄冰的关系直接坍塌。

    她微凉的手指落在姜炳的太阳穴上,他的额头烫得骇人,但本人并不太着急。

    叶橙想了想,什么时候,和姜炳是这样亲密又那么遥远的?

    大概也是在今晚。

    娇生惯养的小姑娘压根就没太大的力气,这力道在难忍的发烧下显得很微弱,连她微凉的手指也因他的体温渐渐变得柔软温暖了起来。

    他的呼吸均匀,脸色有些红,看起来并不像生病的人。

    叶橙觉得自己按得很累,但姜炳却不出声喊停。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叶橙自认倒霉。

    有些时候,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瞻仰到后期的走势。

    叶橙的酸得发软,她抬手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觉得自己耐心算好。

    可转念一想,这手表也是姜炳给自己买的,又多按了几分钟,权当自己还人情了。

    她没意识到,自己这人情还得真够轻的。

    他躺在沙发上,眼睛还是没睁开了,大概率的确是睡着了。

    叶橙懂这种感觉,头昏脑热的混沌是装不出来的。

    想了想,她把自己的被子拉下来盖到了姜炳的身上,自己则是关灯去了他的房间休息。

    放在以前,她压根没有这种性别意识,自从那次温州回来,她对姜炳多了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

    男人房间有股淡淡香,说不出来,但也还是躺下了。

    他的床头有一盏灯,便于姜炳晚睡前看一会儿书。

    床头柜上放着一本翻阅了一半的书籍,里头夹着钢笔做记录。

    引入眼帘,内容不详,她只觉得心开始荡漾了起来。

    对于选择异性的标准她从来没有考虑过,对于异性的幻想却又一个模糊的轮廓。

    他略显张扬的字迹写着一些个情深却不肉麻的话,那些字迹从纸上跳出来,在另外一个从未见过的时空里像他望着自己在笑。

    姜炳离开叶橙是突然知道的。

    关于他要走这件事儿,他计划得过分绝情了些。

    叶橙大概是没能缓解下来,总对他突然的离开感到耿耿于怀。

    即便是刻意的回避他,在听到他要离开的消息时,也同样觉得有些缺失。

    那天早晨她醒来天还蒙蒙亮,家里出奇地很安静。

    她蹑手蹑脚地洗漱完之后进自己屋拿了一身衣服去厕所换了,大厅里有微弱的光亮照进来.

    是走在沉睡的大象体内,能感受到清晰地呼吸声,来自这个家庭的每一个人,乃至细小的尘埃。

    叶橙闻着清晨清冽的空气,觉得思想的混沌被吹得一干二净,终于刻意开始安静思考。

    她在外面简单吃了早饭后便去了最近的图书馆,早晨的公交车仍然是上班族最常选的交通工具。

    叶橙艰难地挤上了车,好在不算太远,坐了3站便下来走了一会儿。

    馆内照旧人很多,大多都是考研党。

    安静变成了常态,翻书声形成了伴奏。

    太好的座位已经没太多,她找了个相对偏僻的位置,才开始学习起来。

    下午还有两节培训班的课程要上,她得抓紧时间把作业写完才行。

    叶橙时常觉得周围的人都很好,令她感到接受善意的能力也不是那么的抗拒。

    遇到不会的题目,她抓耳挠腮的空挡身边的姐姐总会教一下自己。

    以至于,每次在家感到无聊的时候叶橙都习惯性会来这里。

    那天写完作业准备回去才上午11点多一点,她心理感到畅快,事情完成后终于可以好好休息。

    回程的公交车上空出了许多座位,她这会儿也不用选择了,找了个独坐靠窗的。

    家里肖阿姨正在做饭,她上楼准备把挎包放回卧室再下来,隔壁房的门窗大开着。

    那时候的天气已经很晴朗了,叶橙路过的时候风吹在她的身上,还能感受到清冷。

    叶澄起初并没觉得奇怪,倒也没停留,直接推开了自己卧室的门。

    屋里,沙发上没人,被子整齐叠在床上。

    好像他没来过一样。

    叶橙躺在床上,转身发现昨晚在他床头的那本书。

    起初,她以为是姜炳没有看完落在这自己这边,倒也没太在意。

    躺了一会儿便下楼了。

    中午,吃饭的只有她和外婆,叶妈妈和叶声去了他奶奶家里。

    人老了话就多,外婆讲着,叶橙安静听着。

    最早是在说叶声的爷爷奶奶年岁也不笑了,因为叶爸爸上面有四个姐姐,算得上是老来得子。

    最后又讲起,姜炳也走了。

    叶橙随嘴问了句“姜炳哥又出去玩儿了?”

    “走了。”

    外婆慢慢喝了一口汤,中午吃得青菜面,口味寡淡。

    猪油的油脂浅浅地浮了一层在汤面上,原本觉得口感丰富的汤底,无端在口腔里回味出一阵反胃。

    叶橙有理由是觉得心理作用作祟,不然怎么会这么见效呢。

    她在心底反复咀嚼外婆的那句话,他走了,去哪里了?

    “去哪里了?”

    到最后,放在心底的话还是跑到了嘴边,

    外婆想了想,说“说是跟朋友一块儿去北京发展了。”

    既然说了是发展的话,那大抵是不再经常回来了。

    不然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

    后来的问题她咬碎了吞回了肚子里,关于姜炳的离开,好像只有她不知道。

    换句话来说,大概是被他刻意隐瞒了起来。

    叶橙吃完饭后把外婆送回了屋里自己才上楼,这时候,路过姜炳的房间,她走了进去。

    比起蓄谋已久的离开,她这点儿突然的悲伤显得过于微不足道了些。

    他房间的窗帘在风里摇曳,大概是见过了他无数次夜晚的寂静,也多了分离别。

    屋内的书本还是规整的摆放在桌上,多少个午夜梦回时分,他在无眠的时候翻阅过。

    叶橙坐在他房间的凳子上,背对着门。

    她眼前的景象慢慢变得好模糊,他手掌的温度好像还停留在昨天,那么沉默缱绻。

    原来,教她的,除了对书籍的热爱,还要学会每一次的相遇和分开。

    晚秋的风拂过她的脸颊,将泪痕的温度都降低了几分。

    不知道坐了多久才回到自己房间,博尔赫斯的《杜撰集》放在她的枕边。

    他力透纸背的字还印在上面,“我常想,多见橙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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